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机在课桌膛里震了第五十下的时候，我知道，我扔进学校论坛的那颗核弹，终于炸了。
帖子的内容简单粗暴到近乎无耻：“介绍一下，我女朋友，@苏晓月。” 配图是我把苏晓月那张常年占据光荣榜第一的冷脸证件照，用拙劣的P图技术合成在了我旁边，背景还是恶俗的粉色爱心泡泡。
死党陈昊把脑袋凑过来，屏幕的光映着他一张快要笑裂开的脸：“林辰，你完了，你绝对完了。苏晓月会拿着她蝉联三年的物理竞赛奖杯，亲手敲开你的天灵盖。”
我扯了扯嘴角，心里不是不虚。苏晓月，我的青梅竹马，也是我从穿开裆裤斗到现在的“一生之敌”。
我们争夺一切，年级第一的位置、竞赛金牌、甚至小区门口最后一块红豆糕。
我们的对话模式常年维持在“这道题有三种解法你只想到两种笨死算了”和“你上次物理最后大题步骤分扣光的人没资格说话”之间。
恋爱？这词放在我俩身上，比证明哥德巴赫猜想还离谱。
但赌约就是赌约，谁先“脱单”官宣，谁就能赢得陈昊手里那双限量版球鞋。我不过是选择了最短平快、也最作死的方式。
论坛已经彻底沸腾。
【卧槽！林辰疯了？】
【P图也走点心啊！苏学姐的脸都扭曲了！】
【@苏晓月 学姐快来打假！】
【完了，年级第一和第二的战争终于以如此惨烈的方式结束了吗？】
【开盘了开盘了，赌林辰能见到明天太阳的1赔10！】
手机的震动还在继续，几乎要跳出桌膛。但我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被我@的、一片沉寂的头像。
苏晓月没反应。
没有立刻跳出来用她那种能冻死企鹅的语调澄清，没有直接一个电话杀过来，论坛私信也安静得像太平间。
这不正常。非常不正常。
按照剧本，她现在应该已经出现在我们班后门，用眼神把我凌迟处死。
第一节课的上课铃响了，老师走进来，教室里的窃窃私语像潮水般暂时退去，但无数道目光仍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我背上。
我如坐针毡，脑子里跑马灯一样闪过苏晓月可能采取的一百种报复方式，从在我的期末试卷上偷改答案，到在我常喝的矿泉水里兑入风油精。
就在我快要被自己的想象力逼疯时，后门传来了清晰的、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全班，包括讲台上的老师，都齐刷刷地扭头看去。
苏晓月站在那里。
她穿着熨帖的校服，长发一丝不苟地束成高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张没什么表情的漂亮脸蛋。
阳光从走廊窗户斜射进来，给她周身镀了层金边，看起来一如既往的完美、冷静、高不可攀。
她目光平静地扫过教室，准确无误地落在我身上。
来了。我心脏一紧，下意识挺直了背，准备迎接暴风雪。
然后，她在全班，甚至老师呆滞的注视下，径直走到了我的课桌旁边。
她微微俯身，带着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像初雪消融般的冷冽气息。
我都能听到旁边陈昊倒抽冷气的声音。
她凑近我的耳朵，近到我几乎能看清她耳垂上细小的绒毛。教室里死寂一片，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接着，我听到她用一种极快、极低、却异常清晰的语调，吐出一串我完全无法理解的音节：
“…- …-… — — .-.. .-..-.-.”
不是预想中的怒斥，不是冰冷的警告。而是一串……密码？某种暗号？还是她气极之下说的外星语？
说完，她直起身，面颊似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尤其是耳尖，红得快要滴血。
她没再看我，也没看任何人，转身，用一种比平时稍快、甚至略显仓促的步伐，快步离开了教室，留下一个优雅又莫名有点慌乱的背影。
整个教室持续死寂了三秒钟。
然后，“轰”的一声，彻底炸开。
“刚才发生了什么？苏学姐说了什么？”
“我没听清！但肯定不是好话！”
“林辰脸都白了！”
“苏学姐是不是气哭了？我看她眼睛好像有点红？”
“放屁！苏晓月会哭？她肯定是去拿刀了！”
老师用力敲着讲台，却怎么也压不住这沸反盈天的议论。
我僵在座位上，手心一片冰凉。陈昊猛戳我的胳膊，声音都在抖：“她、她刚才说什么了？是不是宣战？还是诅咒？”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
我不知道她说了什么。
但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转身前，那双总是盛满冷静和胜负欲的漂亮眼眸里，一闪而过的……不是愤怒，而是某种更复杂的、近乎慌乱无措的情绪。
就像一台永远精密运行的最高配置电脑，突然被一个简单粗暴的病毒入侵，瞬间蓝屏，所有程序错乱。
那颗我扔出去的、本以为会引发冰山爆发或冰川纪降临的核弹，好像……炸出了什么完全超乎我预料的东西。
苏晓月，她好像，彻底慌了。
而她的慌乱，比她的愤怒，可怕一万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