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一)
好痛!
这是我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预期中的剧痛并未降临,但我确实因为一股粗暴的力道而摔倒在地,手肘和膝盖火辣辣地疼。
这家伙真开枪啊?!
我猛地睁开因恐惧而紧闭的双眼,慌乱地检查自己的身体——没有弹孔,没有血迹。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被人从原地拉开了。而此刻站在我前方,那道如同冰冷屏障般的背影,竟然是赤角横续!
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记忆如同断片的影像,我只记得在枪响前的一刹那,似乎有一只手猛地抓住我的衣领,将我向后拽开。此刻,他已经松开了手,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般站立在我与那个银发杀手之间,纹丝不动。
“‘天使之眼’的使者,获得消息了看来真的出动了。”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银发杀手轻蔑地笑了笑,那笑容优雅却冰冷
“啊咧,是‘车罗尼亚’的复制残次品吗?真是可悲啊。你今天不管怎么样都拦不住我。”
搞什么啊?!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天使之眼?车罗尼亚?这些名词完全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这一切都太超现实了!更可怕的是,我似乎被卷入了某个极其危险的事件中心,甚至关系到了我的生命!
可恶啊!这根本不是我想要的平静生活!
“不能伤害这个人,”横续用他特有的机械语调陈述着,“他有着重大的责任。”
“这些我不管。”
银发杀手的声音带着冷酷的决绝
“我只要获得力量,如果你想阻碍我的话,那请你也一起去死吧。”
话音刚落,我感觉到身边的空气似乎产生了某种异样的流动。赤角横续那双异色瞳依旧空洞,但他却以一种近乎吟诵的平板语调。
“圣旨请求,请允许下达战斗形态。使者无法控制,具有威胁性和对目标有杀伤性。”
这像是在独白,又像是在向某个无形的存在申请许可。
连续的、经过消音器压抑的沉闷枪声撕裂了傍晚的宁静。琴里的大脑一片空白,求生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抬起双臂,徒劳地挡在面前,紧闭双眼,等待着被撕裂的痛楚降临。
完了!
然而,预想中的冲击并未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液体滴落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滴答”声。
他颤抖着睁开眼,看到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赤角横续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挡在了他的正前方,那缠着绷带的左臂抬起,精准地拦截在弹道上。此刻,那只手臂的衣袖已被鲜血迅速染红,深色的血液正顺着他的指尖不断滴落,在脚下的路面上晕开一小滩刺目的红。
唉?!
琴里被这骇人的一幕惊呆了
“你……你没什么事吧?!”他的声音因恐惧和震惊而变调。
“没问题。”
横续的头微微侧过一个角度,用那双空洞的异色瞳瞥了琴里一眼,语气平板得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这点伤害对重构机体没有副作用。”
没什么事个头啊!血都流成这样了呀!这伤害我看着都感觉要命,你这家伙是机器人吗?!
琴里内心疯狂呐喊,巨大的恐惧和眼前的超现实景象让他感觉呼吸困难,手脚冰凉。他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会卷入这种枪战里?他感觉自己今天可能真的要把命交代在这里了。
对面的银发使者轻轻“啧”了一声,鲜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意外,但随即又被那种兴致盎然的笑意取代。
“看来保护得很到位嘛……”
他歪了歪头,目光越过横续,落在脸色惨白的琴里身上,语气轻佻地问
“少年,你不想死吗?”
这还用问吗?!肯定不想死啊!这到底关我什么事啊!要么你就说这完全是个误会啊!和我完全没关系啊!
琴里在心中咆哮,但喉咙却像被堵住一样发不出声音。然而,一个冰冷的念头瞬间贯穿了他的恐惧——如果不是横续挡在前面,那些子弹此刻已经钻进了他的身体。他可能已经像希娜一样倒在地上,甚至……连倒下的机会都没有,直接痛苦地死去。
就在这时,更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只见嵌在横续手臂肌肉里的弹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推动,伴随着细微的“噗噗”声,混合着更多的鲜血,一颗接一颗地被挤了出来,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而手臂上那些可怖的弹孔,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愈合,很快便恢复如初,只留下破损的衣物和淋漓的鲜血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What ……?!这家伙真的是人类吗?!
琴里的思维彻底混乱了。
银发使者显然也没料到会是这种结果。他貌似清空了弹匣,原本以为解决一个普通高中生是轻而易举的事,却没想到半路杀出这么一个诡异的“不确定因素”,所以只带了一个弹夹。他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动作却丝毫不慢,利落地将手枪插回枪套,反手从腰间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刀。
刀身在他手中挽了个漂亮的刀花,被稳稳握住。
没有任何警告,他身影一晃,如同鬼魅般径直朝着横续——或者说,朝着横续身后的琴里——冲了过来!
琴里惊恐地向左侧扑倒,手肘在粗糙的地面上擦出一道血痕。而赤角横续竟以超越常人的速度弯腰前冲,用那双瞬间被刀刺烂血肉模糊的手掌,硬生生夹住了直刺而来的刀刃!
锋利的刀刃更深地切入他的皮肉,鲜血顺着闪亮的刀身不断滴落。可他的表情依然如同凝固的冰面,仿佛那双手根本不是他自己的。
银发使者双臂肌肉绷紧,试图将短刀向前推进,刀刃与血肉摩擦发出令人不适的声音,却无法再前进分毫。他鲜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横续的额头两侧,空气微微扭曲,两只散发着不祥红光的尖锐犄角凭空浮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虚幻凝为实体!与此同时,他那双异色瞳迸发出实质性的血色光芒,如同地狱的火焰在瞳孔中燃烧。
"原型复制品?"
使者惊讶地低语,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松懈了一瞬。
就在这一刹那!
横续握住刀刃的右手猛地发力,左拳如同出膛的炮弹,带着破空声重重轰击在使者的胸膛上!
使者闷哼一声,整个人向后踉跄退去,嘴角溢出一缕鲜红。他站稳身形,擦去血迹,脸上反而露出更加兴奋的笑容。
"真是遗憾呢。"他的声音依旧优雅得令人不适。
"不过你们的结果终究还是得死。停止挣扎吧。"
说完,他做出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举动——猛地用短刀在自己的左手腕上狠狠一划!
鲜血如泉涌般喷溅而出。但他没有止血,反而将短刀对准喷溅的血液。那些鲜血仿佛拥有生命般,迅速缠绕上刀身,如同塑形般不断拉长、扩展......眨眼之间,竟化作一把完全由凝固血液构成、散发着浓重腥气的血红色武士长刀!
这到底是什么超自然现象?!
琴里的世界观正在崩塌。
面对如此骇人的景象,横续却只是静静伫立。晚风拂动他鲜艳的红发和那对散发着红光的犄角。他将左臂平伸,五指张开,用毫无起伏的声线吟诵:
"请求圣旨统合,允许使用武器。使者极具危险性。"
紧接着,他以极快的语速念诵了一段晦涩难懂的音节。
下一秒,奇迹发生了。
在他张开的左手前方,空气开始扭曲,点点光粒如同电子像素般凭空浮现,飞速聚合成一个长柄的轮廓。随后是巨大的、带着优美弧线的镰刃......呼吸之间,一柄几乎与他身高持平、充满未来科技感的巨大镰刀已然在手!
镰刀的长柄泛着暗沉的金属光泽,而那巨大的弯月形刃部,整个边缘都散发着灼热的红色光芒,仿佛由纯粹的能量构成。看那体积,分量定然不轻,可横续握着它却轻巧得如同拈着一根羽毛。
他微微调整手势,将那散发着红光的巨大镰刃对准了手持血刃的使者。
非人的对决,即将进入更加匪夷所思的阶段。
使者双手紧握那柄不祥的血刃,身形如真正的武士般压低,带着一道猩红的弧光向我猛冲而来!目标明确——正是手无寸铁、只想把希娜扶起来的我。
搞什么啊!这种时候还盯着我不放?!
我瞬间惊慌失措,大脑一片空白。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赤角横续如同鬼魅般再度介入,用那巨大的镰刀长柄精准地架住了劈落的刀刃。金属与能量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
一击被阻,使者手腕诡异一翻,血刃顺势上挑,直取横续的头部!横续只是一个微不可查的偏头,一缕鲜艳的赤红发丝便被齐整整地削断,缓缓飘落。而他几乎在同时做出反击,镰刀长柄一旋,那燃烧着红光的巨大弯刃便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横扫而出!
使者显然没料到反击如此迅捷,只得狼狈地向后一跃,以一个灵巧却略显仓促的后空翻拉开距离。
“真是难搞呢,没想过会这么麻烦。”
他咂了咂嘴,鲜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纯粹的厌恶。
话音未落,他竟猛地高高跃起,足尖在左侧的房墙上用力一蹬,借助反作用力如离弦之箭般改变方向,再次朝我——准确地说,是朝我身后的空地,或者就是我本人——狠狠劈来!那架势,分明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还来?!有完没完!
我脸上大概已经露出了失神的表情,完全是求生本能驱使,抱着希娜就往旁边奋力一扑。
后背和手肘重重砸在坚硬的地面上,痛得我眼前发黑,但根本顾不上这些。眼角的余光瞥见血色的刀光已然迫近——
横续再次用我无法理解的速度出现在刀光与我之间。但这一次,他似乎来不及动用镰刀,只能抬起手臂……
一声闷响。
某种温热、湿黏的液体劈头盖脸地溅了我一身。
我下意识地低头,瞳孔骤然收缩。
地上,静静地躺着半截缠着白色绷带的小臂!断口处参差不齐,鲜血正如泉涌般从中流出,迅速染红了周围的地面。几滴温热的血珠正顺着我的脸颊滑落。
什……什么?!手……手臂?!
我的大脑彻底宕机,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我惊慌失色,只能下意识地将怀里的希娜抱得更紧,仿佛她是狂风暴雨中唯一的浮木。
然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那截断臂,竟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冰雪,开始从末端一点点化作点点红色的光粒,缓缓消散在空气中。
我猛地抬头,看向前方的横续——他那只本该空空如也的手臂处,新的手掌、小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重构,几乎是在我眨眼的瞬间,便已恢复如初,连缠绕的绷带都完好无损!
这……这再生能力也太犯规了吧?!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
“躲在我身后。”
他依旧是那副平淡到令人火大的语调,仿佛刚才掉的不是手臂而是一块橡皮。同时,他对着远处空地上的巨镰张开手,那武器便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嗖”地一声飞回他的掌中。
使者见状,脸上终于露出了明显的烦躁。迅速拔出腰间的**抬手便射!横续只是一个轻巧的侧身,麻醉针便擦着他的衣角飞过。而他利用这个间隙,已然突进到使者面前!
使者仓促间举起血刃格挡。然而,在横续那柄散发着不祥红光的能量镰刀面前,由血液构筑的武士刀脆弱得如同玻璃。
咔嚓!
血刃应声而断!
“怎么会这样……”
使者看着手中只剩半截的刀身,鲜红的眼眸中第一次浮现出难以置信,以及……一丝确定了自身命运的惊恐。
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横续手中的巨镰已然刺出!燃烧的红色弯刃毫无阻碍地贯穿了使者的胸膛,锋利的刃尖甚至从他背后透了出来,滴滴答答地淌着血。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使者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前的巨大伤口,随即发出一声压抑着痛苦的闷哼,竟然猛地向后一挣,硬生生将自己从镰刀的弯刃上“扯”了下来!他踉跄着退出好几步,口中喷出大量鲜血,胸口那可怕的贯穿伤触目惊心。他勉强站着,身体却已摇摇欲坠。
“你输了,停止吧。”
横续宣告着,声音里依旧听不出任何胜利的情绪,如同在念一段程序代码。
使者用力睁开因痛苦而半眯的眼睛,目光却越过了横续,落在了我身上。他那张英俊却苍白的脸上,竟又扯出了那副熟悉的、带着诡异优雅感的笑容。
“真是好呢……你能活下来了……”
那语气,那眼神,仿佛在向我传达某种隐秘的讯息。
“但不过,”他喘息着,笑容变得有些残酷
“以后会有更多的‘麻烦’找上来的……我,只是其中之一罢了。真是可惜呀……以后,再会了。”
说完,他猛地将兜帽往头上一拉,用极快的语速念诵了一段我完全听不懂的、音节古怪的咒语。
下一秒,他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般,骤然模糊,随即彻底消失在我们面前。
完事了?
我呆呆地看着使者消失的地方,大脑依然无法处理这一连串的信息。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太超现实。
我还没完全回过神来,只是本能地,更加用力地抱紧了怀中依旧昏迷的希娜。
……咦?
