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会遭遇很多意外，可怜的是，意外之间通常相互勾连。一个意外往往还连着下一个意外，再是意外，而后引发更难办的结果。
一个意外就像扔进平静水面的石子，波纹一圈一圈的向外扩展。
平静的水面于是整个更换了模样。
水波荡漾，接着下一秒的水面就变得难以预测起来。
搅浑了水，一切的计划就都变得不可靠起来。
弥露原本计划在恢复一定的精神力后直接离开这个聚集地，金主那边应该是没有自己的事情了，她也不是什么贪婪成性的人，今天的收入已经够让人惊喜的了，她该见好就收了，那神秘金主大人有缘再见。
至于对方最后留下的那一句让自己等待，她权当没听见了。
但是，
弥露意外的睡着了，更意外的睡了不短的时间，
当她终于醒来的时候，计划完全就乱了。
神像面前的广场上跪满了人，整整齐齐的仿佛大课间的中学生，没有人吵闹，没有人动弹，精神高度集中的盯着神像，场面十分的邪异。
倒是符合他们的画风。
好在她的幻术忠诚的守护住了自己的生命，即使她的身边一层层的围起了很多的人，自己的异常却还没有被发现。
弥露微微的转头，侧面处跪着的教徒像是一尊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她眼神微动的扫了一下前半周的视野。
不清楚自己身后有多少人，但左右前的人都挺多的，看起来自己这三个方向的突破不是很容易。
她给自己上了个幻术，转过头去，不妙，后面密密麻麻也是人。
看来自己在机缘巧合之下被围在中间了。
她想具体数一下自己四周的人数，突然的危机意识让她一下子转头回正面，没过多久，她的幻术失效，只剩下低功耗的认知偏移在竭力的运行。
她反应过来自己的精神力亏空并没有因为简单睡了一觉就恢复如初，那么现在的情况有点糟了，如果没有别的变数的话，自己怕不是要被困在这里了。
她又想起来风迎临走前对自己说的等待，她现在倒是误打误撞的照着对方的指令做了，但是…要等多久？
她不清楚，她只希望对方能在自己精神力低到一点幻术都无法维持于是被发现在之前搞定自己的事情，不然她只有被群殴的命了。
这很不好…
认知偏移的幻术又减弱了，为了不被发现，她不得不学着四周的教徒那样，盯视起那座神像来。
首先，那是一尊神像，她曾在睡着之前看见过这个神像，仔细的，可以说是审视一般的看过。
但现在，处于这些教徒之中，用和他们类似的方式盯着对方，她感觉自己也有了一些和教徒们类似的感觉。
不对
似乎在那一瞬间，亏空精神带来的疲劳消失了。
她感觉到了神像那石头底下的神秘本质，那是凝成实质的神圣，在那神圣的影响下，无机质的石头发出淡淡的荧光，渐渐像是活过来一样露出微笑。
甜美的微笑带来安心的知觉，随后是粘稠的满足感，在无形的以太中拉出长长的细线，缠绕上手臂，顺着手臂爬上皮肤，随后震动。
像是要把整个身体给抖出来一样，无比的震撼，像是面前是一座山，是一只巨大的猛兽，不止，不止如此，那种感觉比这还要强烈，已经难以比喻，如同站在地表，迎面冲过来一整片星空。
不对……
知觉像是要被冲散开，化作那震撼的一部分，在如此的震撼中，甜腻的快感又蜂拥而至，黏糊糊的布满整个精神，仿佛把灵魂揉搓成细线，再用糖浆涂抹其上，精神再无暇他顾，只能感受到一种无比的满足在挽留…毫不费力的挽留它，因为灵魂正为了靠得更近而拼命。
不…
这污染真带劲啊…
弥露的理智在与神像的精神污染角力，一直处于下风，她的意志在双方的拉扯里愈发虚弱。
时而清醒，时而迷乱，早知道这个神像带这么强大的精神污染，她就不该抬头。
半睡半醒一般，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不合常理起来。
她睁开眼睛看到一片黑暗，她闭上眼睛发觉所有的事物在发光。
棱角尖锐的刺穿了她的皮肤，尘土轻柔的覆盖住伤口，阳光死死地压在身上，呼出的空气掀开嘴唇。
混乱的光影闪动，弥露感觉自己被拉进了无法理喻的梦境中，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撕拉——
神像得影子出现在面前，祂撕开视线，从头开始慢慢显现。
它嘴角抿笑，泪水如瀑布一般砸出哗啦啦的声音。
那声音像锤子一样砸碎所有的光线，黑暗成为祂的外衣，弥露的精神只感受到一片漆黑。
哒哒哒。
哒哒哒。
脚步踏在石料上的声音。
弥露尽力的睁开眼睛，迷乱中目视的神像之上浮现出一片显眼的模糊。
脚步声在加强，似乎是踏得更用力，似乎是走得更近。
哒哒哒哒…
一串一串的，重叠在一起的声音，精神的黑暗里突然出现一股奇异的味道。
火药的味道。
淡淡的飘到了皮肤上。
什么东西抖落的声音。
一袭黑衣从高处一跃而下。
落在地上的声音。
硝烟味。
滋滋滋一样的声音。
热气。
在远处拍在脸上。
弥露又一次尽力的，睁开了眼睛。
似乎比起光、热、声音，最早来到的是淡淡的冲击。
像一阵风那样，轻柔的浮在皮肤表面，震荡，波纹散开。
水面变得无法揣测，精神在波纹扩散开来的时候，陡然清明。
仿佛波纹的折射将透明的水给呈现出来那样，膨胀的气浪昭告出石料的模样。
弥露完全睁开了眼睛，在还对一切浑然未觉的教徒群中缓慢的起身，看向神像。
首先从眉心裂开了。
不是裂成两半，而是从内部向外绽开无数金色的光痕——像一尊冰雕被闪电击中，即将融化前呈现出完整的光的骨架。那些光痕最初是沉寂的，只静静地亮着，照得神像低垂的眉眼像要从石头的永恒里挣脱出来。
下一秒，光芒猛然向外膨胀，视觉彻底压过了现实的尺度：只剩光芒，透过灰尘，夸张的照耀起来，原本黑暗的精神世界亮得刺眼，似乎在爆破开始的时候，神像里的东西被紧接着释放出来，化作精神世界的光芒。
然后，浓烈气味又追赶上来。
这次不是硫磺或火药的味道。
这是石头被压碎成粉末时散发出的莫名腥气，被施加术式的石料仿佛血肉，被高温瞬间烘焙后，爆发出某种奇异的、接近檀香却更古老的焦糊甜味。
然后是声音。
碎块划过空气，石料之间相互碰撞，膨胀的气流撕裂开平静。
神像在倒塌，而此时，震耳欲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