放学铃声响起后，雪之下便拉着我朝校门外走去。晚霞染红天际，初秋的风带着一丝清爽。我们乘上地铁，穿过大半个城市，最终来到成都最大的商场——华城之都商场。
站在入口处，我不禁愣住了。巨大的玻璃幕墙映照着夕阳，中庭悬挂的吊灯如星辰般璀璨。自动门开合间，人流如织，品牌店铺的灯光柔和又诱人。作为一个平时极少逛商场的人，眼前的一切让我有些目眩。
“子柒君，走啦。”雪之下那清澈又略带俏皮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我转头看去，他正站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白色长发在商场顶灯的照耀下泛着柔顺的光泽。一身校服穿在他身上，竟也显得格外清秀，领结微斜，裙摆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摆动——我差点又忘了，这是男生的校服裙装。
“来了。”我快步跟上，目光却不自觉地追随着他飘动的长发。
商场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开阔。中庭悬挂着一座精致的旋转艺术装置，水声潺潺，绿植点缀其间。雪之下似乎对这里很熟，轻车熟路地带着我往扶梯方向走去。
“商场一共有五层，”他边走边向我解释，声音在轻柔的背景音乐中格外清晰，“地下是超市和娱乐区，一到四层是服饰和生活方式类店铺，五楼全是餐厅。虽然今天不是周末，但晚餐时段人还是挺多的。”
扶梯缓缓上升，我透过玻璃栏杆往下看，各色店铺如拼图般延展。光影交错间，人们的笑声、店员的问候声、远处儿童区的嬉闹声交织成一片生动的背景音。
“这边，子柒君。”雪之下在扶梯尽头招了招手。
我们来到忧郁库的门口，明亮的灯光透过落地窗洒出来。他毫不犹豫地走向女装区，我却在入口处犹豫了。女装区的色彩更加柔和，衣架上挂满了各式连衣裙、针织衫和半身裙，几位女性顾客正在挑选，偶尔有说有笑。对我这个几乎没进过女装区的男生来说，踏进去需要莫大的勇气。
“我就在外面等你吧！”我朝他喊道，声音比预期的大了些，引得旁边一位导购小姐看了我一眼。
雪之下向前走的脚步顿了顿，转过身来。他微微歪头，表情带着些许无奈，然后小踏步地走回来——那双黑色乐福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还没等我反应，他已经伸手拽住我的胳膊。
“让你走就走，有什么好害羞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我往女装区深处走。别看雪之下平时装扮得像女生，声音也轻柔，手劲却不小。我能感觉到他掌心微凉的温度透过衬衫布料传来。
周围似乎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我脸颊发烫，恨不得当场用脚趾抠出一套三室一厅然后钻进去。但雪之下全然不在意，径直把我拉到试衣间附近的休息长椅旁。
“你在这等着，”他松开手，从衣架上取了几件衣服，“我去换衣服，不要跑哦。”他的声音似乎带着某种魔力，让我僵硬地点了点头，真的就站在原地不动了。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但每一秒都让我坐立不安。我盯着试衣间门上的金属把手，脑子里胡思乱想：一个男生在女装试衣间里换衣服，这真的合适吗？但雪之下似乎早已习惯，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这些。
门开了。
他走出来时，我呼吸微微一滞。他头上戴着一顶浅棕色的贝雷帽，与他银白色的长发形成温柔的对比。内里是一件白色吊带连衣裙，轻盈的面料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飘动；外面套着粉色针织小开衫，宽松的设计更显身形纤细。裙摆与开衫下缘之间，隐约露出一截白皙的大腿。
更让我注意的是他腿上的白色中长袜和白色板鞋——袜子边缘有精致的蕾丝装饰，鞋子干净得一尘不染。我的目光不自觉地停在他的腿上，线条流畅，皮肤在商场灯光下显得异常细腻，甚至泛着淡淡的光泽。这真的不像一个男生的腿。
“好看吗？”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期待。
“好看。”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语气里的沉迷。
但清醒一点，李子柒。他是男的。我在心里反复提醒自己，可眼睛却离不开他微微扬起的嘴角，和那双在贝雷帽下显得更加明亮的眼睛。
“那就好。”雪之下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转身又进了试衣间。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我们几乎逛遍了商场里所有适合他风格的店铺。他试穿了JK制服——深蓝色百褶裙配白色衬衫和针织背心，领结打得一丝不苟；又换上一套黑白配色的女仆装，裙摆蓬松，头饰上的蕾丝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颤动；还有各种日常装扮：碎花连衣裙、高腰牛仔裤配宽松毛衣、运动风的套装……
每一套衣服穿在他身上都意外地合适。我逐渐从最初的尴尬转为欣赏，甚至开始主动给他建议搭配。雪之下的可塑性强得惊人，不同风格的衣服似乎都能被他驾驭出独特的味道。
在某家店铺的试衣镜前，他转身时，我无意中注意到一个问题：他的胸部似乎比普通男生要略微隆起，在贴身衣物的勾勒下形成柔和的曲线。我愣了一下，迅速移开视线，心里却升起一丝困惑。
傍晚七点，我们提着几个购物袋来到五楼的餐厅区。雪之下换回了最初那套白色吊带裙加粉色开衫的装扮，说是最喜欢这套。我提议吃比个比萨——倒不是多爱吃，主要是觉得自助餐比较实惠，可以慢慢吃、多聊会儿。
取餐时，雪之下只选了些沙拉、水果和一小块披萨，吃相秀气得不输任何女生。我们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已是夜色阑珊，城市灯火渐次亮起。
“今天谢谢你陪我。”雪之下用叉子轻轻戳着盘子里的哈密瓜，“其实……很少有机会这样逛。”
“为什么？”我问。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说：“一个人逛，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有人陪着，试衣服时才敢多看几眼镜子。”
我忽然意识到，即使表现得再从容，他也依然会在意他人的目光。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雪之下？李子柒？”
我们同时回头，竟然是班主任麻衣学姐。当然“麻衣学姐”这个称呼是她自己提出来的。她手里也提着购物袋，看样子是刚买完东西。意外的是，她看到雪之下的装扮丝毫没有惊讶，反而笑着走过来。
“这套很适合你。”麻衣学姐仔细打量了一下雪之下，然后指向我们刚逛过的一家店，“那家的森女系连衣裙你应该试试，你气质挺适合的。”
更让我惊讶的是，麻衣学姐似乎早就知道雪之下的情况，不仅自然地和穿着女装的他交谈，还推荐了好几套搭配。在她的建议下，雪之下又买了一条浅绿色的连衣裙和一件米白色开衫，听说还买了一套由麻衣学姐热烈推荐的女仆装。
“穿给子骞看看吧，他眼光不错。”林老师离开前笑着说，还冲我眨了眨眼。
雪之下拎着新买的衣服，耳尖微微泛红：“老师说……穿给你看。”
晚饭后，我们在地铁站分别。雪之下要坐五号线往南，我则步行回家即可。
“明天见。”他走进闸机前朝我挥手，白色长发在夜风中轻轻飘动。
“明天见。”我回应道，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扶梯下方。
回家的路上，秋夜的风已带上凉意。我慢慢走着，脑子里却不断回放着今天的画面：雪之下试穿每一套衣服时的表情，他问我“好看吗”时的期待眼神，还有麻衣学姐那了然的微笑。
“真想快点看到他的新衣服啊。”我低声自语，随即又摇了摇头，“但他是男的。”
这句话今天在我心里重复了无数遍，可每重复一次，似乎就变得模糊一分。夜色中，商场的灯光在身后渐行渐远，而某些原本清晰的东西，却在这光影交错间，变得微妙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