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夏禾没有放松。敌人虽然被暂时压制，但数量似乎仍然不少，而且训练有素，无论是躲避侦查，还是交替掩护和转移都很熟练。
这不像是平时面对的那帮普通的**武装。那些人敢拼敢打，但是战术素养明显不会那么好。
更让她心头微沉的是，到目前为止，敌人还没有使用真正能威胁到机甲的重武器。那些火箭筒和无后坐力炮，在机甲的高速机动和主动防御系统面前，命中率很低。
“夏禾，注意三点钟方向山坡中段，树林边缘，热信号异常，可能有埋伏。” 老皮提醒，他盯着红外热像仪的画面。
“看到了。”夏禾控制机甲转向，为老皮创造射击角度。
链炮对准那个方向，进行了一轮威慑性扫射，子弹打断树枝，打得沙石飞扬。但没有敌人还击。
不知道怎么回事，夏禾心里面总感觉毛毛的，不太对劲。敌人似乎在有意识地将火力集中在车队其他单位，对机甲没有针对性的打击。
夏禾心中一股细微的不安感开始在她冰冷的战斗意识中滋生。
“等会儿，激光报警仪响了，有间断性的激光照射，方位……11点方向！高点！” 老皮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惊骇，“有激光照射！夏禾，11点方向，小心！”
几乎是老皮嘶吼的同时，夏禾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那种被致命凶器锁定的冰冷刺痛感，即使隔着厚厚的装甲和传感器，也仿佛能直接刺入骨髓。她没有丝毫犹豫，完全是千锤百炼的战斗本能驱使——
右手操控杆猛地向后方拉到底，左脚将踏板狠狠踩下，同时身体向侧后方全力倾斜，做出一个极其狼狈但可能救命的、结合了侧移和后跃的规避动作。
233号的关节和动力系统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沉重的躯体向侧后方踉跄闪避。
就在这一刹那。
一道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模糊黑影，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从11点钟方向的高点——那是一片近乎垂直的崖壁上一处天然形成的凹洞——瞬发而至！
“轰！！！”
巨大的撞击声，不是爆炸，而是金属以极高速度穿透、撕裂、挤压其他金属的恐怖闷响。整个机甲驾驶舱像是侧面被一根钢针刺穿，剧烈地横向震颤、翻滚。夏禾被安全带死死勒住，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机甲传来了令人牙酸的金属变形声。
眼前所有的屏幕瞬间黑了一刹那，然后高亮，闪烁着刺眼的红色警告光芒。
刺鼻的、灼热的焦糊味混合着电路烧毁的臭味，瞬间充斥了狭窄的驾驶舱。
警报声凄厉地响起：
【右侧装甲严重受损！】
【液压系统2号管路失效！】
【右侧主动防御阵列离线！】
“呃啊——！” 老皮的惨叫几乎压过了警报，那声音充满了痛苦和难以置信，“妈的！我的腿！操！肯定是穿甲弹！大口径的！”
夏禾晃了晃嗡嗡作响的脑袋，强迫自己聚焦。主屏幕的大部分画面已经恢复，虽然带着雪花。右侧后方的摄像头信号丢失了。机甲状态图上，代表驾驶舱后侧和右肩连接处的位置，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
她看向11点方向的高点。那里，原本不起眼的崖壁凹洞里，似乎有金属的冷光一闪而逝。炮口焰的硝烟正从那里缓缓飘散。
应该是脱壳穿甲弹，至少105mm口径，甚至可能是120mm。只有坦克主炮或者重型反坦克炮才能发射这种东西。
敌人怎么把那种重武器弄到那么陡的山崖上的？**军？按理来说，他们绝不会有这种装备，更不可能有如此专业的隐藏和射击技术。
阿勒曼帝国？还是拉夫斯共和国？这两个超级大国都在和夏禾的祖国，联合委员会明争暗斗。
难道是他们的“志愿者”已经带着重装备直接下场了？
