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我几乎是踩着未散尽的薄雾走进校园。说实话,这是我升入高中以来到得最早的一次。教学楼里空荡而安静,走廊回荡着我一个人的脚步声。如果非要为这份反常找一个理由——大概是因为,我想早些看见雪之下今天的“装扮”。
正当我望着窗外逐渐亮起的天色出神时,一个轻快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早上好啊,同桌——君!”
我转过身,雪之下不知何时已站在那儿,眉眼弯弯,笑意里藏着一丝惯有的俏皮。不知为何,他又用起了“同桌君”这个称呼。
“早上好。”我回应道,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他身上。
他今天穿了一件质地柔软的米白色高领毛衣,外面松松罩着一件剪裁利落的卡其色长风衣,下身是一条纯黑色的休闲裤,裤脚微微开衩,露出一截纤细的脚踝。整体的色调温暖而干净,长风衣的垂感又增添了几分利落。晨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柔和地勾勒出身形轮廓。不得不说,这身搭配让他看起来不像高中生,倒更像一位刚从时尚杂志里走出来的年轻白领,有种清爽又略带疏离的美感。
“今天……很不一样。”我斟酌着词句。
他低头轻轻拉了拉风衣的袖口,嘴角微扬:“偶尔也想换换风格嘛。”
我们随意聊了几句假期琐事,气氛轻松。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上课铃急促地响起,宣告着日常的回归。
这节是班会课。我们的班主任樱岛麻衣——更爱称为“麻衣学姐”的班主任——踏着铃声快步走上讲台。她今天将长发束成了高马尾,显得干练又精神,只是眼神里那抹惯常的、仿佛对一切都兴致缺缺的慵懒依然没变。
“安静一下,”她拍了拍手,待教室里嘈杂稍息,才用那种波澜不惊的语调宣布,“通知一件会让你们兴奋的事。下周一到周五,学校举办文化祭。”
“哇——!”台下瞬间爆发出一阵欢呼,桌椅被撞得哐当作响。
麻衣学姐微微蹙眉,抬高了声音:“安静!”
教室立刻又鸦雀无声,效率之高令人叹服。我内心默默评价:真是收放自如,堪称“人机一体”的控场典范。
“另外,”她接着说道,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全班,最后似乎在我这边停顿了零点一秒,“听从咱们班李子柒同学的建议,我决定,这次我们班就办女仆咖啡厅。”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
“当然,”她语速飞快地补充,“其他有想出版自制小说、漫画或者搞独立展览的同学,下课可以来找我报备。”话音未落,她已合上笔记本,身影迅速消失在教室后门,飘逸得仿佛一阵风。我几乎能肯定,她这是又找地方“摸鱼”去了。
可是,等等——明明是她自己提出的想法,为什么责任人的名字变成了我?我内心疯狂计算着此刻站起来澄清真相的成功率,结果近乎为零。谁会相信平日里总带着些微倦怠感的麻衣学姐,会主动提议举办“女仆咖啡厅”这种项目呢?这黑锅,看来是结结实实扣在我头上了。
果然,老师前脚刚走,教室里后脚就炸开了锅。
声浪迅速分化成两个阵营。男生那边,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不少人已经眉飞色舞地交流起“专业知识”,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欢乐气氛。而女生那边,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好几道冰冷锐利的视线如同飞镖,“嗖嗖”地钉在我身上,伴随着毫不掩饰的低声议论。我隐约捕捉到“叛徒”、“居心叵测”、“牺牲女生尊严”之类的字眼,甚至仿佛听到了“五马分尸”的具体实施方案讨论……
正当我如坐针毡时,一只沉重的手臂猛地揽住我的肩膀。
“可以啊,李子柒!”我的好哥们张新博凑过来,脸上挂着那种经典的、属于“老司机”的坏笑,“深藏不露嘛,知道为兄弟们谋福利了!”
张新博,外号“张博士”,只因他常年沉迷于研究各种微妙领域的神秘学问,其知识结构之奇特,常人难以理解,此处暂且不表。(关于这点我必须声明:我只是擅长预测他的行为模式。)
“你们不要再责怪子柒君了!”
就在这时,一个清澈甜美、带着些许急切的声音穿透了嘈杂,像一缕清泉淌过。全班为之一静。
我回过头,看见雪之下不知何时已离开座位,站到了那群情绪激动的女生面前。他微微仰着脸,神情认真,双手不自觉地握在身前。
“这真的是麻衣老师自己提出的主意,和子柒君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再次重复,声音不大,却清晰坚定。
“雪之下,你不要再护着他了!”一个女生反驳道。
“就是!老师刚才明明点名了!”
“肯定是他怂恿的!”
女生们七嘴八舌,质疑声并未平息。这时,一个身材高挑、看上去颇有主见的女生从人群中走出,径直来到雪之下面前,语气放软了些,却带着保护的意味:“告诉姐,是不是李子柒那个家伙让你这么说的?别怕,有我们在,他不敢怎样。”说完,她锐利的目光如刀锋般剐过我,那眼神里充满了憎恶与鄙夷,分明在质问:你还是不是个男的?竟然让一个“女孩子”替你出头辩解。
“没有……真的没有……”雪之下被这阵势逼得后退了半步,脸颊泛红,连连摇头。他似乎无法承受这么多聚焦的、情绪复杂的目光,忽然低下头,转身匆匆跑出了教室。
而他身后,那群女生的视线齐刷刷再次锁定我。那已不仅仅是愤怒,更像是实质般的寒意,仿佛无数把无形的小刀悬在空中,下一秒就要将我扎得千疮百孔。教室里的空气凝固成冰,男生们也察觉到了这微妙而危险的气氛,纷纷噤声。
见势不妙,我当机立断——在那些“刀子”真正落下之前,我也猛地站起身,在一片死寂和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夺门而出。
走廊空旷,只有我和前方雪之下逐渐远去的轻微脚步声在回响。文化祭的通知才刚刚下达,而我的校园生活,似乎已经迎来了第一个巨大的、且完全跑偏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