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迷雾
潮水退去，像心脏舒张；钉锤碰撞，像心脏收缩。听潮镇，迷雾下最后的安全区，织离与千音，听潮镇最后的两个居民。
老旧的港口，破木板上的青苔，镇上的船已全部逃往远方。织离不想走，千音想走，可是走不掉。她翻遍整个小镇也只找到一只坏了的木船。
“叮——咚，叮——咚。”是千音在修船。
镇上还有幸存的蝴蝶藏在花丛里，而织离在把它们做成标本。
玻璃瓶里，几只蝴蝶拍打翅膀，发不出什么声音。
“呐，小织，迷雾还有多久到呀？”
“嗯？——”织离盯着瓶里的蝴蝶，边看边记录着。
“应该还有3个月吧。”她漫不经心地答道。
“是嘛……”
千音加快了动作，锤音引来月光。
（二）船
天空没有一只鸟。乌云模仿不了迷雾，它是灰色的，雾是白色的。
“今早我测算了一下，还有4个月——大概。”
“唔……”千音掰掰手指头，“4个月啊……”
“小织小织，我果然还是不会修船，你来帮帮我呗～”
……
蝴蝶在瓶中乱撞，扇起微风。
笔尖与纸张摩擦，掀起细风。
织离沉默。
……
“唔？小织？”千音趴在桌上扭头看着织离。
“逃不出迷雾的。”
……
“迷雾里，是虚无。”
……
“这里就是世界的中心，是迷雾最后才会到的地方。”
……
“那……迷雾里的大家呢？从这里向东逃走的大家呢？他们……去哪了？”
千音扭过头，不再看着织离，转而盯着木桌盯着木桌上的裂痕。她不相信织离的话。从小到大，织离说什么，她就信什么，但唯独这个，她不相信。
“他们……被迷雾吞噬了吧。”
“吞噬之后呢？被吞噬之后，大家又去哪里了？说不定，穿过那片迷雾，大家已经在新地方再次快乐的生活下去了……”千音越说声音越小——她没有底气。
窗外，港口，海上，似乎遥远的迷雾，一点一点地在靠近。
“我不知道。”织离停下笔。
……
“但你不能走。”
……
蝴蝶落在瓶底，只待在那儿。
“4个月后，这里就会被吞噬了，那个时候就知道了。”
……
……
“叮——”给木船又上了一块木板。
“小织这家伙，不会是害怕我走了，不带她吧？哎呀，真是小屁孩一样的心理呢，明明是比我大的姐姐——我肯定会带她一起走的。”
（三）标本
昨晚，瓶里的蝴蝶死了。
其实织离也不会修船，她只是不想让千音去冒这个险，因为从来没有一个人从迷雾里走出来过。
千音从织离那搞来了修船的书，但是她根本不识字。
“啊——小织~你就教教我嘛——哎，对了，你那只蝴蝶不是死了吗，我再去给你抓一只怎么样？”
“不用了，蝴蝶的标本已经做好了。”
“诶——怎么这样……”
……
……
“给，这是今天的食物。”
织离递给千音一个罐头和一块面包。
“小织，食物够吃4个月的吗？”
“够吃半年。”
“半年……”千音掰掰手指头，“那够吃4个月呢。”
……
“对了，小织。”
“嗯？”
“你下个标本要做什么？”
“草。”
“草？那有很多呢，你每个都要做吗？”
“不是的，只做几个特别的。”
“特别？…说起来——小织，你为什么要做标本来着？”
……
“唔？小织？”
“就……就像是你会记录下这几天你吃的是什么种类的罐头一样。”
“唔？嗯……今天和前天一样，都是鱼罐头呢。好吃。”
（四）死亡
“呜诶~ 这个罐头好难吃。”
织离又开始做新的标本，即使在吃饭的时候，她也在做。
“食物不是够吃6个月的吗？为什么要拿这个罐头啊？”
“这是最后的罐头了。”
“欸？”
……
……
“呐，小织，聪明的，你告诉我，蝴蝶好不好吃啊？”
“好吃。”
千音咽了一口口水，盯着织离的蝴蝶标本。
不过，她没有吃，因为上次她偷吃小花标本时，被织离用词典狠狠敲了头。
千音揉揉头，乖乖开始吃罐头。
“小织，用来做标本的蝴蝶死了，那小草也会死吗？”
“嗯？嗯，会。”
“啊……死，就是被做成标本吗？”
“嗯……差不多吧。”
“我会被做成标本吗？”
“大约会。”
“唔……那会在什么时候？”
“八十年后——书上说普遍是这样的。”
“八十？！”千音掰手指头数不明白，于是追问到“那是多少个月啊？”
“九百六十个月。”
“欸？！”
千音用手指怎么也比划不出来，她前些天才学会用手比划九十九以内的数字。
“那，九百……六十，和四比，要大多少啊？”
“九百五十六”
“那……我们都不会被做成标本了呢。”
织离做标本的书，静躺在桌的一角。
“死……那死了之后会怎么样？”
“嗯？嗯……我，不知道…”
“欸？小织也不知道呀，那就没有人知道了呢。啊！那爷爷知道吗？”
……
织离把空罐头扔到桶中。
哐当——
……
“知道。”
“那早知道就问问爷爷了。”
“那个时候，爷爷还不知道。”
“唔？为什么？”
……
织离收拾好工具。
“我去采集些草。”她没有回答千音。
……
“唔……被迷雾吞噬之后会死吗？”
盯着罐头，千音自言自语道。
“死之后到底会怎样啊？”
……
“死……就是被做成标本……被做成标本之后……”
……
“小织的标本就像是还活着一样呢。”
……
“人是怎样死的呢？”
……
“像是做标本一样，被装在什么地方，写上几句话吗？”
……
“那个被做成标本的蝴蝶，它现在在想什么呢？”
……
“明明就像是还活着一样。”
……
“啊，标本被迷雾吞噬之后会发生什么？那个蝴蝶在那个时候会怎样啊？”
……
“好麻烦啊……”
千音把空罐头扔到桶里。
哐当——
“去菜园里吃点小花吧。”
听潮镇的菜园，尘土掩着落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