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德和莉雅刚走到广场入口，便被眼前的景象裹挟——会场里全无想象中的紧绷感，反倒满是自在随性的气息，形形色色的身影交织穿梭，尽显福斯特大学的包容与开放。求职者中，有休闲西装搭牛仔裤的应届生、有衬衫配帆布鞋的沉稳派，也有印着专业公式图案或实验数据图谱T恤的技术达人；招聘官也卸下了刻板模样，有人西装革履，有人穿着清爽Polo衫，甚至有教授模样的面试官打扮成公司吉祥物。其中更不乏校园里常见的个性身影：色彩艳丽、设计别致的个性面具，挂着金属工具叮当作响的工装裤，造型夸张、自带气场的实验大衣，那些平日里司空见惯的奇装异服，此刻都毫无违和地混在人群里。
“感觉和平时没什么区别。”里德望着这熟悉又自在的景象，紧绷的神经忽然就松弛下来，悄悄在心中松了口气。
可随着眼前的人群像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喧嚣的交谈声、宣传喇叭的吆喝声混杂着在耳边此起彼伏。里德心里又猛地一紧，额头沁出冷汗。他盯着这片承载无数人期许的广场，下意识地握了握拳：自己未来的人生方向，会在这拥挤的人群里尘埃落定吗？沉甸甸的未知，压得他胸口发慌。
“那我走啦！晚点见！”莉雅熟练地戴上面具，原本清晰的声音被织物过滤，渐渐变得模糊。她朝里德挥了挥手，随即迈开脚步，身影很快被汹涌的人潮埋没。
“好，晚点见。”里德应声答道，目光追着她的方向望了片刻，直到再也找不到那身熟悉的联队制服，才收回视线。
他仍愣在入口处，看着会场里来来往往的人——有人胸有成竹地拿着简历直奔目标摊位，有人紧张地对着宣传册默念着什么，还有人围在摊位前认真交谈。
“接下来又要靠自己了么？”里德攥了攥衣角。
广场入口立着一个宣传册架子，上面的册子和之前在教室里领到的别无二致。架子旁有几块宽大的显示屏，正亮着会场的全景地图，千百个密密麻麻的摊位标识看得人眼花缭乱。
里德走上前，指尖划过冰凉的屏幕，不禁小声感叹：“平时在学校里没怎么注意，广场居然这么大！也对，昨天看到企业的数量时应该反应过来的……”
“白隙速运，白隙速运……到底藏在哪啊？”嘀咕声从身旁传来，里德循声看去。
只见一位女生单手托着下巴，眉头微蹙，脚上的筒靴时不时在地面轻点，发出清脆的叩击声。她留着利落的青色短发，头上架着一副深色的护目镜，身上套着橙黄色工装制服，几道白色条纹印在制服上，发着光，显得格外显眼。手上戴着一副厚重的手套，腰间更是别满了各种常见的五金工具。
“你也在找白隙速运？”里德见状上前搭话，“我刚好也要去那边看看，要一起去吗？”
女生闻声转头，目光落在里德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里德的齐刘海用发胶仔细定型，梳得一丝不苟，一身干净却略显呆板的黑色西装，像批量生产的龙套。“你穿成这样是认真的吗？”她挑眉问道，语气直白得不带一丝拐弯。
里德被这突如其来的发问打了个手足无措，怔在原地，脑子一瞬间空白。自己穿着很奇怪吗？明明出门前特意精心打理过，刚刚和莉雅见面时，她也没说没什么啊……
“你这样穿，只会让别人感觉你没什么底气，很自卑啊。”话音未落，女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罐喷漆，绕着里德，对着他的西装随手扫了几下。动作干脆利落，喷完便将喷罐一收，挂在腰间，拍了拍手，满脸“大功告成”的得意，“这样就顺眼多了。”
说着，她抬手按灭了身旁的显示屏，漆黑的屏幕上，映出了里德西装上的新模样——几道亮眼的颜色随意泼洒开，像在街头老墙上的涂鸦，粗粝又鲜活。原本呆板沉闷的底色被瞬间点亮，硬生生注入了几分跳脱的灵动，将之前的拘谨感冲得一干二净。
里德打心底里佩服这位女生的创意，没想到只是添了几道色彩，整个人的气质就焕然一新，和之前沉闷的模样判若两人。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连忙点头道谢，语气里满是惊喜：“哇——太谢谢你了！”
女生摆了摆手，语气干脆：“小事一桩。回礼的话，领我去白隙速运那吧！”
“其实我也不知道在哪，刚打算对着地图研究呢。”里德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那你慢慢琢磨，我在旁边等你。” 女生说完，双手抱胸走到一旁，先好奇地打量了一圈周遭的热闹景象，随后掏出一本小册子，低头在上面写写画画，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
里德走到显示屏前，回头看向她：“你不一起看看吗？人多说不定能更快找到。”