脸上的触感不对。那股黏糊糊、令人作呕的温热感的血液,消失了?我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脸,指尖干干净净,只有傍晚微凉的空气。
我猛地低头看向地面。
空了。
刚才还散落着弹壳、断发、泼洒着大片暗红血迹的地面,此刻干净得像是被彻底水洗过一样,连一丝打斗的痕迹都没留下。仿佛那场生死搏杀,连同飞溅的鲜血和断臂,都只是我过度紧张产生的幻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抬起头,天色正在不知不觉中沉入一种阴沉的淡蓝色,暮色四合,透着一股不真实的静谧。就连希娜背上那根让我心惊胆战的麻醉针,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校服后背平整,仿佛只是趴着睡了一觉。
一切痕迹都被抹除了,干净利落得让人心底发寒。
我的目光落在前方不远处的赤角横续身上。他背对着我,跪坐在地,背影依旧挺直得像一尊雕塑,但那姿态里,似乎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他是在凝视着前方空无一物的街道,还是在“修复”着什么?
“唔……”
怀里的希娜发出一声轻吟,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怎么回事啊……欧尼酱?”
她眼神迷蒙,带着刚醒来的惺忪。我张了张嘴,那一连串光怪陆离的解释卡在喉咙里,最终只能挤出一个干巴巴的借口。
“啊,这个……你好像是中暑晕过去了呢。”
“是吗?”
她揉了揉眼睛,语气里带着点迷糊和理所当然的抱怨
“都怪他们把我们的单车罚走了……”
“你先站起来吧,没多大事吧?”
“嚯嚯~”她立刻捕捉到了什么,狡黠地眯起眼睛
“难不成哥哥维持我这样的姿势很久了吗?嘻嘻~”
真是个笨蛋啊……
我把她扶起来,走向依旧跪坐在地上的横续。
“喂,没事吧?”
“没有。”
他头也没回,声音平淡
“我正在修复机能肉体,需要短暂的休息。”
修复……机能肉体……呃。
“是吗?”我应了一声,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他依然望着前方,沉默像一块巨石压在我们之间。周围太干净了,干净得让我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他那把拉风到不行的巨大镰刀也消失了,难不成刚才真是我的臆想?
“哥哥桑!”
希娜凑了过来,好奇地打量着横续
“这家伙怎么在这里啊?”
“这个啊……”
她的问题瞬间把我难住了。
“唉...我明白了。”
还没等我想出借口,希娜自己却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用一种混合着怜悯和恍然大悟的眼神看着横续的背影
“他肯定是在寻找他的‘神圣境地’吧。”
……从某种角度来说,她可能歪打正着了我想对她糊弄过去的?
“应该是吧……”
我含糊地应和着,心里却远没有表面这么平静。
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此刻却像被彻底抹去。这比战斗本身更让我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诡异。
这简直就像被强行塞进了某本轻小说的情节里……战斗情节吧。
不过,至少眼下,这场莫名其妙的危机,似乎暂时……
……总算是结束了吧?
希望如此。
如果说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似乎已经说不出来了。那完全是电影和奇幻动漫里才会出现的场景啊!喂喂喂,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本该平凡无奇的世界里?而且横续那家伙说得好像有理有据……
不可能!这个世界永远是平凡的。我想要的,只是一个不需要思考超自然现象的、正常运转的世界。横续他,恐怕真的不是普通人类。嗯……是临魔人种吗?不过管他是什么,在我眼里,身边的人就该是平凡的普通人。
可恶,明明想忘记的,偏偏每个细节都刻在脑子里。
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能把这段记忆彻底消除。
"你明天下午放学后跟着我。"
他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
"带你去获得你应该知道的信息。不要告诉任何人这是对'引导者'你的忠告。"
"哈?"
就在我愣神的瞬间,他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到了我面前。明明个子比我矮些,此刻却让我感到一种莫名的压迫感。或许是因为他刚刚救了我的命,这份敬畏感油然而生。希娜在一旁投来鄙夷的目光——唉,要是她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绝对不会用这种眼神看他。
"横续,你是超能力者?还是外星人?或者说……你会魔法?"
我灵光一现,把能想到的可能性都问了出来。
"都不是。"
他的眼神依旧冷得像冰,声音轻得几乎要散在晚风里。
"我是'魔诞之子'分散肉体的复制个体,效忠于'Chelonia'的圣旨。身为守护之徒的后裔,我的命运与职责,就是保护身为'械统造物主'继任者的你。将在荻拉维圣日的代替品,'圣战利器101号'。"
我彻底愣住了,一个字都没听懂。
凑近旁听的希娜更是对他投以怜悯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病情加重的中二病患者。
简单道别后,我们再次踏上回家的路。他转身朝着与我们相反的方向慢慢走去,身影在渐深的暮色中显得格外孤独。我忍不住频频回头,直到那抹红色彻底消失在街角。
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不寻常了。
这段路走得格外沉默。夕阳已经完全沉入地平线,街灯次第亮起,在柏油路上投下昏黄的光晕。希娜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常,破天荒地没有吵闹,只是安静地走在我身旁。
每一个细节都在脑海里反复播放。飞溅的鲜血,断臂,那把散发着红光的镰刀,还有使者最后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我只是其中之一"——这句话像根刺扎在心上。
所以这一切,仅仅是个开始?
我抬头望向开始浮现星子的夜空,第一次觉得这个熟悉的城市变得陌生而危险。横续说的那些话,虽然完全听不懂,但"保护"和"继任者"这样的词,怎么听都不像是好事。
平凡日常什么的……果然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啊。
回到家,玄关安静得只听得见我们换鞋的声响。老爸果然还没回来,屋子里空荡荡的。我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挂在墙上的圆形钟表,时针不偏不倚地指向七点。
唉……我还真是命苦啊。
脑子里还在不受控制地回放傍晚那匪夷所思的一幕幕,精神上的疲惫远比身体更甚。脱下鞋子时,脚底传来的酸痛让我不自觉地咧了咧嘴。
“欧尼酱~人家快要死掉啦……”
希娜有气无力的哀嚎从客厅传来。我走过去,只见她像一朵被抽干了水分的花儿,整个人毫无形象地瘫倒在沙发上,连校服裙摆乱了都懒得整理。她穿着黑色长筒袜的双脚在空中无力地晃动着,转过脸来看我时,那张小脸皱巴巴的,嘴唇微微噘起,棕黑的眼眸里漾着水光,活脱脱一副重病号恳求怜悯的模样。
“爸爸发消息加班,让我们自己弄饭吃……哥哥,拜托你了嘛……”
看着她这副德行,我脸上瞬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经典的、混合着无奈与认命的“苦瓜脸”,眉头习惯性地蹙起,嘴角向下弯成了一个无奈的弧度。
“好好,我去弄吧,”我叹了口气,任命般地朝厨房走去
“你先去洗澡。”
讲真的,我的人生信条里,并没有“君子远庖厨”这一环。炒菜烹饪这种技能,根本不在我这个普通男子的必修清单上。
打开冰箱,我的目光毫不犹豫地越过了那些需要复杂处理的生鲜食材,精准地落在了几盒即食咖喱和真空包装的熟食上。
不得不说,现代食品工业真是拯救懒癌的福音。微波炉“叮”一下就能解决战斗,我简直是太机智了!
当我将热好的、卖相勉强还算过得去的饭菜端上厨房的小餐桌时,希娜正好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带着一身沐浴后的清新水汽蹦跶过来。她原本充满期待、眼睛闪闪发亮的小脸,在看清桌上“佳肴”的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塌下来。那双大眼睛里的光芒熄灭了,转而换上了毫不掩饰的嫌弃,小鼻子还微微皱起,发出了一声轻不可闻的“哼”,眼神斜睨着我,仿佛在控诉我惨无人道的敷衍。
真是令人火大啊!你这难伺候的家伙!
我心里疯狂吐槽,但面上还是努力维持着身为兄长的稳重,好说歹说,连哄带骗,总算让她不情不愿地坐了下来,拿起了筷子。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我在厨房被闷出的汗已经浸透了短袖后背,黏腻得让人烦躁,现在只想赶紧搞定这一切然后冲个凉。
“果然呐~”希娜用筷子尾端轻轻敲着碗沿,狭长的眼睛狡黠地眨了眨,嘴角勾起一抹调侃的弧度,用甜得发腻的语调拖长了声音
“哥哥没有我照顾的话,生活会变得一团糟呢~连饭菜都只能停留在这种‘原始阶段’哦?”
“喂,”我忍不住瞪了她一眼,语气带着一丝无力的反驳
“那一开始你来做啊。我好心帮你弄好,你就乖乖吃饭,别那么多意见。”
“是!哥哥大人!”
她立刻变脸,像只被顺了毛的猫咪,脸上绽放出灿烂又带着点小得意的笑容,乖乖地扒起饭来。
其实这即食咖喱味道也不算太差吧……只不过品尝着这速食食品,总有一股挫败感……
看着对面那个情绪变化比翻书还快、心思难以揣度的妹妹,我内心充满了深深的无力感。真是个麻烦又难测的家伙……
温热的水流如同无数细小的指尖,按摩着紧绷的头皮,顺着发丝流淌,将残留在肌肤上的夏日黏腻与那一丝盘踞在心底、难以名状的不安一并冲刷而下。踏出浴室,弥漫的温热蒸汽被空调的凉风驱散,熟悉的、带着淡淡柔顺剂香气的空气重新将我们包裹,仿佛为这场不寻常的傍晚画上了一个平凡的句号。
客厅里,希娜早已以最快的速度占据了沙发正中央的“宝座”。她手里紧紧攥着遥控器,对着墙壁上那台边框极窄、屏幕亮得晃眼的超薄液晶电视按下了开关。伴随着一声轻快的启动音效,绚烂的动漫色彩瞬间充盈了整个客厅。她身上随意套着一件明显大了好几号的纯白男士衬衫,柔软的棉质面料在她娇小的身躯上显得空荡荡的,下摆长及大腿中部,将她穿的短裤完全遮掩,只留下一双笔直光洁的腿随意地蜷缩在身下。她那头乌黑润泽的及肩短发尚未完全干透,几缕不服帖的发丝黏在光洁的额角和脸颊旁,发梢偶尔还会坠下一两颗细小的水珠,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湿痕。 她整个人深陷在柔软的沙发靠垫里,怀里紧紧搂着一个印有卡通猫咪图案的抱枕,那双遗传自母亲的棕黑色眼眸,此刻像被磁石吸住了一般,牢牢锁定在跳跃的屏幕上,随着剧情进展,时而闪烁出兴奋的光彩,时而微微眯起,流露出专注的神情。
那件衬衫……绝对是我昨天刚换下来扔在洗衣机里的那件吧?!真的是,你这家伙怎么拿我的衣服穿?
我靠在浴室门框上,挑了挑眉,无声地表达着抗议。但看着她那副全然沉浸、难得安静的模样,最终也只是在心底叹了口气,把到了嘴边的吐槽咽了回去。算了,跟这个精力过剩的麻烦精计较,最后浪费口舌、徒增疲惫的肯定还是我。
不得不说,现代科学的伟力真是值得凡人俯首膜拜。究竟是哪一位洞察了人类本质的天才,发明了电视这种能瞬间驯服“异常活跃个体”、将混乱转化为秩序的终极神器?让我回忆一下那本《科学简史》上的记载……好像是叫贝拉德来着?【注:现实世界中为约翰·洛吉·贝尔德,此为小说虚构】科学的理性之光,确实在某种程度上,驱散了蒙昧时代那些依赖想象与恐惧构建的、虚无缥缈的神明论调了,呵。
对我而言,一天之中真正属于自己、能够治愈灵魂的时刻,终于姗姗来迟。我几乎是带着一种仪式感,闪身钻进自己那间不算宽敞却无比安心的卧室,反手轻轻将门带上,隔绝了客厅传来的动画配乐。房间里,那台线条利落、侧面透出幽蓝色LED灯效的黑色塔式主机,正以极低的嗡鸣声平稳运行,像一头蛰伏的野兽。 我熟练地向后一靠,陷入那把通体漆黑、造型极具流线型的电竞椅中,高密度记忆棉材质立刻顺应着我的脊椎曲线提供了恰到好处的支撑,将积累了一天的疲惫缓缓吸收。
脚边,那台银灰色、造型简约的台式风扇正规律性地左右摆头,发出稳定而催眠的“嗡嗡”声,将搅动过的、并不算凉爽的空气一阵阵吹拂到我的小腿和脚踝上。没办法,为了响应节能号召和体谅家庭开支,那台老旧空调的启动许可,严格限定在入睡前的一小段时间——毕竟老爸一个人支撑这个家并不轻松,这点自觉与体谅,我自认还是有的。
啊——!我的圣地,我的精神避风港!我回来了!