冰冷的怒意混杂着对局势急转直下的清醒判断，在夏禾心中翻涌。但她立刻压下了这些情绪。现在不是分析的时候。
“老皮！伤势怎么样！” 她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比刚才更冷，手指在备用控制面板上快速操作，切换备用液压线路，尝试稳定机甲的姿态。“233”号现在右腿有些跛，整体向右倾斜，不过仍然可以勉强机动。
“右腿……被破片打到了……在流血……很疼……不过还能挺一会儿” 老皮吸着冷气，声音在颤抖，但还能说话，“妈的……肯定是脱穿……又快又狠……嘶……”
“能止血吗？急救包有吗！” 夏禾一边说，一边操控机甲尽量利用左侧一块突出的巨岩作为掩护。敌人那一炮之后，似乎没有立刻开第二炮，可能是在装填，也可能是在观察战果。但其他方向的敌人火力似乎更猛烈了，显然是想把他们钉死在这里。
“有……在……在弄……” 老皮那边传来撕开包装和布料的声音，以及他压抑不住的痛哼。
夏禾的大脑飞速运转。机甲受损，机动性下降。武器官受伤，战斗力打折。敌人有重型反坦克火力占据绝对地利。车队被堵在峡谷，进退不得。必须立刻做出决断。
“所有单位注意，233号受损，敌人拥有大口径直瞄反坦克火力，位于11点方向高地。我无法继续有效压制。B连，组织烟雾，掩护伤员和剩余车辆向我后方集中，利用地形死角。立刻呼叫基地，请求空中支援，坐标……” 她快速报出刚才记忆的敌人火炮大致方位。
“收到！”
“正在呼叫！”
频道里一片忙乱的回应。
夏禾看向状态图上老皮的生命体征读数，虽然痛苦，但暂时稳定。她又看了一眼11点方向那个致命的凹洞，机甲在她操控下，拖着有些踉跄的步伐，将庞大的身躯更紧地贴向岩石，仅剩的武器警惕地指向可能再次袭来的方向。
峡谷里的枪炮声依旧激烈，焦糊味和血腥味混杂在硝烟中，正有许多人倒下……
老皮的受伤，只是一个开始。而这场突如其来的、规格远超预料的伏击，其背后的阴影，正悄然笼罩下来。
步兵们且战且退，烟雾覆盖了一大片区域，有些人拖行着伤员向后撤离。
夏禾和老皮仍然试图掩护步兵，对对面的火力点继续开火……
几分钟后。
“这里是老鹰1号，这里是老鹰1号，我们三架武装直升机正在前来支援，请标定打击目标。”
嘈杂的无线电频道里，这个声音如同破开乌云的阳光，虽然带着旋翼搅动空气的独特背景噪音，却让这些峡谷中苦战的人们精神为之一振。
“老鹰1号，这里是233号，收到。”夏禾立刻回应，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快了不少。她一边操控着右腿液压输出不稳、姿态有些歪斜的233号更稳固地依托巨岩，用仅剩的、还能正常运作的左臂链炮向那些试图趁机压上的敌人步兵点射，压制其火力，一边飞快地调出战术数据链的共享界面。
“老皮，标定主要威胁点和那个炮位！”她朝频道里喊，同时自己也动手，在头盔显示器提供的增强现实视野里，将山坡上几个仍在喷吐火舌的机枪阵地、火箭筒小组，以及那个最要命的、11点方向高处的崖壁凹洞一一框选，设定为高优先级目标。
“在弄……嘶……11点方向，高度角约65度，天然洞穴加固工事。”老皮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带着压抑痛楚的吸气声，但标记目标的动作没有停。武器官的专业素养让他即使在受伤时，也清楚什么信息对空中支援最关键。
“目标数据已发送。注意，疑似大口径直瞄反坦克武器位于高地洞穴，威胁极大。建议从东南方向进场，首轮打击务必清除或压制该点。”夏禾补充道，同时将建议的攻击航向大致标注。
“老鹰1号收到，数据链清晰。正在切入，一分钟内接触。”
频道里暂时安静下来，只剩下近处机甲链炮短点射的“砰砰”声、远处敌人的零星枪声、受伤者的呻吟，以及车辆燃烧的噼啪声。
步兵们在军官和士官的指挥下，利用这难得的喘息之机，互相掩护着，将伤亡者拖拽到相对安全的、被233号和燃烧车辆残骸遮挡的区域。医护兵跪在伤员身边，飞快地进行止血包扎。
夏禾的目光死死锁在11点方向的高点。那里异常安静，再没有开火。敌人要么在重新装填，要么就是在等待更好的时机，或者转移阵地。但那种如芒在背的威胁感丝毫未减。
