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敬之的信件事件,虽然没有唤醒林默完整的记忆,但却像一把钥匙,撬动了他被药物封锁的记忆之门,让一些零碎的、痛苦的片段得以泄露。
他开始频繁地做噩梦。梦里,他不再是那个麻木的玩偶,而是变回了最初的自己——那个在夜色中游荡的、孤独的少年。他会梦到苏曼卿那张美丽而疯狂的脸,梦到她冰冷的手和充满占有欲的眼神,梦到自己被囚禁在黑暗的房间里,拼命地呼喊,却没有人回应。
每到这时,他都会在梦中尖叫着惊醒,浑身被冷汗浸透,心脏狂跳不止。
白天,他的精神状态也变得极不稳定。他会突然陷入长时间的发呆,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仿佛灵魂已经飘离了身体。有时,他会毫无征兆地流泪,泪水无声地滑落,他却不知道自己为何而哭。有时,他会对着空气喃喃自语,说着一些无人能懂的词语。
他的认知障碍越来越严重。他会指着天上的月亮,问苏曼卿:“那个……会发光的水果,是什么?”他会在吃饭时,突然停下筷子,困惑地问:“我为什么要吃这个?我不饿。”他甚至会忘记如何使用餐具,像婴儿一样,试图用手去抓盘子里的食物。
苏曼卿将这一切都视为“治疗”过程中的正常反应,是药物在“排毒”。她加大了音乐疗法的剂量,并增加了“肢体安抚”的频率。她会长时间地抱着他,抚摸他的头发和后背,用单调的、催眠般的声音在他耳边哼唱着不知名的歌谣,试图将那些“不好的记忆”从他的大脑中“哄”走。
“阿默,别怕,那只是梦。妈妈在这里,妈妈会保护你。”她会这样说,将林默当成了一个需要哄睡的幼儿。
林默的精神,已经走到了崩溃的边缘。他的意识像一艘在暴风雨中迷失方向的破船,在现实与幻觉、记忆与空白之间剧烈地摇摆。他时而清醒,能认出苏曼卿,知道自己是“阿默”;时而混乱,会看到一个陌生的、充满敌意的女人(那是他记忆中父母的形象碎片),然后惊恐地缩到苏曼卿身后。
一天深夜,他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尖叫着坐起来。这一次,他的叫声格外凄厉,充满了绝望和痛苦。苏曼卿立刻惊醒,打开床头灯,看到林默双眼圆睁,瞳孔涣散,脸上满是泪水和汗水,嘴里不停地重复着:“放开我……别碰我……我不是宠物……我是林默……”
“阿默!阿默!醒醒!”苏曼卿被他反常的举动吓了一跳,她用力摇晃着他的身体,“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看着我,阿默,我是苏曼卿,是你的爱人!”
“我不是……我不是阿默……”林默用力地挣扎着,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清醒的、不屈的怒火,“我叫林默!我要回家!放我走!”
这是他被药物控制以来,第一次明确地、激烈地反抗,并喊出了自己的真名!
苏曼卿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难以置信的惊恐。她意识到,事态的发展,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期和控制。林默那被压抑的自我意识,正在以一种毁灭性的方式,进行着最后的、绝望的反扑。
她不再犹豫。她从床头柜的暗格里,拿出了一支注射器和一小瓶透明的液体。那是她早就准备好的、用于“紧急镇静”的药剂,药效比口服药片强效百倍。
“阿默,不听话的孩子,是要受惩罚的。”她压低声音,像一只逼近猎物的母兽,将注射器缓缓推进林默的手臂。
冰凉的液体注入体内,林默的反抗渐渐弱了下去。他的眼神再次变得涣散,身体也软了下来,最后,他像一具被抽掉骨头的玩偶,重重地倒在床上,昏睡过去。
苏曼卿坐在床边,看着林默苍白的脸,第一次感到了发自内心的恐惧。她赢了这场战斗,却感觉自己输掉了一切。她创造出的“完美艺术品”,正在以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走向自我毁灭。
她知道,不能再等了。她必须采取更极端、更彻底的措施,将林默的“病情”一次性根治。否则,她辛苦建立的一切,都将毁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