内心发出一声近乎虔诚的喟叹,我弯下腰,从随意扔在床铺角落、敞着口的学校挎包里,摸索着掏出了那副陪伴我许久、头梁部位已有些许使用痕迹的黑色头戴式耳机。 冰凉的塑料触感传来,我小心翼翼地将其戴好,柔软的耳罩瞬间隔绝了外界大部分声响。移动鼠标,点开浏览器收藏夹里那个熟悉的书签,流畅地进入 ArcuKM【注:旭日国动漫科末共和国官方网站,旭日国参考现实中的日本】 的播放页面。当《凉宫春日的忧郁》那熟悉的、充满活力的片头曲《冒険でしょでしょ?》透过耳机清晰地炸响在耳膜上时,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与愉悦感瞬间涌遍全身,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调回了正确的频率。
实玖瑠!无论看多少遍,你都是抚慰心灵、治愈一切创伤的天使啊!
屏幕上,朝比奈实玖瑠那带着怯懦与羞涩的精致脸庞,因各种来自“未来”的荒唐指令而手忙脚乱、眼眶微红的可爱姿态,让我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形成一个发自内心的傻笑。真是让我非常幸福和满足啊!书架最显眼的那一层,还整齐地陈列着我省下数月零用钱才“请”回来的几位Mikuru酱的手办,每一个的涂装和细节都堪称完美。而此刻,配音演员那软糯中带着一丝惊慌与柔媚的独特声线,正透过耳机,直接灌注到我的脑海里……
啊——!这声音……这简直是灌注了灵魂的演绎!是能让人忘记一切烦恼的天籁!太、太可爱了!朝比奈学姐,斯国一!斯国一!
这已经是我数不清第多少次重温这部作品了,然而每一次,它都能像最初那样,带给我最纯粹的快乐与感动。
当然,即便是被奉为神作的存在,也少不了那场对所有观众耐心与毅力的终极试炼——“漫无止境的八月”。
喂喂,京阿尼的制作组们,你们当年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做出这个决定的啊?!虽然必须承认,每一集的服装设计、取景角度、甚至部分分镜和台词都存在着用心良苦的微妙差异,但这种将“既视感”强化到极致的这么多集循环播放,对于追番的观众而言,根本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针对精神强韧度的残酷考验啊!……不过,冷静下来想想,这种近乎偏执的重复叙事,或许正是为了让屏幕前的我们,能够最真切、最深刻地体会和理解长门有希在那仿佛永恒不变的夏日里,独自一人默默经历了一万五千多次循环所累积的、足以侵蚀一切的孤独、煎熬与绝望吧?这么一想,制作组这般“用心险恶”的安排,背后竟然透着一股残酷的浪漫和了不起的执着呢?
一边在内心疯狂地吐槽与剖析,我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屏幕,依旧目不转睛地追随着熟悉的剧情。只有像这样,彻底沉浸在这个由色彩、声音与想象力共同构筑的二维世界里,那些来自三次元的学业压力、复杂的人际困扰,以及今天傍晚试图强行闯入我平静生活的、那些血腥而超现实的记忆碎片,才能被有效地隔绝、暂时封存,乃至慢慢消解。
对,就是这样。这里没有诡异浮夸的红发学生,没有神秘的具有危险的的神秘组织,没有飞溅的鲜血和再生的手臂……有的只是确定的剧情、可爱的角色和不变的欢乐。这才是属于我的、不容置疑且美妙非凡的应许之地啊。
时间在欢快跃动的OP旋律与轻快的ED曲调中悄然流逝,了无痕迹。耳机的物理隔音效果极佳,完美地为我构筑了一个独立的声音结界。门外电视隐约的对话声、风扇规律的摆动声、乃至窗外渐沉的暮色,都变得模糊而遥远,如同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房门锁舌被轻松拧动的细微声响,与门扉被一股不打招呼的力量“哗啦”一下推开的动静,几乎是同时发生的。
一个充满了难以抑制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兴奋感,语调莫名高昂、抑扬顿挫,甚至还带着点舞台剧腔调的中年男声, 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猛地穿透了耳机构筑的声学屏障,清晰地炸响在我的耳畔:
“琴里!快来看为父又搞到了什么?”
老爸这家伙……声音亢奋到这种程度,难道是又在哪个中古店,淘到了什么传说中的绝版游戏卡带或者限定主机了吧……
我正深深沉浸在《凉宫春日的忧郁》的剧情漩涡里,意识几乎与SOS团的日常同频共振,耳机里阿虚的吐槽和凉宫春日不容置疑的命令构筑了我完美的精神屏障。然而,这精心营造的宁静,被房门毫无预警的“哗啦”声响以及老爸那如同宣告胜利般洪亮且兴奋的声音彻底击碎
唉……我的圣域,又遭遇了不可抗力的物理入侵……
我像是被抽走了力气,动作迟缓地、几乎带着一丝悲壮感,将一边耳机从头上摘了下来,让外界嘈杂的现实声音涌入耳中。同时,我用手肘撑着桌面,借力将身下的电竞椅“嘎吱”一声扭转向门口的方向,脸上挂着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混合着无奈和认命的表情,抬眼望向噪音的源头——我的老爸,加谢夫·拉伦里。
“又怎么了?”
我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和一点点被打扰的不爽。
只见老爸像个刚刚发现了失落宝藏的探险家,整个人都沐浴在一种近乎实质的兴奋光芒中。他一手颇为费劲地搂着一台略显笨重的、采用经典灰色方形设计的世嘉MD主机【注:SEGA Mega Drive,世嘉公司于1988年发行的16位家用游戏机,是90年代风靡全球的经典游戏设备,照搬现实中的材料,该小说内的话我懒得解释了】。几股颜色各异、仿佛自带纠缠属性的数据线和电源线从主机后方垂落,像顽皮的藤蔓缠绕在他结实的小臂上。主机下方,两个标志性的、带有硕大方向键和彩色动作键的六键手柄正随着他的动作晃晃悠悠,诉说着它们的年代感。他的另一只手则像擎着某种神圣的圣物,高高举起一盒黑色的游戏卡带,卡带上“幽游白书:魔强统一战”的字样在房间的灯光下反射出诱人的光泽。
我的天……这得是上世纪哪个角落挖出来的老古董了啊?他对这种充满“历史尘埃”的东西,热情怎么就永远烧不完呢?
站在我面前的这个男人,就是我的老爸,加谢夫·拉伦里。他比我略高一些,年纪接近四十大关,但精神状态时常让我怀疑他体内住了个永动机。他一头黑色短发剃得极短,根根直立,此刻还湿漉漉地闪着水光,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倔强地翘着,散发出和我浴室里同款的薄荷清爽洗发水的气息——看来在我与动画角色神交的这段时间里,他已经高效地完成了个人的清洁工作。
在我专注于剧情的时间里,外面的三次元世界到底经历了什么时间加速啊?
平心而论,他的长相确实与我共享了不少基因特征,毕竟是亲父子。他总爱吹嘘自己年轻时是风靡一时的俊朗小伙,虽然家里一张能佐证他“辉煌过去”的照片都找不到,但鉴于我这张还算看得过去的脸庞,我勉强相信他这话里或许有那么一两分真实性。岁月似乎对他格外宽容,脸上皱纹不多,只有在他开怀大笑时,眼尾才会绽开几条深刻的鱼尾纹,彰显出些许年纪。他体型偏瘦,但精神矍铄,唯独下巴上那片青黑色的胡茬领地,仿佛永远无法被彻底征服,刚刮干净没多久,新的“游击队”就又冒出了头。此刻,他上身套着一件拉链大敞的黑色连帽卫衣,下身是一条舒适的深色运动长裤,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居家放松”四个字。
印象里,他好像是在一家规模不小的精密零部件制造企业担任技术管理岗位,月薪大概在8000科末币上下浮动。在这个国家,这绝对算是一份稳定且体面的工作了。而我,今年16岁,已经达到了法定的劳动年龄门槛,偶尔会在周末或者假期,去街角的便利店打点零工,挣些属于自己的零花钱,顺便体验一下“社会人”的艰辛。总的来说,我们拉伦里家的经济状况还算宽裕,我所就读的这所国立高中,一学期的学费大概在3000多科末币,完全在家庭的承受范围之内。
又是这种复古像素游戏吗?老爸对这种承载着时代记忆的“老家伙”真是有着谜一般的执着和热爱,这份情怀,请原谅我实在难以共鸣。
然而,面对他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如同大型犬类般充满期待和不容拒绝的光芒,我所有拒绝的言辞都卡在了喉咙里。最终,我只是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下眉头,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认命的叹息,妥协道:“好,那插上我的电脑吧!”
反正我这电脑也没接音响,玩起来跟看默片似的,估计他也坚持不了多久。
但他显然完全不在意音效问题,已经自顾自地、动作麻利地开始在我桌下摸索接口,整理那团乱麻似的线缆。他顺手一把扯过我床边那张冰凉的、毫无舒适度可言的钢脚凳子,一屁股坐下,像个终于得到心仪玩具的大男孩,兴高采烈地握住了其中一个手柄,手指已经迫不及待地在按键上跃跃欲试。我也只能不情不愿地从包裹感极佳的电竞椅上站起身来,弯腰拾起他放在地上、线缆已经捋顺的另一个手柄,然后带着一种“舍命陪君子”的悲壮感,重重地把自己摔回椅子里。
……嗯?这粗糙的像素点阵画面,这简单直接到近乎粗暴的指令输入……感觉……意外地有点带劲啊?
当我的手指按在那略带弹性、键程清晰的复古按键上,看着屏幕上浦饭幽助挥舞着灵丸,飞影使出邪王炎杀拳时,我竟然不知不觉地投入了进去,手指翻飞,和他打得有来有回。
不错嘛,这还是个支持双人对战的格斗游戏,手感调校得可以啊。等等,现在有个非常关键的问题浮上心头……
我操控的角色一记漂亮的必杀技将他的角色打退,趁着他重整旗鼓的间隙,我猛地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盯向他那全神贯注、几乎要把屏幕瞪穿的侧脸
“老爸,老实交代,你花多少钱买的这盘卡带?”
他明显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怔,手上的操作瞬间变形,角色结结实实地吃了我一套连招。他像某些热血动漫里被戳中痛处的男主角一样,下意识地用空着的那只手的手指摸了摸下巴上扎手的胡茬,眼神开始不自然地游移,脸上闪过一丝被抓包的心虚,随后才用一种试图轻描淡写、却又掩饰不住慌张的语气笑道
“这个嘛……是个……好问题啊。没多少,三百多科末币吧……不过我跟你说,这品相,这版本,绝对是我捡漏了,市场上很难找到这么便宜的啦,哈哈!”
哈?三百多?!就为了这一个塑料和电路板?
我不由得在心中倒吸一口凉气,惊叹于他的“壕”气,同时又涌上一股深深的无奈。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情怀无价”吧,他愿意为这份复古的收藏价值和童年记忆买单。话说回来,这些电子老古董怎么反而比许多制作精良的3A新作还要金贵?
他的卧室里确实供奉着一个被他戏称为“终极宝藏箱”的巨大纸箱,用料扎实,里面分门别类、井然有序地塞满了从FC到PS2时代各种主机的游戏卡带与光碟,每一件都被他视若拱璧。他靠墙而立的那排书架上,也密密麻麻地排列着许多比我年龄还大的漫画单行本和小说合集,那些书的书脊依旧挺括,封面色彩鲜艳,内页纸张也只是呈现出一种温和的、自然的米白色,绝非那种因岁月侵蚀而产生的枯黄斑点,边角处更是找不到明显的折痕或磨损。我记得很清楚,这都是我小时候求了他很久,他才像展示传家宝一样,小心翼翼、甚至有点不情愿地从书架上拿下来给我看的。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但那些书至今仍保持着近乎崭新的状态,可见他平日里是何等珍惜,又是如何细心保存的。 而他那张超长的、如同科技工作台般的电脑桌上,更是陈列着一个微缩的电子设备进化史:从厚重如砖头的上古笔记本电脑,到各种型号、早已停产的MP3播放器等等什么的,再到一台与我现在使用的主机同款但更早购买的“兄弟机”……活脱脱一个私人性质的电子产品档案馆,这些这么老旧的东西,应该能值不少钱吧。
话说回来,他既然这么珍视这些“文化遗产”,怎么不顺便把他房间里那对音质还不错的小电脑音响也搬过来?完全没有背景音乐和技能音效,游戏的沉浸感和趣味性直接对半砍啊!
