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斜斜地洒在脸上。窗外,麻雀在枝头叽叽喳喳地鸣叫,将我从睡梦中缓缓唤醒。我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手机——周六上午八点半。
自从学园祭那场风波之后,雪之下就再也没来上学。班里的女生们对我的态度也明显冷淡,除了几个不得不由我出面协调的摊位争执之外,几乎没人主动跟我说话。空气里总飘着一种微妙的尴尬,像梅雨季节里晒不干的衬衫,潮潮的,闷闷的。
所以,当昨晚收到雪之下从聊天软件上发来的消息时,我几乎是愣了好几秒。
屏幕上只有简单的一行字:
「明天有空的话,要不要来我家?地址发你。」
下面附着一个定位,显示的距离并不远——大概五公里,骑车二十分钟就能到。
我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然后跳起来去翻衣柜。挑来挑去,最后选了一件深蓝色的纯棉T恤,印着不太明显的星空图案,是我自认为最利落的一件。出门前,我还特意抓了抓头发,虽然也不知道在紧张什么。
骑着单车穿过周六安静的街道,微风拂过耳边,心情不知不觉轻快了一些。按照导航拐进一个安静的住宅区,找到对应的门牌号:一栋两层高的米白色小楼,门前种着几株绣球花,蓝紫相间,开得正好。
我站在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才伸手按下门铃。
心跳得有点快。毕竟是第一次去“女生”家里——不对,是男生。但不管怎样,都是第一次进入雪之下私人的领域。
门很快开了。
站在门后的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性,黑色长发随意地扎在脑后,穿着简单的白色短袖和浅蓝色牛仔短裤,脚下踩着一双毛绒拖鞋。她眉眼舒展,气质温和,看见我,眼睛微微弯了起来。
“您好,我是雪之下的同学,我叫李子柒,请问您是……”因为紧张,我的话有点结巴。
“啊,你就是小柒吧?”她笑意更明显了些,“小雪常提起你。我是她姐姐,雪之上。快请进。”
她侧身让开门,我略局促地踏进玄关。室内宽敞明亮,木质地板擦得很干净,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柚子香。
我还没来得及换鞋,雪之上就朝着屋内提高声音喊道:
“小雪——你男朋友来啦!”
语调上扬,明显带着捉弄的意味。我的脸“唰”地热了起来,耳根直发烫。
走廊尽头的一扇淡粉色的门悄悄推开一条缝,一只白皙的手伸出来,朝我轻轻招了招。
“快去呀,”雪之上在我身后轻笑,声音里的调侃几乎要溢出来,“没看见我家小雪在邀请你吗?”
我努力绷着脸,尽量自然地朝那扇门走去。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淡淡的、清冽的香气迎面而来——像是松木与柑橘交织的味道,干净又柔软。
雪之下的房间比我想象中更整洁、也更丰富。
墙壁是温暖的米黄色,单人床靠窗摆放,铺着线条小狗图案的床单,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床的左侧立着两个高大的书柜:一个里面塞满了各式玩偶——从毛绒小熊到卡通兔子,甚至还有几个造型古怪的吉祥物;另一个则整齐地排列着小说与漫画,从经典文学到流行轻小说,门类颇杂。
右侧靠墙是一张书桌,台式电脑屏幕还暗着,旁边散落着几本笔记和笔筒。书桌边的衣柜门半开着,能瞥见里面挂得整齐的衣服,其中几件正是上次我们一起在商场买的。
房间不大,却显得宽敞,大概是因为每样东西都安置得恰到好处,多而不乱,反而透出一种细腻的生活感。
雪之下坐在床边的一张软垫椅上,穿着浅灰色的居家服,头发柔软地垂在额前。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又很快低下,手指无意识地捏着衣角。
我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便在书桌旁的椅子上坐下。
沉默在房间里弥漫开来,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鸟鸣,和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细微声响。
“我去拿点零食。”
他终于站起来,声音轻轻的,走向门口。
手握上门把,推了一下——没推开。
再推,门从外面被抵住了。
门缝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轻笑。雪之下用力拉开门,只见两个人正挤在门外:一个是满脸笑意的雪之上,另一个是位气质温婉的中年女性,眉眼与雪之下有六七分相似,戴着细框眼镜,正努力装作若无其事。
“妈,姐,你们干什么啊?”雪之下的声音里带着羞恼。
“我们刚好路过嘛,”雪之上笑嘻嘻的,“谁知道你们要出来?”
“是啊,”中年女性——雪之下的母亲——接过话头,手里端着一盘精致的水果拼盘,“想着给你们送点水果。来,小雪,拿去和同学一起吃。”
她把盘子塞进雪之下手里,然后和雪之上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便一溜烟地消失在走廊转角。
雪之下端着果盘站在原地,耳尖通红。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气氛忽然轻松了不少。
他撇撇嘴,把果盘放在书桌上,嘟囔道:“她们总是这样……”
我们在房间里待了一下午。我借了他推荐的几本小说,靠在窗边的地毯上翻看;他则坐在椅子上,偶尔抬头看我一眼,又继续做自己的事。
阳光缓缓移动,从书桌一角爬上他的发梢,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柔软的金边。
后来,我们聊了聊班级近况,我告诉他学园祭我们班的摊位安排,问他有没有什么想带来展示的东西。他听得很认真,偶尔提一两个问题,声音温和。
再后来,我们并肩坐在电脑前打了几局游戏。他打游戏时出乎意料地专注,手指灵活,眼神亮亮的,偶尔赢了还会轻轻笑一下——那笑容很淡,却像投入静水的小石子,在我心里漾开细微的涟漪。
离开时已是傍晚,天际染上一片温柔的橘粉。
雪之下送我到门口,轻声道:“路上小心。”
我刚要点头,雪之上又从客厅探出头来:
“这就走啦?不多坐会儿?小雪可是从早上就开始打扫房间哦——”
“姐!”
雪之下的脸瞬间涨红,伸手要去捂她的嘴,雪之上笑着躲开。
我骑上单车,回头看了一眼。
雪之下还站在门边,昏黄的廊灯照亮他一半身影,另一半融在暮色里。他抬手,很小幅度地挥了挥。
晚风拂过街道,带着初夏特有的、草木生长的气息。
我踏着单车,心情像被这阵风轻轻托起,飘摇着,却落不到实处。
今天,真是“平常”的一天啊。
——却又好像,有哪里,悄悄变得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