“233号，烟雾弹又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再次施放。”B连连长报告。
“等直升机第一轮攻击后，视情况掩护我们后撤。”夏禾吩咐。她现在不敢让233号做大范围机动，右腿的液压问题让机甲的平衡性变得很差，主动防御系统也部分失效，再挨一发火箭弹都可能有危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显得漫长。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和焦糊味，还有浓烈的柴油味从燃烧的卡车那边飘来。
突然，一阵不同于任何地面火器的、低沉而密集的轰鸣声从峡谷东南方的山脊背后隐隐传来，并且迅速逼近。
来了！
“注意，空中单位进场！”夏禾提醒所有单位。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三架涂着沙漠黄迷彩、外形狰狞的武装直升机猛地从东南方一道较低的山梁后跃升而起，旋即压下机头，以极快的速度沿着夏禾标定的攻击航向，几乎是贴着另一侧的山坡，疾扑而来！
“嗖嗖嗖嗖——！”
打头的一架直升机短翼下火光连闪，数十发火箭弹拖着白烟，覆盖了11点方向的崖壁洞穴及其周边区域。紧接着，机首下方的旋转机炮塔喷吐出炽热的火舌，30mm机炮炮弹的弹道清晰可见，暴雨般倾泻在洞**和附近可能藏匿敌人的岩石掩体上。
“轰！轰！轰！轰隆隆——！”
剧烈的爆炸接连不断地在山壁上炸开，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大大小小的碎石和说不清是什么的碎片从高处崩落。那处洞穴瞬间被烟火和尘埃吞没。
第二架和第三架直升机紧随其后，略微散开，机炮和火箭弹分别覆盖向夏禾和老皮标记的其他几个重点目标。
山坡上敌人的机枪阵地、迫击炮位、步兵集结点，在从天而降的火力面前显得脆弱不堪。耀眼的火球、四散的破片、被掀飞的尘土和残肢断臂……刚才还凶猛无比的火力网，在这精准而狂暴的空中打击下迅速土崩瓦解。
侥幸未被直接命中的敌人惊恐地从掩体后逃出，试图向更深处或反斜面跑，但直升机没有给他们机会，机炮在不停地收割着他们。
战斗的态势瞬间逆转。
“烟雾弹！放！”步兵分队长大吼。
几发烟雾弹从车队方向射出，在公路中央和两侧炸开，迅速生成浓厚的灰白色烟雾带，遮蔽了敌我双方的视线，主要是防止可能残存的敌人冷枪。
夏禾盯着主屏幕，红外和光学模式交替使用，观察着打击效果。11点方向的洞穴工事已经被彻底炸塌，大量碎石堵塞了洞口，里面就算还有人或者装备，短时间内也绝对无法构成威胁了。其他几个重点目标也基本哑火，只剩下零星、混乱的步枪射击声，很快也被直升机的后续清扫点射所压制。
三架直升机完成首轮攻击后，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在峡谷上空盘旋，利用观瞄设备仔细搜索残余的抵抗，偶尔用机炮对可疑地点进行警告性射击。强大的威慑力让战场迅速安静下来，只剩下燃烧的噼啪声和风声。
“老鹰呼叫233号，目标区域已肃清，未发现新增重武器威胁。我们将继续提供空中警戒。完毕。”
“233号收到，感谢支援。”夏禾简短回应，然后立刻切换内部频道，“老皮，你怎么样？”
“还……还行，止血带绑上了……就是疼得厉害……”老皮的声音虚弱了一些，但还算清醒，“狗日的直升机……来得还算快……”
快？夏禾看着屏幕上依旧在盘旋的直升机，又看了看四周一片狼藉的车队、燃烧的车辆、躺在地上的伤亡者，还有自己这台冒着淡淡黑烟、姿态狼狈的机甲。翠绿色的眼眸里，那层战斗时的冰冷锐利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疲惫，以及一丝压抑不住的烦躁。
你们早干嘛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