总之,在一种半推半就又逐渐上头的微妙情绪中,我们父子俩就这样沉浸在像素世界的激烈对抗里,不知不觉竟消磨了一个多小时的时光。期间,老爸的嘴巴几乎没停过,喋喋不休地向我讲述他今天工作中遇到的趣事、麻烦,以及他是如何凭借“火眼金睛”在一堆电子垃圾中精准锁定这款“传世珍宝”的,那眉飞色舞、手舞足蹈的样子,活像一位凯旋的勇者正在酒馆里向听众绘声绘色地描述他刚刚完成的屠龙伟业。
看来老爸骨子里的勇者之魂,从未随着年龄增长而熄灭,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啊。
我们这边热闹非凡的动静,终于成功地将家庭里的另一位成员——希娜吸引了过来。她像只被冷落的小猫,鼓着白皙的腮帮子,倚在门框上,用那双淡褐色的大眼睛幽怨地在我们俩之间来回扫视,最后用一种带着浓浓醋意和控诉不公平的、甜得发腻的语调撒娇道着说为什么不带我一起玩呢~你们这两个自私的坏蛋!她就是这么说的。
最终,在我“主动”(或者说是在她眼神的无声胁迫下)让出位置后,这场父子对决暂告一段落。老爸对希娜的宠爱向来是明目张胆、毫无原则的,他立刻切换成“耐心导师”模式,极其细致地、一遍又一遍地教她哪个键代表“拳”,哪个键代表“脚”,如何巧妙地组合按键发出酷炫的必杀技,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但看这情况,好像完——全没用啊。
希娜的小手对手柄的布局极其陌生,操作起来完全不得要领,屏幕上她操控的角色动作僵硬,破绽百出,很快就毫无悬念地败下阵来。没坚持几分钟,她就因为强烈的挫败感和觉得无聊,小嘴一撇,不情不愿地把那个在她看来无比复杂的手柄塞回我的手里,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不开心”三个大字。
当这一大一小两个“麻烦制造者”终于心满意足(或者说是暂时耗尽精力)地从我的房间里撤离时,我抬头看了一眼桌盘的电子钟无情地告诉我“10”那个数字。我带着满心的痛苦和十二分的不情愿,摊开了那本仿佛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数学练习册,对着数学老师布置的那几道堪称“恶魔的难题”的作业,开始了新一轮的头脑风暴。
搞定!总算……写完了!
当我在最后一道题的末尾画上句号时,感觉整个人都快被掏空了。今天所有的“义务”总算宣告结束。什么?光是应付这几道题,就耗费了我将近半个小时的生命!感觉腰部在发出抗议,背部肌肉僵硬,眼睛也因为长时间聚焦而干涩发酸!
真是腰酸背痛,眼冒金星!这万恶的学业!
总而言之,这就是我,几乎每个夜晚都要被迫经历的日常缩影。本该在学校就充分享受的宁静时光,竟然被无情地压缩到了这深更半夜和放学归家的那如此短暂的一小段,这简直是对“平静生活”最大的讽刺和背叛,真是可恶啊!
我怀着一种混合了疲惫、解脱以及对明日未知麻烦的隐隐担忧的沉重心情,像一袋被随意丢弃的沙包般,直挺挺地摔进了柔软床铺的怀抱。我的床紧挨着窗户,此刻我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再动弹,只是努力伸长一只手臂,像完成某种高难度杂技动作一样,勉强够到了放在床边凳子上的那个白色的空调遥控器。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后,期待已久的清凉冷风终于从空调出风口缓缓送出,轻柔地拂过我的皮肤。
得救了呀!活过来了!
我侧过身,将半边脸埋在微凉的枕头上,目光穿过玻璃窗,望向窗外。深邃的夜幕上,点点繁星正安静地闪烁着,如同无数双窥探着人间琐碎的眼睛。我怔怔地望着那片永恒的星空,眼皮却像灌了铅一样,越来越沉重。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我伸手“唰”地一下拉上了厚重的遮光窗帘,将星光与尘世一并隔绝在外。然后,我从枕头底下摸索出手机,凭借着肌肉记忆,熟练地设定好明早那个注定会讨人厌的闹钟。
总算……能彻底结束这漫长又劳累的一天了呢。
那么,存在于这个世界各个角落的、或许能听到我心声的各位,晚安吧!
那个总是在心底深处默默渴望着平凡、普通、波澜不惊生活的我啊,似乎正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朴素的梦想,离我越来越遥远了。
明天……等待我的,肯定又是新一轮的、意想不到的麻烦和挑战吧?
到底有哪位善良的神明,能来稍微怜悯一下我这个只想当个普通高中生的、命运多舛的少年啊……
第二章(二)
"...你就是,我的意志和精神的继承人吧,琴里君。抱歉呢……"
一个隐隐约约、带着某种空灵质感,似乎非常娇小的女孩声音,如同穿过一层厚重的水幕,模糊地传入我的意识深处。那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和……歉意?
谁在说话?
"哈?"我下意识地想开口追问,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下一刻,我猛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上面那盏简约的吸顶灯在晨曦微光中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是梦吗?
我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残留的睡意让视野边缘带着些许模糊。大脑像是生锈的齿轮,缓慢地开始转动。
我为什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什么继承人……还有那莫名其妙的道歉……
一股烦躁感涌上心头。肯定是最近身边那些"非常规"人类太多了!阿莉雪芙的中二,横续的非人言论,连带着老爸都时不时犯病……一定是被他们传染了,导致我的潜意识也开始生产这种奇幻又虚幻的梦境!
这时,那令人厌恶和讨厌的手机闹钟,如同一个恪尽职守却又无比聒噪的狱卒,准时地、持续不断地在我耳边炸响,彻底粉碎了残存的睡意和那古怪梦境的余韵。
可恶……
我有些无力地、慢动作般地用手臂支撑起上半身,像是背负着无形的重担。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眼皮沉重得像是挂上了铅块,忍不住张大嘴巴,打了一个长长的、眼泪都快挤出来的哈欠。
唔…七点半了啊……
目光扫过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大脑后台那个名为"上学倒计时"的程序自动启动,开始精确计算:八点四十上课,刨去洗漱、吃早饭、骑车到校的时间……
啊,幸好不用自己做便当……
这个念头像是一道救赎的光,瞬间照亮了我清晨的灰暗心情。每天的便当都是希娜准备的,这可是她雷打不动的早晨职责。 那家伙别的不说,在早起和厨艺方面,倒是意外地可靠和有精神。想想学校食堂那千篇一律、味道一言难尽的套餐,还是吃自家做的便当幸福多了。 话说回来,要是昨天晚上就让她提前准备好晚餐就好了,也省得我吃那些微波食品……
等等,我一大早的怎么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用力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些杂念清除出去。
总之,起床!起床!继续去学校完成我那伟大(才怪)的学业吧!
我甚至没有完全离开被窝,只是侧过身,伸手就够到了床边的窗帘拉绳,"哗啦"一声拉开了厚重的遮光窗帘。
哇!好刺眼!
瞬间,过于充沛的夏日晨光如同金色的瀑布般倾泻而入,毫不留情地刺入我尚未完全适应光线的瞳孔。我下意识地抬起手臂,用手背遮挡在眼前,眯起了眼睛。
看来今天又是个大晴天……这阳光,估计不到中午就能把我这房间晒成桑拿房。
为了避免房间温度过早升高,我果断地又将窗帘拉了回去,只留下一条缝隙透光。顺手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空调遥控器,"滴"地一声关掉了运行了一夜的空调。
好了,第一步完成。
我这才不情不愿地踢开薄被,双脚摸索到拖鞋,站在了地板上。我高高地举起双臂,畅快淋漓地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感觉僵硬的脊椎发出几声轻微的"嘎达"声。
接下来,换衣服!
我利落地脱掉了上身的睡衣,随手扔在床上。就在我刚拿起今天要穿的校服衬衫,还没来得及套上的时候……
一声极其细微、几乎被忽略的门锁转动声。
我循着声音的源头,有些迟钝地转过头,看向房门的方向。
只见房门被无声地推开了一条缝,一个黑色短发的脑袋从门缝里探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狡黠、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的笑容,眼神……怎么说呢,有点色眯眯的,正洋洋得意地往里面窥视着。
“早上好哟~哥哥大人!”
是希娜!这个笨蛋!又忘记锁门了!
我瞬间反应过来,眉头轻轻皱起,脸上浮现出混合着无奈、一点点的生气和早已习惯的平淡表情。
"喂!!!给我出去!"我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但语气里的警告意味足够明显,"杀了你哦!"
这个麻烦精……待会儿出去非得好好教训她一顿不可!
门口的希娜像是恶作剧得逞,又像是被我的警告提醒到,立刻乖乖地、动作极其轻柔地把门重新关上了,连一丝多余的声响都没发出。
我看着重新关拢的房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任命般地继续我的换衣大业。OK……搞定。
穿着整齐校服、勉强算是个精神高中生的自己,拍了拍脸颊。
好了,迎接"美好"的清晨吧。
我推开房门,刚踏出一步——
"呜哇!"
一个娇小的身影就轻巧地、仿佛计算好了一般撞了上来,双手背在身后,仰起那张带着灿烂笑容的小脸,淡褐色的眼眸亮晶晶地看着我,用甜度超标的嗓音请求道
"欧尼酱~ Good Morning! Touch head~"(早上好!摸摸头~)
她歪着头,那姿态,活像一只渴求主人爱抚的、正在撒娇的小猫咪,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唉……真是拿她没办法……
我内心再次叹气,但看着她那副样子,还是认命地伸出了手。
"好的好的……"
我的语气里充满了无奈的纵容。
手掌轻轻覆盖在她柔软顺滑的黑色短发上,温柔地揉了揉。她立刻像是被顺毛的猫咪一样,微微眯起眼睛,喉咙里似乎还发出了满足的细小哼声,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傻笑。
这个样子,真的好像一只被撸舒服的小猫啊……
她似乎非常享受这个过程,过了几秒,才心满意足地"嘻嘻"笑了一下,说道
“欧尼酱~快去洗漱吧~我都准备好啦!"
我这才注意到,她已经换好了校服,那头及肩的黑色短发梳理得整整齐齐,显得格外精神焕发。
果然短发还是很适合她的,看起来朝气蓬勃。不过……为什么她每天都要把所有事情都做完了,然后特意等着我,非要跟我一起去洗漱啊?这到底是什么奇怪的仪式感?
心里吐槽着,但还是跟着她一起走进了洗漱间。
接下来,就是我们每天早晨固定的"二人挤牙膏"时间。我们俩并排站在不算宽敞的洗漱台前,动作几乎同步地拿起各自的牙刷,挤上牙膏,然后开始机械地刷牙。我看着面前镜子里的我们——我一脸睡眠不足的呆滞,而她,嘴巴周围沾着一圈白色的泡沫,还在对着镜子里的我做鬼脸,那样子傻乎乎的。
哎,算了,懒得管她了。
就在我准备掬水洗脸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她极其自然地伸手去拿挂在旁边、那条明显属于我的深蓝色毛巾。
喂!这就过分了吧!
"等等!"我赶忙出声阻止,伸手拦下了她的"罪行"。
她动作一顿,转过头来看我,脸上立刻换上了一副混合着狡黠和"我知道错了但下次还敢"的歉意表情,吐了吐舌头。之后便拿着属于自己的毛巾擦干了脸。
真是搞不懂这家伙的脑回路……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把自己的毛巾往里面挪了挪。
好了好了,这些晨间闹剧总算告一段落。接下来,是期待已久的早饭时间了~
厨房兼餐厅里,那张实心的轻木头材质、边缘镶嵌着银色金属条的圆形餐桌,还是我小时候家里就有的老伙计了,不过保养得极好,木质温润,漆面光滑,在晨光下看起来竟还跟新的一样。老爸已经换上了他那身挺括的淡蓝色工装,坐在桌前吃着了,面前的盘子里放着希娜做的煎蛋和培根。他居然比我们起得还早,我瞥见客厅地板还有刚拖过的湿润痕迹,看来他连卫生都搞完了。
看到我过来,他立刻抬起头,脸上堆起一个过分灿烂的笑容,兴致勃勃地对我打了个招呼
“早啊!琴里亲!今天感觉还不错吧?”
搞什么啊……这才刚起床,一天都还没过完呢,就问“今天”怎么样了?
我心里吐槽着,面上却只是没什么精神地敷衍了一句“还行吧。”他好像正用手机浏览着什么,手指快速滑动着屏幕——应该是在看文字资讯吧,毕竟早上时间紧,看文字要省时得多。科末新闻网站每天早上都会准时推送最新的时事讯息,这大概是他多年的习惯了。
我走到橱柜旁,拿出茶叶罐,给自己泡了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清晨喝上一杯温润的茶汤,感觉整个肠胃都被唤醒了,是最舒服不过的事了。
“欧尼酱~也帮我倒一杯嘛!”