“我是路痴！所以，找路这事，就交给你啦。” 女生头也没抬，手里的笔依旧没停。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我叫里德，里德·威特尼斯。”里德一边用手指点着屏幕上的摊位标识，一边找着话题，不想让空气陷入尴尬。
“没人教过你，直接问女生名字很不礼貌吗？”女生的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这……”里德被噎了一下，顿时语塞，愣在原地。
“叫我尼尔吧。”她终于抬了下头，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噢，好。”里德意识到这话题没法继续，只好集中注意力研究路线，盼着赶紧找到摊位，摆脱这即将到来的沉默。
“万一‘尼尔’不是我的真名呢？”女生突然开口，语气带着调侃，“可能是我为了跟你套近乎，临时瞎编的。同样，你也可能不叫里德，反而叫槑。”
这番话让里德愈发觉得眼前的女生不好应付。平时还算擅长与人相处的他，此刻竟不知该接什么话，只能干瞪着屏幕，心里暗自着急。
“不知道说什么啦？”女孩嘴角勾起一抹坏笑，“不如你现在用手机查查，你衣服后面写的那个字怎么读？”
里德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转过身，借着漆黑的显示屏反光一看，后背赫然印着一个大大的圆圈，里面框着两个 “呆” 字叠成的 “槑”，颜色鲜亮刺眼。他赶紧掏出手机，用手写输入法将两个“呆”字凑在一起。输入法跳出了读音，跟刚刚女孩说的一模一样。
“喂！你这家伙！”里德又气又窘。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我现在帮你改掉。”女生收起册子，掏出喷漆走到他的身后，边喷边说：“我叫陈芯，也可以叫我芯芯，芯片的芯。尼尔也行，我对称呼没那么多讲究。”
“也就是说，你刚刚是存心捉弄我的？”里德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陈芯没有回答里德，反而抬起戴着厚手套的拳头，带着金属工具的硬质感，结结实实地砸在他的后背上。
“好痛！”里德疼得龇牙咧嘴，赶紧捂着后背侧跳躲开，生怕她再来一下。他看向陈芯，却见她吹着口哨，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陈芯注意到他的目光，双手抱在脑后，装傻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你怎么突然跳开了？我正给你改图案呢，你一动，反而撞到我的喷漆罐了。”
里德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真是又气又好笑，无奈地瞪了她几秒。陈芯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连忙掏出小册子，撕下其中一页递过去，语气带着点慌乱：“对、对了！这个送你，就当是我瞎闹腾的歉礼。”
里德接过纸张，发现是一幅素描——画的正是他刚才对着屏幕研究路线的模样。画里他的西装上简单点缀了色彩，那个大大的 “槑” 字也被特意保留了下来，让他忍不住笑出声。
“不够……”里德嘴角噙着笑意，慢悠悠地说道。
“什、什么？”陈芯顿时慌了神，眼睛瞪得圆圆的。
只见里德一个箭步来到她的旁边，伸手取下她腰间的喷漆罐，做出要往她衣服上喷漆的动作。陈芯见状，赶忙用双手抱住自己，连连后退几步，大声喊道：“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里德脸上挂着 “阴险” 的笑，一步一步向她逼近。
“我真的错啦！”陈芯愈发慌乱，连忙讨饶，“你想要什么？我待会回工坊给你造！我、我造的东西可都是独一无二的宝贝哦！”见里德还在靠近，她手悄悄摸向腰间的小锤，“等等！别——”
就在里德快要走到她面前时，他突然把喷漆罐转了个方向，递到她胸前，笑着说：“好了，吓吓你而已，别紧张。” 话音刚落，他眼角余光瞥见陈芯的手已经举过头顶，握着小锤的姿势都摆好了，就差往下砸。
“喂！你怎么动不动就想动手啊”里德无奈地叹了口气。
“嘿嘿，嘿嘿嘿——”陈芯尴尬地笑了笑，赶紧接过喷罐，将它和小锤别在腰间。
“算了，走吧。”里德摆了摆手，转身向会场里面走去，又回头耸了耸肩，示意她跟上来。“时候不早了，再不去，白隙速运那可能要排长队了。”
“噢、噢！来了来了！”陈芯愣了两秒，连忙小跑着追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