希娜坐在椅子上,晃着腿要求道。
就这么几步路……虽然这么想,我还是顺手给她也倒了一杯。
夏日的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户,慷慨地洒进这个不算宽大的空间,在干净的流理台和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我就在这片有条不紊的、带着食物香气和茶香的平静氛围中,拿起了筷子。刚夹起一筷子炒蛋送入口中,就察觉到旁边一道灼热的视线——希娜正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期待地观察着我的反应。
好吧,看在这份美味的份上……
我给出的答案必须是满分。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细微的、满意的神情。其实我自己觉得也没多明显吧?
但她显然捕捉到了这细微的信号,立刻像是得到了最高褒奖,嘴角扬起满足的弧度,也开心地拿起了自己的筷子。
嗯…这家伙厨艺确实不错,以后找男朋友应该挺容易的吧?
之后,老爸率先吃完,提起了他那黑色的公文包,跟我们道别后便出门了。
他平时的通勤工具好像就只有公交车了呢…我记得他是有驾照的,但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攒够钱买一辆属于我们自己的车啊……
老爸出门后,收拾碗筷的任务自然落到了我头上。我仔细清洗着餐具。当最后一个盘子被擦干放入碗柜,厨房恢复整洁,一切才算真正稳妥下来。
然而,当我们走到平时停单车的门口小庭院时,才猛然意识到。
完全忘了这件事了!
我那辆熟悉的单车并不在原地。 对了,它昨天因为停超出线一点点,就被贴了罚单,现在正孤零零地在指定停车场等着我呢。
只能等下午放学后,独自去交罚款把它赎回来了……
希娜看着空荡荡的停车位,小嘴立刻紧抿了起来,发出细微的“呜呜”声,脸上写满了“不想走路”的难过和委屈。
“走吧,看来今天只能走路去学校了。”
唉呀,又是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校门口。值得庆幸的是,今天没有那些繁琐的例行检查,这无疑是今天一个不错的开端。走到二楼楼梯的拐角,希娜又摆出了那副仿佛“生离死别”般的表情,带着夸张的悲伤和不舍与我告别——虽然她每天都会来这么一出。我独自走向三楼,迈向我的教室。
文学社啊文学社,现在已经完全沦陷为“问题儿童收留所”了。算上我这个名义上的社长,足足有五个人了。
虽然社团因此避免了废部的危机,但我心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人多,有时候真不一定是件好事啊!是的!我渴望的是平静、普通的校园生活,而不是陪着这群性格各异的家伙们嬉戏打闹,处理各种意想不到的麻烦。
我带着这种平淡又略带无奈的心情,走在三楼空旷了些的走廊上。夏天依旧是那么热,走廊两侧的窗户全都大开着,试图引入一丝可怜的凉风。不少学生正三三两两地聚在窗边聊天、说笑。
从窗外吹进来的,就是所谓的“夏天的味道”吗?混合着阳光、青草和……嗯,或许还有点汗水的气息。这副景象,真是洋溢着无处安放的青春气息啊——虽然我觉得挺吵的。
正当我漫无边际地想着这些时,一股熟悉的、带着点重量的力量突然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早上好!琴里!”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后藤山谷那家伙充满活力的声音。
“哦,早上好。”
果然,他旁边还站着松下野,后者也带着他那种标志性的、略显含蓄的微笑,抬手向我打了个招呼,我同样礼貌性地点头回应。
但我感觉,这两个家伙的意图绝不只是单纯打招呼那么简单……
果然,山谷紧接着就用他那惯有的大嗓门和羡慕的语气开始了
“琴里你啊,真的是太幸福了!竟然能和阿莉雪芙那么漂亮的美少女每天在社团共处一室啊!”
“是啊,而且还有希娜那么可爱又懂事的妹妹天天陪在身边,说实话,我都有点羡慕了。”
这两个傻瓜……这套说辞几乎成了他们每天的固定节目了。唉,自从文学社来了新人,我身边的麻烦和这种无谓的羡慕就只增不减。
我闭上眼,轻轻地叹了口气,感觉额角又开始隐隐作痛。
“哦,对了!听说你们社团好像又招了个新人啊!”
“我听说了,好像是个转校生?他那头红色的头发还挺显眼的。”
“你们是在说赤角横续吗?”
“对的对的!就是他!看来你还真把他招进去了啊!”
山谷用力拍了一下我的背
“能跟我们透露点信息吗?比如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就是好奇问问啦。”
“话说,琴里,你为什么会招这个人呢?他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嗯……难不成要我告诉他们,他是一个来自神秘组织、能用身体挡子弹、断臂能再生、还能凭空召唤巨大镰刀的疑似非人类‘战斗机器’吗?
这完全不行啊!先不说他们信不信,要是真说出口,他们看我的眼光恐怕就会是怜悯和觉得我“悲惨”了。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这家伙也挺喜欢看小说的,各种类型的都看。”
“唉……”
“看来你们文学社,还真是聚集了一群爱看小说的‘怪人’啊。连班长那种优等生也不例外。”
“是啊,真是知人不知心。平时完全看不出来呢。”
听着他们发自内心的(并且某种程度上接近真相的)感叹,我只能在一旁保持沉默。
随后,我们三人一起走进了教室。夏天的热浪仿佛也跟着我们涌了进来,教室里依旧闷热难耐。夏天啊!求求你別来得这么猛烈了吧!老天爷难道是精神坏掉了吗?为什么今年的夏天来得这么早,又这么热情似火啊!
野回到自己的座位后,便安静地拿出书本看了起来。山谷则一屁股坐在他前面那位还没来的同学的座位上,身体扭来扭去,脸上写满了无聊和难堪。他一会儿看看专注的野,一会儿又把目光投向我。
别看着我啊……我也没有什么能让你瞬间提起精神的魔法啊。
他与我无奈地对视了几秒,最终像是认命了一般,耷拉着肩膀走回了自己的座位。然后,我惊讶地发现,他居然手忙脚乱地翻出了作业本,开始奋笔疾书——
这家伙……原来是在补作业吗?真是的……看来是刚刚在找野帮忙啊。
就在这时,诺凛也走进了教室。在他踏入门口的一瞬间,原本还有些嘈杂的教室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瞬间安静了不少,许多同学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他。不过,这种凝滞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又恢复了原样。
然而,当他经过我的座位时,却出乎意料地朝我点了点头,平静地打了个招呼。
我也有些意外,但还是立刻回应了他。
不过,我立刻感觉到周围投来了几道异样的目光。有好几个同学正带着惊讶和探究的表情看着我们这边。也难怪,毕竟班长这种平时看起来难以接近的人,竟然会主动向我打招呼,在他们看来确实挺奇怪的吧。
但我并没有太在意这些视线。重新坐好后,我用手托着腮,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桌面上,陷入了放空状态。
冗长的第一节课铃声终于响起,回荡在教学楼里。班上沉浸在一种课间喧闹过后、尚未完全平复的安静氛围中已经有一小会儿了。好了,接下来又是雷打不动的早晨班会课。
班主任小野寺纱织里有些姗姗来迟地走进了教室。她是位比较年轻的女性教师,身材比一般女性要高挑一些,长相清秀端正,班上的同学大多对她抱有一份尊敬——嘛,这大概也是高中生对老师基本的守则吧。不过,她整体给人的感觉并没有什么严厉的威慑力,一头柔顺的棕色直长发披在肩后,平时对待我们的态度也总是挺温柔的。
此时,她快步走上讲台,脸上带着些许歉意,双手合十
“大家都到齐了吧?抱歉抱歉,我稍微迟到了点。那么,我们开始今天的班会吧。”
记得开学自我介绍的时候,她还跟我们提过自己是某所名校毕业的,当时还兴致勃勃地分享了一些她学生时代的趣事,最后当然不忘鼓励我们要努力学习……嗯,标准的班主任“配备”和流程啊。
她说着,脸上露出了明亮而快活的笑容,很自然地将双手支撑在讲台上,身体微微前倾,手臂和台面形成了一个稳定的三角形。
“今天班会的主要内容呢,是调整一下大家的座位。”
太好了呀!开学都快两个月了,终于要换位置了吗!
这个消息让底下有些骚动。更让我惊喜的是,居然采用的是抽签的方式!这可比老师直接指定要有趣和公平多了。
我看着前面同学传下来的那个不大不小的纸盒子,里面装着折叠好的纸条。轮到我的时候,我伸手进去,用手指在里面摸索了几下,随意地捏住了一张,抽了出来。带着一点点紧张和期待,我小心翼翼地展开纸条
太好了呀!竟然是最后一排,靠窗列的最后一个位置!
一股小小的雀跃涌上心头。这个位置简直完美!不仅离讲台远,自由度相对高,更重要的是,可以每天都惬意地看着窗外的风景,发呆走神什么的也方便多了!
不得不说,今天的运气还是蛮不错的。
我心里暗自庆幸。当然,班上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我能听到周围传来一些同学压低声音的哀叹和不情愿的嘀咕,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幺喜欢后排,有些被换到前排或者中间位置的同学显然不太乐意。
真是抱歉呢,各位。位置嘛,总是有人喜欢有人愁的。
等到正式开始换座位,大家搬动桌椅的嘈杂声稍微平息后,我抱着自己的东西来到了我的“新领地”——靠窗最后一排的宝座。刚把书包放下,我下意识地抬头,目光扫过前方相邻的座位,却看到了一个让我有些意外的身影。
那是一个坐得笔挺的身影,似乎还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兴奋和高兴?当他微微侧过头,推眼镜的动作在阳光下反射出一小片光时,我认出了他。诺凛?
我先是睁大了眼睛,有些惊讶。我们居然成了邻座?随即,我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力气,肩膀垮了下来,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混合着无奈和不太满意的神情。
怎么会是他啊……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转过头,对着我露出了一个淡淡的、但在此刻的我看来有点刺眼的微笑。他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自己的桌面上,另一只手扶了扶眼镜,整个人的坐姿是那种略带放松的横坐,面向我的方向。
唉……算了。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事已至此,抽签决定的,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是感觉,期盼中的“宁静后排生活”,似乎因为这位优等生班长的邻座,蒙上了一层不确定的阴影。
“这还真是巧呢,琴里同学。”
诺凛转过头来,嘴角难以压抑地向上扬起,露出一个显而易见的开心微笑。但说真的,看着他这副样子,我此刻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是啊,真巧呢。”
我干巴巴地回应了一句,心里暗自庆幸。还好这平时是去学校食堂解决午饭的,不然要是连午饭时间都要近距离面对这张优等生脸,我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我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后藤山谷和松下野的方向,果然捕捉到他们俩正朝我投来混合着同情和“节哀”意味的怜悯眼光。山谷甚至还夸张地叹了口气,然后才转回头去。
真是……感谢二位的“可怜”啊……这份同情我心领了,虽然并不能改变现状。
“对了,中午我们一起去社团活动室吧,你之前推荐给我的那本《樱花庄的宠物女孩》,我看了,觉得还蛮有趣的。”
“是吗?你喜欢就好。那本书要是看完了,活动室里还有很多其他不错的书可以看。”
“好的呢,”
他点了点头,镜片后的目光似乎飘忽了一瞬,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与他平时形象不太符合的感慨
“但愿我们这美好的日常,还能再持续得久一点吧。”
“什么?”
我愣了一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美好的日常?他指的是什么?这种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感觉有点奇怪。
他立刻回过神来,恢复了平常那种冷静自持的表情,轻轻摇了摇头
“没什么呢。总之,谢谢你推荐的书。”
美好的日常还能再久一点?他到底在指什么?不行,我完全没听懂。他刚才那一瞬间的表情,似乎还有点……感伤?这莫名其妙的发言让我心里泛起一丝异样,但看他已经不愿多说的样子,我也只好把疑问压回心底。算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能只是优等生偶尔的文艺感慨吧。还是收拾心情,准备进入上课状态比较实际。
然而,就在我以为这个话题已经结束时,他像是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清的音量,低声补充了一句
“相信你也已经和横续同学有所接触了吧,到时候,你自然就会明白了。”
“你在说什么啊?”
我猛地转头看向他,心里的疑惑更重了。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却只是再次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刚才更加清晰、甚至可以说带着点“爽朗”意味的笑容,仿佛刚才那句意味深长的话根本不是出自他口“没什么。”
难道……他知道横续是什么人吗?知道那些超乎常理的事情?
不行啊,我的脑袋开始有点乱了……一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在发生,或者即将发生。他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感觉自己像是被罩在了一层迷雾里,隐约能看到些轮廓,却怎么也捋不清头绪……
看着讲台上已经准备好教案的老师,我用力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些纷乱的思绪都抛开。
现在想这些也没用,徒增烦恼而已。还是先专注于眼前的课程吧。
上午的课程依旧充斥着令人昏昏欲睡的公式和定理,枯燥乏味得像是一杯泡了太多次的茶。但时间在这种机械的灌输中,反而流逝得飞快。当下课铃声终于响起时,我几乎要感动得落下泪来——太好了,午休时间又到了!
我遵守和诺凛的约定,和他一起离开了教学楼,走向连接着旧校舍的露天走廊。他似乎想找些话题,主动与我交谈起来
“琴里,平时除了看书,还有什么其他的爱好吗?”
“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吧。”
“如果硬要说,那大概就是看看动漫什么的……”
然而,我的话还没说完,一种极其突兀的感觉猛地攫住了我。
“……是……”诺凛的声音如同被一把无形的剪刀骤然剪断,戛然而止。
不仅仅是他的声音,周围的一切声响——远处操场上隐约的喧闹、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甚至是我们自己的脚步声——都在一瞬间消失了。世界陷入了一种死寂,一种真空般的、令人心悸的绝对安静。搞什么鬼?
我下意识地停下脚步,猛地转过头,想去寻找诺凛的身影。
身后空空如也。刚刚还与我并肩而行的诺凛,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丝他曾经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我的后脑勺。我这才惊恐地意识到,不仅仅是声音和人,四周的环境也变得极其不对劲!我慌忙抬起头,望向露天走廊上方的天空。
冷汗瞬间从我额角、后背渗了出来,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
天空,不再是那片熟悉的、蔚蓝而高远的夏日晴空。 它仿佛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均匀的灰色滤镜,呈现出一种压抑的、毫无生气的铅灰色。原本应该炽热耀眼的太阳不见了踪影, 不知道是被什么遮蔽了,还是干脆消失了。奇怪的是,周围的光线并未因此变得昏暗,反而是一种均匀的、缺乏光源方向的、冷冰冰的亮, 像是某种人造的、毫无温度的照明。脚下,原本被阳光投射出的、轮廓分明的影子变得非常不明显, 整个世界像是失去了立体感,变得扁平而虚假。
炎热感……也消失了?
更让我毛骨悚然的是,那本该包裹着身体的、属于夏日的闷热和潮湿感,此刻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渗入骨髓的、带着明显凉意的空气, 它拂过皮肤,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我用力吸了吸鼻子。味道……也没有了?
空气中,原本应该弥漫着的、被微风吹送过来的青草汁液的清新气息,以及泥土特有的湿润芬芳,此刻什么都闻不到。 我的嗅觉仿佛失灵了,吸入肺里的只有一片虚无,一种绝对的“无味”,这比任何难闻的气味都更让人不安。
极度的惊慌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让我几乎无法呼吸。我像个被困在笼子里的动物,仓皇地四下张望。
我是掉进异世界了吗?还是说……闯入了什么诡异的异时空?
走廊依旧是那条走廊,教学楼依旧是那栋教学楼,视野中的一切物体都还在它们原本的位置,没有丝毫改变。 但正是这种“形”的完整与“质”的彻底变异,构成了最强烈的矛盾与恐怖。色彩饱和度被大幅剥夺,整个世界像是褪了色的旧照片。 周围寂静得可怕,听不到任何生命活动的声音,也感觉不到任何“人”存在的气息。
我明明是在人来人往的校园里啊!可现在……这里感觉好陌生……陌生得令人害怕!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感紧紧包裹了我。
骗人的吧……这一定是幻觉!对,是幻觉!
我用力揉了揉眼睛,甚至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清晰的痛感传来,却没能打破这诡异的状态。
为什么又是我遇到这种麻烦事啊!我只想要普普通通的生活而已!
不安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这诡异到极点的情况让我只有一个念头——逃!立刻逃离这里,回到或许能提供一丝安全感的文学社活动室!
这到底都是怎么回事啊喂?!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转身就想朝着不远处的楼梯口全力冲刺。然而,我的身体刚向前倾,脚步还没迈出去——
一声闷响,伴随着额头上传来的剧痛,我感觉自己像是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堵看不见的、却异常坚硬的墙壁上。巨大的反作用力让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最终一屁股摔倒在地。
好疼!我撞到墙了?可是……前面明明什么都没有啊!
我捂着迅速红肿起来的额头,忍痛睁开眼向前望去——视野前方空空如也,走廊畅通无阻,楼梯口的标识清晰可见,距离我不过十几米。
骗人的吧?
我不信邪,忍着疼痛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再次向前伸出手。
我的指尖,紧接着是我的掌心,清晰地触碰到了一层冰冷、光滑、完全透明且无法逾越的屏障。它无形无质,却真实存在,像一面绝对透明的玻璃墙,将我与近在咫尺的楼梯口彻底隔绝。我甚至能将整张脸都贴上去,能清晰地看到屏障另一侧正常的走廊景象,但就是无法穿过。
无形的屏障?!这……这太不真实了!
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惧让我猛地向后退去,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就在我因为这超自然的困局而惊慌失措时,一个声音突兀地打破了这死寂的空间。是脚步声,非常清脆,带着某种不紧不慢的韵律,在空旷无声的走廊里回荡,格外刺耳。
我猛地循声回头。
“哈呀……抱歉抱歉~让你久等了呢?”一个略带些温柔,却又明显夹杂着挑逗意味的、嗓音
优美细腻的女声传了过来,“你就是琴里吧~‘神之意志’的继承人……‘械统造物主’……嗯呐~”
声音的主人站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那是一个身材修长、曲线夸张,尤其是胸部异常丰满的漂亮女人。她也穿着一身标志性的黑色紧身衣,外罩着那件我昨天才见过的、属于“天使之眼”的黑色斗篷。我的目光瞬间锁定在她左胸上方——那里果然有一个熟悉的、色彩斑斓的、形似眼睛的徽记。
她有一头长而直的银白色秀发,那颜色白得不自然,如同月光凝结而成。一双鲜红的眼眸,在这片灰暗的背景中,仿佛自身在散发着淡淡的、不祥的红光,正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她轻轻张开着淡桃色的嘴,露出一个细细的、意味深长的微笑。
她的姿态显得有些扭捏,一只手捧着自己泛着可疑红晕的脸颊,另一只手则搭在相反方向的手肘下方,微微眯着眼睛,那眼神……像是在深情地凝视着我?
她害羞了?这是怎么回事?!
尽管她摆出这副姿态,但我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警告我——这个女人极其危险!她有着某种不好的目的!
“哈哈,不要这么紧张嘛……放松下来吧~”
她见我全身紧绷,又用那甜腻的嗓音说道,微微眯起的红眸像两弯血月。
“你是谁?这到底都是怎么回事?!”
“呵呀~这可是个好问题啊。”
她轻笑一声,捧着脸的手指尖轻轻点着脸颊
“这是独属于你我的……专属空间哦~琴里先生~”
说完,她竟然又露出了那种仿佛少女怀春般的羞涩表情,轻轻张开了嘴,我甚至能看到她微微挑起的、粉色的舌尖。
专属空间?!
“到底都是怎么回事?你想干什么?!”
我感到一阵恶寒,这女人的言行举止都透着一股疯疯癫癫的诡异。
“这是我用我的能力创造的‘禁闭空间’呢~亲爱的~”
她歪了歪头,语气亲昵得令人毛骨悚然
“你难道……不喜欢吗?只有我们两个人哦~”
喜欢个鬼啊!
那股强烈的不适感越来越重。这个女人绝对不正常!
“上面派我来‘取走’你的能力啦~”
她用谈论天气般的轻松口吻说出了可怕的话
“那就请稍微忍耐一下吧,亲爱的~我们很快……就能‘真正’地在一起了哦~”她的脸颊更红了。“毕竟……我也挺喜欢你的呀~”
搞什么?这算是在表白吗?!
但这甜腻话语背后渗透出的冰冷恶意,让我如坠冰窟。危机感如同实质的针,刺痛着我的皮肤。这个人,毫无疑问也是昨天那个组织的其中一员!而且,比昨天那个银发使者更加诡异、更加不可理喻!
我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进入全面戒备状态,尽管我不知道作为一个普通高中生,在这种超自然存在面前,所谓的“戒备”能有什么用。
她有些娇羞地掩嘴笑了一下,然后将原本扭捏姿态的双手缓缓垂落身体两侧。
就在她双手垂下的瞬间,两把造型狰狞、弧线优美的弯刀,如同变魔术般凭空出现在她的手中!那像是尼泊尔军刀(库克瑞)的制式,漆黑的刀身仿佛能吸收光线,唯有那锋锐无比的刃口,在这片灰白空间怪异的光线下,反射出令人胆寒的金属幽光。
不对!我现在想刀的样子干什么?!
理智在疯狂报警!她拿出了武器!准没好事!昨天横续与那个使者血腥战斗的画面瞬间涌入脑海,那飞溅的鲜血、再生的手臂、能量碰撞的爆鸣……
完了……
我的手心瞬间被冰冷的汗水浸透,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喉咙干涩得发疼。周围死寂无声,只有我剧烈的心跳声在耳边咚咚作响,如同擂鼓。
她依旧带着那副诡异的“娇羞”笑容,手持双刀,一步步向我走来。
“你想干什么?!”
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挪动,直到后背再次抵住那冰冷无形的屏障,退无可退。
“亲爱的~忍耐一下好不好啊?”
她歪着头,用哄小孩般的甜腻语气说道,鲜红的眼眸里闪烁着诡异的光
“很快就结束了,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呢~”
她把“永远在一起”几个字咬得格外缠绵,却让我遍体生寒。
她原本还带着几分戏耍猎物的从容,慢慢地、一步步地向我逼近。但话音落下的瞬间,她脸上那伪装的温柔如同面具般剥落,整个人的气势骤然变得凌厉而危险! 她双足猛地发力,身体如同离弦之箭,凝聚成一记强有力的冲刺,双手所持的那两把散发着不祥黑光的尼泊尔弯刀,刀尖笔直地朝着我的胸口刺来!速度快得惊人!
死亡的恐惧阴影瞬间笼罩下来。我大脑一片空白,全靠求生本能驱使,惊慌失措地朝着旁边奋力一扑!
一道冰冷的锐风几乎是贴着我的脸颊擦过!紧接着,一阵火辣辣的剧痛从我的左脸颊传来!
我狼狈地摔倒在地,又立刻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心脏狂跳得快要冲出胸腔,惊魂未定地看向她。而她,竟然停下了动作,站在那里,脸上露出了……一种近乎自责的神情?那双红眸甚至带着点担忧(这绝对是假的!)看着我。
“咦?为什么……”
“亲爱的你为什么要躲开呢?我们很快就能在一起了呀……为什么不接受我啊?”
她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心疼的口吻微微蹙起秀气的眉毛,语气里充满了委屈和不解。
“你看,脸都划伤了……”
我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左脸颊,指尖立刻沾染上温热的、黏稠的液体。一道不算太深但颇长的伤口正在不断渗出鲜血,火辣辣的疼痛持续刺激着我的神经。我疼得皱紧了眉头,心中的惊慌与荒谬感交织在一起。
“我傻的吗?!有刀冲过来我不躲开?!”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发抖,
“你为什么要杀我?我到底怎么了?!把武器放下好吗?有话我们可以好好说啊!”
我徒劳地试图用语言平息这场灾难,尽管我的大脑已经被恐惧占领,乱成一团浆糊。
“原来如此啊……”
她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变得异常“温柔”和“自责”,“亲爱的,是不是我对你太凶狠了,吓到你了?对不起啊……这样粗鲁,你可能就不爱我了……”她甚至有些失落地低下了头,那姿态仿佛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女孩。
不爱?我们之间有过这种东西吗?!
但这诡异的“反省”只持续了不到两秒,她立刻又抬起头,脸上重新绽放出那种满足而病态的红晕,双眼放光地看着我:
“不过没事的呢~”
“我接下来会对你更‘温柔’的哟~请再稍微忍耐一下吧,我最~喜欢你了呀~”
说完,她甚至伸出小巧的舌尖,极具诱惑又无比怪异地舔了舔自己淡桃色的嘴唇,脸上洋溢着仿佛沉浸在热恋中的幸福表情。
我只感觉头皮发麻,非但没有感到丝毫安心,反而觉得比刚才更加危险了!这种喜怒无常、逻辑崩坏的状态,比纯粹的杀意更让人毛骨悚然!
“亲爱的,请不要再逃跑了哟~”
她用一种近乎恳求,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
“安心接受着我的爱意吧~My beloved one~(我挚爱的人) 请不要挣扎了~”
她甚至用上了敬语,显得格外“客气”。
她把脸微微别向一侧,用一只手优雅地遮住了嘴,身体微微缩着,脸上泛起极其不自然的、如同醉酒般的绯红。这副样子,如果抛开场合和context(来龙去脉),或许会显得十分娇羞可爱。
但我此刻只觉得彻骨的冰冷。我想要的只是回归平静的日常,而不是在这个鬼地方跟一个疯女人进行生死厮斗!
她双手紧握着那两把致命的弯刀,再次开始向我慢慢逼近,脸上挂着势在必得的微笑。
逃!必须逃!
我心中警铃大作,立刻想要移动脚步,寻找哪怕一丝缝隙——
诶?!
我的身体……动不了了?!
就像是被无形的枷锁牢牢捆住,又像是陷入了最深沉的梦魇,我感觉到自己的四肢、躯干,甚至脖子,都变得无比僵硬沉重,完全不听使唤!无论我如何在大脑中疯狂下达指令,肌肉就是无法产生丝毫移动!
开什么玩笑啊?!快动起来!动啊!
我在内心疯狂呐喊,额头上青筋暴起,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挣扎,却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抬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带着那抹得意而扭曲的微笑,一步步地,从容不迫地,缩短我们之间的距离。她已经和我近在咫尺了。
我全身都被冰冷的汗水浸透,额角的汗水甚至流进了眼睛,带来一阵刺痛,但我连抬手擦拭都做不到。我只能微微颤抖着,用充满了惊恐和绝望的眼神,看着这个危险而美丽的女人走到我的面前。
她并没有立刻挥刀。
而是伸出了一只没有握刀的手,动作极其轻柔地、仿佛抚摸着稀世珍宝般,用指尖轻轻拂过我受伤流血的侧脸。 她的指尖冰凉,触碰到火辣的伤口时,激起我一阵战栗。
她凝视着我的眼睛,脸上露出了无比痴迷、沉醉的神情, 仿佛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亲爱的……”
她吐气如兰,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鲜红的眼眸深处却燃烧着疯狂的火焰
“忍一下就好了哦~很快……我们就能合为一体了……”
那温柔的语调,在此刻死寂而诡异的空间里,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胆寒。
第二章(三)
银发女使者冰凉的手指还停留在我脸颊上,鲜红的眼眸中翻涌着痴迷与疯狂。就在这句令人毛骨悚然的情话还未完全消散在空气中时——她的动作突然僵住了。
那原本充满占有欲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猛地转头望向走廊尽头,仿佛感知到了什么极其危险的存在。
"唉……"
"扫兴的麻烦来了。"
一阵突如其来的猛烈气流从走廊尽头席卷而来,在这本应完全静止的空间里掀起了不自然的旋风。我被这阵强风吹得睁不开眼,只能下意识地抬手遮挡。
奇怪!这个空间里不是连一丝风都没有吗?!
当我勉强睁开被风迷住的眼睛时,一个熟悉的红色身影已经如同坚固的壁垒般矗立在我面前。
是横续!
他来得如此及时,让我几乎要喜极而泣。就在刚才,我真的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
他缓缓侧过头,用那双标志性的、毫无感情的红色右眼扫了我一眼。我这才注意到,他身上那件校服衬衫又添了几道新鲜的裂口,边缘还渗着未干的血迹,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更显眼的是,他左眼那黑色眼罩的四根系带,已经断了一根,剩下的三根勉强维系着眼罩,让它歪斜地挂在脸上,平添了几分狼狈。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那只缠着绷带的手,轻轻按在我的肩膀上。一段急促、晦涩、完全无法理解的音节从他口中流淌而出,速度快得像是机械故障时的杂音。
随着他最后一个音节落下,那股如同水泥般浇筑在我四肢百骸的无形束缚瞬间消散。
能动了!
我因为骤然恢复自由而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
横续这才完全转过身,平静地望向不远处的女使者。
"能在我未发现的情况下制造'禁闭空间',很厉害呢。"
他的语气平板无波,听不出是赞叹还是仅仅在陈述事实。
女使者姣好的面容因计划被打断而扭曲,鲜红的眼眸中怒火与忌惮交织
"哎呀,主要的麻烦来了……你难不成都解决了我的同伴了吧?"
"你们选择分头行动是明智的战术,但个体的强度决定了结果。他们都并非我的对手。你竟然能抓住空隙,擅自与'继任者'单独对峙,从战术执行层面看,你很优秀。"
这冰冷而客观的"夸奖"在此刻听起来,更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宣判。
"别妨碍我!你这个该死的、不完整的复制品!"
她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尖利变形,彻底撕毁了所有娇羞温柔的伪装。但随即,仿佛某种根深蒂固的习惯,她又强行挤出一个扭曲到近乎崩坏的微笑看向我,声音刻意放柔
"真是抱歉呢,亲爱的~看来总有些不懂事的家伙要来打扰我们的二人世界呢~等我解决掉这个麻烦,我们就能继续了哦~"
这极致的反差让我脊背发凉,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别离开我。"
横续头也不回,淡淡地抛出一句话。
"嗯?"我还没完全理解他这突兀的指令——
下一秒,我整个人就被他猛地揪住后衣领,像丢一件碍事的行李一样,粗暴地朝侧后方甩飞出去!
又来?!
我在心里哀嚎,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腾空,然后背部重重撞击在几米外的地面上,疼得我眼冒金星,感觉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而横续,依旧站在原地,仿佛从未动过。
就在他把我丢开的瞬间,女使者已经如同鬼魅般再次持刀冲刺而至!双刀在灰暗的光线下划出两道致命的银色弧光,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刺横续原本所在——也就是我刚才的位置!
是利刃深深穿透血肉的闷响!
横续不闪不避,或者说,他为了确保把我扔到绝对安全区域,来不及做出任何闪避动作——他的右臂被那两把尼泊尔弯刀再次狠狠刺穿! 刀刃甚至从手臂另一侧透出,带出一溜血珠。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他缠绕的绷带和校服袖子,顺着刀身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他……他又用身体硬扛?!
女使者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和难以置信,她下意识试图抽回双刀,却发现刀刃再次被横续紧绷的血肉死死卡住,纹丝不动!
她没有丝毫犹豫,当机立断松开刀柄,身体借助冲势向后灵巧地翻出了一个极高难度、姿态优美得如同表演的高后空翻,银发在空中划出闪亮的轨迹。
她是在躲避横续的反击!就在她刚才站立处的上空,数根凭空出现的、散发着不祥红光的粗大能量尖刺,如同断头台的铡刀般带着破空声狠狠砸落,深深嵌入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哆哆"声!
横续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自己手臂上插着的、还在微微颤动的双刀。下一刻,他手臂上的伤口连同破损的衣袖,再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愈合,肌肉组织像有生命般将刀刃推出,"哐当"两声,弯刀掉落在地。手臂恢复如初,只留下衣服上的破洞和血迹证明着刚才的创伤。
女使者轻盈落地,看着这近乎无赖的再生能力,脸上"麻烦"的神色更重,秀眉紧蹙。她双手一翻,两把全新的、一模一样的漆黑尼泊尔弯刀再次凭空凝现于手中。她眼神一厉,不再试图与横续缠斗,而是再次将目标锁定为刚刚挣扎着爬起来的我,刀尖划破凝固的空气,以更快的速度直取我的咽喉!
没完没了了啊!这家伙到底能变出多少把刀?!
我吓得魂飞魄散,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眼看冰冷的刀锋将至,横续的身影如同瞬移般再次出现在我身旁,依旧是毫不客气地——"唰"地一下揪住我的衣领,像扔垃圾一样把我往另一个方向用力甩了出去!
你就不能换个温柔点的方式吗?!我的骨头要散架了!
我再次与地面剧烈碰撞,这次是肩膀先着地,一阵剧痛传来,差点让我背过气去。
把我这个"包袱"再次粗暴处理掉后,横续几乎是同时出手,一手精准地抓住了女使者因高速冲刺而扬起的黑色斗篷下摆!
女使者反应极快,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毫不犹豫地反手一刀,将自己被抓住的斗篷边缘齐根斩断! 布料撕裂的声音清脆响起。她借着这股力道再次急速后撤,与横续拉开距离,脸上满是厌恶与怒火。
"真是烦死了!"
她愤怒地低吼,胸脯因激动而微微起伏。下一秒,她双刀交错,带着决绝的气势,如同旋风般朝着横续发起了更加猛烈、更加快速的连续突刺!刀光织成一片死亡之网。
横续急速侧身、后仰,以毫厘之差闪避着致命的攻击,同时瞅准空隙纵身跃至半空,口中又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念诵出一段更加急促、音节也更加古怪扭曲的咒文。
随着他最后一个沉重音节的落下——
我们头顶上方,那片由女使者能力构成的、铅灰色的虚假天空(或者说天花板),猛然间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如同蛛网般急速蔓延的幽深缝隙!无数巨大的、带着扭曲钢筋和尖锐水泥碎块的"天花板"如同山崩地裂般,带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朝着下方的女使者劈头盖脸地轰然倾泻而下!
女使者脸色剧变,鲜红的眼眸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惊慌。她慌忙向旁边全力闪躲,身形快成一道银光。但落石的范围和速度远超她的预料,她的右腿小腿以下部位,还是被一块巨大的、边缘锐利的水泥板结结实实地压住了!
她发出一声带着痛楚和愤怒的惊呼,奋力挣扎,试图将被压住的腿从重压下抽出来,但沉重的水泥板纹丝不动,反而因为她的挣扎,伤口处传来更剧烈的疼痛,让她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
而此刻,横续已经如同没有重量般,轻巧地踏上了那堆崩塌的天花板废墟,脚步沉稳,如同执行既定程序的死神,一步步走到了被困住、行动受限的女使者面前。他平静地抬起一只手,掌心对准了她的头,那姿态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
"集合等能光束u,请求圣旨下达。"疑似咒文音译+指令
他冰冷地、毫无感情地念出最后的审判词。
然而,就在他即将发动攻击的刹那,原本因疼痛而面容微微扭曲的女使者,嘴角却猛地勾起了一抹得逞般的、疯狂而诡异的微笑!
她猛地抬起头,空闲的那只手上的刀刃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向前一挥!
一道凝练的、炽白色的半月形光刃凭空出现,带着撕裂一切的气息,无声无息地划过横续的腰部!
我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横续的身体,从腰部被那道白色光刃齐整整地切成了上下两半!
上半身与下半身瞬间分离! 大量的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从他腰部的断面喷涌而出,染红了他脚下的废墟。他的上半身因为这巨大的冲击力向旁边抛飞出去, 在空中划过一道凄惨的弧线。
女使者脸上溅满了温热的鲜血,让她那张漂亮的脸蛋看起来如同地狱归来的恶鬼,狰狞可怖。她毫不在意地挥刀将横续还站立着的下半身重重劈开, 然后优雅地一抖刀锋,轻轻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
接着,她再次将目光投向摔倒在地、几乎无法呼吸的我,脸上露出了一个仿佛在安慰我般的、温柔却又令人头皮炸裂的微笑。
"太好了呢……麻烦解除了。"
而更让我感到渗入骨髓寒意的是——那个被腰斩、抛飞到远处的横续的上半身,他那双空洞的异色瞳,竟然还在……静静地看着我! 仿佛在传递着某种未尽的讯息。
这下……真的完蛋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彻底淹没。
那银发女使者脸上带着令人胆寒的微笑
说出“太好了呢……麻烦解除了”的瞬间,一个冰冷而清晰的意念如同直接植入般,猛地在我脑海中响起:
“躲开。”
是横续的声音!来自那个被腰斩、抛飞在远处的上半身!
没有丝毫犹豫,求生的本能让我立刻遵从了这个指令。我忍着全身的疼痛,手脚并用地奋力向旁边翻滚、爬开。
几乎就在我移动的同时,那个刚刚“解决”了横续、正带着胜利者的姿态朝我走来的女使者,脸上那抹扭曲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错愕与惊骇!
她显然没料到我会突然躲闪,更没料到。
一连串令人牙酸的、利物穿透肉体的闷响骤然爆发!
在她刚才因我的躲闪而微微愣神的刹那,数十根比之前更加粗壮、形态更加不规则的暗红色能量尖刺,如同从虚空中诞生的荆棘地狱,从她脚下的阴影、身旁的空气等各个角度猛然刺出! 这些尖刺不再是规整的长钉状,而是带着扭曲的、如同抽象雕塑般的棱角,精准而残忍地同时贯穿了她的胸口中正央、腹部。
“呃啊——!”
她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鲜红的眼眸瞪得滚圆,里面充满了无法理解的震惊与痛苦。她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那些从自己体内穿透而出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致命尖刺,然后又猛地抬起头,目光死死地盯向横续上半身的方向。
我也下意识地循着她的目光转头望去——
横续那被腰斩后散落各处的躯体部分,无论是抛飞的上半身,还是被劈开的下半身,此刻都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般,正迅速消融、分解成无数细微的光粒。 这些光粒仿佛受到无形力量的牵引,疯狂地朝着一个中心点汇聚。
几乎是在眨眼之间,就在那片废墟之上,横续的身体已然重构完毕,完好无损地站立在那里,连身上破损的校服都恢复了原状,只有左眼眼罩那根断掉的系带,无声地诉说着刚才战斗的激烈。
他轻轻站定,用着那万年不变的、毫无感情的语气,对着被数根尖刺钉在原地的女使者平静宣告:
“你输了。”
我连忙跑到了他身边,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看着女使者被数根尖刺贯穿、鲜血淋漓的模样,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种血腥的场面真是……看多少次都习惯不了啊。幸好在这个诡异的空间里好像闻不到味道,不然这浓重的血腥味恐怕能让我直接把早饭吐出来。
然而,令人惊骇的是,那女使者即便遭受如此重创,竟仍未放弃!
她颤抖着松开了一直握着的双刀,任由它们“哐当”落地。嘴角不断溢出殷红的鲜血,脸上交织着极度的痛苦、不甘以及一丝疯狂。紧接着,让我倒吸一口凉气的一幕发生了。
她竟然伸出双手,死死抓住一根贯穿她腹部的暗红色能量尖刺,然后咬紧牙关,伴随着一声压抑着极致痛楚的闷哼,活生生地将其从自己体内猛地拔了出来!
大量的鲜血随着尖刺的抽出而喷涌, 将她银白的发丝和黑色的紧身衣染得更加暗红。这对自己都如此狠厉的一幕,看得我头皮发麻。
“没……没关系的……”
她用着因剧痛而剧烈颤抖、断断续续的声音说着,目光依旧死死地锁定着我,那眼神复杂得难以解读
“我们……还能在一起……亲爱的……再……再见了呢……”
她说着,竟然再次对我露出了一个极其扭曲、混杂着痛苦、不甘却又强行挤出的、难以理解的“温柔”笑容。
随即,她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身体瘫软,跪坐在地。 她用那双沾满自己鲜血的手,有些费力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哀伤,将斗篷上宽大的帽子拉起来,戴在头上,然后往下一拉,彻底遮住了她的面容。
这个动作,与昨天那个银发使者消失前的动作,如出一辙!
就在帽子完全遮住她脸庞的下一瞬间,她的身影,连同那些贯穿她身体的能量尖刺,如同被橡皮擦从现实中抹去一般,毫无征兆地、彻底地消失了。 原地只留下一些飞溅状的血迹,证明着她曾经存在过。
也就在她消失的同一时刻——仿佛一个被按下了静音键的世界突然恢复了声音,又像是从深水之中猛地浮出水面,巨大的、属于现实世界的嘈杂声浪猛地灌入我的耳中!
远处操场上隐约的喧闹、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甚至是更远处街道传来的模糊车流声……所有这些曾经消失的声音,以一种近乎粗暴的方式瞬间回归,让已经习惯了绝对寂静的我耳朵里产生了强烈的不适和嗡鸣。
同时,嗅觉也恢复了。 空气中重新弥漫开夏日青草的气息、阳光炙烤地面的味道,甚至还有一丝……刚刚战斗残留的、若有若无的焦糊味。
我下意识地抬起头——
那片压抑的、铅灰色的虚假天空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熟悉、湛蓝如洗的夏日晴空, 明媚的阳光毫无阻碍地洒落下来,甚至有些刺眼。炎热感也重新包裹了身体。
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如同暖流般涌遍全身,几乎让我虚脱。
一切都……终于结束了!
“……是吗。”
诺凛的声音突兀地重新响起,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的录音带突然恢复了播放。他刚刚那句未说完的“琴里同学,你有什么爱好吗?”的尾音似乎还在空气中残留,而中间那一段惊心动魄的超现实经历,在现实世界中仿佛从未发生过。
然而,我的身体却清晰地记得——被横续粗暴摔扔的痛感还在隐隐作痛,劫后余生的心悸仍未完全平复。
更直接的证据是,刚刚还空无一物的前方,此刻正站着那个熟悉的红发身影——横续。 但他此刻的状态明显不对,身形微微晃动了一下,随即毫无预兆地、直挺挺地朝后面倒了下来。
“喂!”
我下意识地惊呼一声,连忙上前一步,伸手接住了他倒下的身体。他的体重比看起来要沉一些,让我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即使是在这种虚弱的状态下,他仰倒在我臂弯中,那双异色瞳依旧平静地、毫无感情地看着我,仿佛此刻倒下的人不是他自己。就在他倒下的过程中,他左眼那本就摇摇欲坠的黑色眼罩终于彻底脱落,掉了下来。
我手忙脚乱地,一手尽力扶住他,另一只手赶忙在空中接住了那掉落的眼罩。入手是皮质和金属搭扣的触感,但连接处的系带已经彻底断裂,无法再戴回去了。
“怎么了,琴里?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走在前面的诺凛察觉到我的异常,停下脚步,疑惑地转过头来。当他看到凭空出现、正虚弱地倒在我怀里的横续时,那双总是冷静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明显的讶异
“横续同学?他怎么突然在这里?这是……怎么回事?”
我算是明白了呢……
结合诺凛这“断片”般的反应,以及我自己身体的感受,我瞬间理清了情况。
刚才那个女使者发动能力时,现实世界的时间恐怕被暂停了,或者被某种方式隔开了。只有我被拉进了那个封闭的异空间里。现在战斗结束,空间解除,我又被“扔”回了现实,一切恢复原样,除了我这个当事人和参与战斗的横续……
虽然理解了缘由,但身上隐隐作痛的摔伤还是让我忍不住在抱怨这家伙救人就救人,下手就不能轻点吗?!不过转念一想,若非他那样果断甚至粗暴地将我丢来丢去,我恐怕早就被那些神出鬼没的刀刃切成几段了。
我暂时没心思回应诺凛连珠炮似的疑问,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怀里的横续身上。
“你怎么了?没事吧?”
我试图扶他站好。
“没事。”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还在恢复内部机能与肉体损伤,需要短暂的休息。”
看来刚才那瞬间的“复原”只是表面功夫啊……原来即便是他这种拥有恐怖再生能力的非人存在,在经历那种程度的激烈战斗后,也需要时间来恢复内部损耗。
他了无生气地靠在我身上,然后轻轻抬起那只缠着绷带的手,摸索着抚向自己的左眼。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他被眼罩遮盖的左眼——那竟然也是一只鲜红色的眼眸,色泽与他露出的右眼几乎一模一样,如同浸染了鲜血的宝石。
既然两只眼睛颜色一样,那他为什么要特意遮住左眼呢?
“眼罩不见了。”
他平静地陈述道,手指在空荡荡的左眼眼眶附近轻轻碰了碰。
“在我这呢,好像已经坏掉了,系带都断了,戴不上去了。”
“是吗。”
他看了一眼,语气没有任何变化,似乎并不在意。
看着他那张缺乏表情、但五官其实相当清秀的脸,我忍不住说道
“其实……你不戴眼罩还好看一点呢。虽然戴起来是有点……嗯,酷炫的感觉?但我觉得还是不戴比较好。”
他闻言,那双红色的眼眸转向我,依旧是那副空洞的样子,但似乎对我的话做出了反应
“遵守‘引导者’的命令。了解了。散逸之力将依靠自我进行封禁。”
“引导者”?又是我吗?“散逸之力”?“自我封禁”?
难不成……这个眼罩其实是个限制器?是为了封印他部分力量,让他在日常生活中能像个“普通人”一样活动?
这个猜测让我心头一震,但看着他此刻虚弱的样子,以及周围还是人来人往的走廊,我决定先把这些疑问压下去,等合适的时候再问。
我扶着他,让他稍微靠墙站好,然后转身看向身后那个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沉默着的另一个“麻烦”——诺凛。
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推眼镜或者说些场面话,只是神情异常严肃地看着我们,尤其是状态明显不对的横续,然后用一种了然于胸的语气低声说道
“我知道了……‘他们’派来的‘使者’,又出现了啊。”
这家伙!
我轻皱着眉头,带着审视的目光紧紧盯着他。
他绝对知道些什么!关于“天使之眼”,关于“使者”,关于横续,甚至关于我那个莫名其妙的“继承者”身份!他肯定有事瞒着我!
一股无名的烦躁和深深的疲惫感涌上心头,我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麻烦……麻烦……为什么总是有源源不断的麻烦找上我?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思考,什么都不想追究,只希望能立刻回到那间虽然聚集了一堆问题人物、但至少能提供片刻安宁的文学社活动室,瘫倒在椅子上,好好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
为什么这个世界仿佛就在针对我一样啊!我只想做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平静地度过校园生活,为什么这些光怪陆离、要人命的事情总要发生在我身上?!)
太不公平了!太可恶了啊!!!
内心在无声地咆哮,但现实是,我只能认命地扶好虚弱的横续。
“克钦娅,‘眼睛’的那群家伙已经知道了呢,已经掌握了所有信息了,我们的责任非常重大,不能影响荻拉维计划的实施。”
一个低沉的男声在封闭的空间内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
“是的,你也知道的吧,”
另一个略显沙哑的男声接口道,语气带着一丝急迫,
“不能再让这些‘继承者’待在安全的温室里了。平衡,那个虚假的‘伊甸园’,已经被打破了。”
一个清晰冷静的女声紧随其后,分析着局势
“现在算是危机四伏。一些蛰伏或新兴的势力也纷纷冒头。除了遍布世界各地、像影子一样的‘眼睛’这个对手,还有古昂特贝托的遗民组成的‘复兴’组织,东辉共和国和旭日共和国暗地里合作的‘极光’,以及在西大陆势力庞大的‘EHeaven(天堂之端)’教会……情况非常棘手。”
“你明白的吧?”
一个语调更为尖锐的男声带着质问的语气
“仅仅依靠‘圣战利器’,已经不足以应对当前层出不穷的危险了。甚至在面对某些威胁时,已经显露出力量不足的疲态。”
“必须得利用起‘他们’与生俱来的能力,”
另一个音色柔和但立场坚定的女声强调
“将所有阻碍我们的势力逐个击破、清理。绝不能让他们干扰到‘圣日’的执行,整个过程不能有任何杂质参与进来。”
一个听起来年长、嗓子细感的男声总结道,话语直接指向在场的一人
“为了完成我们伟大的吾神未能竟之宏愿,必须确保计划万无一失。作为计划的执行者和日常事务的管理者,克钦娅,你必须承担起这个核心责任。”
最初开口的那个低沉男声再次响起,语气中带着某种宿命感
“我们神圣的愿望啊,这个愿望的种子早已播下。当《弥兹及律圣典》在古昂特贝托的遗迹中被发现时,命运的齿轮就已经开始转动,不可阻挡。那些组织,包括我们在内,都已知晓了其中的预言与力量。克钦娅理事长,这一切的利害关系,你都懂得的吧?”
短暂的沉默后,一个沉稳、听不出太多情绪的女声做出了回应,正是被点名的克钦娅
“我知道了。各位的意思和决议,我会严格执行的。为了我们‘车罗尼亚’所追求的共辉未来,也为了继承主神遗志、重塑世界的管理力量。”
“神圣不可侵犯的格雷娜女神啊,请宽恕我们即将的罪行。我们继承您遗留的力量,为了我们全体人类共同的辉煌未来,让这个充满纷争与污秽的世界,变得更加美好和纯净!”
除了克钦娅,会议室内的其他人如同排练好一般,齐声宣读,声音在空间内回荡。
“克钦娅,祝汝好运。”
那个最具权威的声音(车罗尼亚首席)做了最后的叮嘱。
话音落下,会议室中央那张线条流畅、泛着幽光的黑色科技会议桌旁,所有坐着的成员的座椅,仿佛被无形的程序控制,通过精密的机关,平稳而无声地向下沉降,带着他们离开了这间会议室。上方原本打开的地板出口随即悄无声息地闭合、恢复原样,严丝合缝,仿佛从未开启过。
此刻,空旷的会议室顶部,那非常高耸的纯白色天花板上,一幅巨大而繁复的彩色图画显现出来——那是根据《弥兹及律圣典》描绘的“众神生命之台”的符文图画,充满了神秘与古老的气息,与房间的极简现代风格形成了奇异的对比。
独自留在会议室内的克钦娅,望着重新变得空荡的房间,发出一声极轻的、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的低语,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与压力。
“真的是麻烦死了,完全阻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