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污染的阶段结束了，非常幸运，风迎最后及时赶到了。
没有那恼人的东西，一切就变得更简单了些。
对于弥露来说，现在的情况昭然若现。
该跑了。
她如同脚底抹油一般，将自己未来的运动量提前透支。
广场上，教徒们依旧死死的盯着正在破碎的神像，整齐的人群中留出因为弥露跑开而剩余的空位。
她略过一个个静止的教徒，天空的上方，神像渐渐倾倒。
但术士式还在维护着神像的形态，即使那块大石头已经布满裂纹，灰尘漫天，奇异的白光却像粘液粘住肢体那样把一些大型的碎块链接起来。
但破碎已经是必然，白光所做的只能是微不足道的延缓。
在弥露跑离人群，快要远去的时候，那些教徒收起了视线。
他们的躯体“咯啦”一声僵直立起，头颅扭转，空洞的眼珠齐刷刷锁定那个踉跄奔逃的少女，如同黑暗本身被赋形，开始精准地涌动。
不，你们这些家伙，动起来很累的不是吗？
别追我呀！
教徒在涌动，
而在他们头顶，巨大的石块越来越靠近地面。术式在垂死挣扎，残破的神像在一种缓慢得残酷的崩解中，开始向内倾塌、软化，像一座正在融化的山峦。
轰——隆——
声音是分层次的、立体的。
巨大的神像脚下，是教徒混乱、如战鼓擂动的沉重踏步，压迫着地面，也压迫着心跳。头顶，则是石料和超负荷术术式的呻吟。
岩石内部的构造在哀鸣，混合着巨石剥离主体、滚落时与空气摩擦产生的低沉呼啸。
那拉扯着的白光失去了对于一些石头的牵引，于是碎裂的石块如流星般砸入下方涌动的人潮边缘，激起沉闷的撞击声和石粉爆开的闷响。
但却丝毫不能阻延那黑色人潮半分——他们甚至没有抬头，没有躲避，只是精准地踏过溅落的碎石和可能被击倒的同伴，眼睛只死死盯着前方的猎物。
喂！你们表现得像个人好吧？跟一群丧尸一样。
如果先前在行进中见到的教徒姑且像是被洗脑了一样的话，那现在这群人完全就是丢魂了！
他们转身的动作整齐划一到令人毛骨悚然——头颅先扭转，脖颈僵硬如生锈的合页，然后是肩膀、躯干、双腿。
如同被设定好角度的木偶，齐刷刷地对准了那个正拼命狂奔的纤细身影。无数双眼睛在灰黑的天空模糊的光线下空洞地反着光，像忽然被点亮的、密密麻麻的玻璃珠子。
弥露回头就看到这渗人的一幕，差点给她魂吓出来半截。
只能默默又加速，感觉关节转得像是在钻木取火，脚掌重重打在地面上，啪啦啦的有点疼。
气味的交响也复杂起来。 灰尘是主调，加上神像崩塌释放出的、新鲜而尖锐的石粉与熟悉的腥气。
所有气味被坍塌与追逐的气流搅动，混合成一种末日般的浑浊气息。
好累…跑不动了快。
弥露感觉肺叶在燃烧。
每一次吸气，都像吞咽碎玻璃。喉咙里泛着铁锈味，一股腐朽的味道直冲鼻腔，让她跑得想干呕。
倒霉倒霉倒霉。
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一下下杵着坚硬的地面。脚踝处传来锐痛，可能扭伤了，但她不敢停。停下就完嘞。
我讨厌这一天，要不还是不跑了？
她自暴自弃的想，其实她知道自己要跑肯定是跑不过的，但是…
她在等。
“你丫的快点给我过来！”
她拉着嗓子大吼，一口气没喘上来，呼吸变成拉风箱般的嘶吼。
像一块浸饱了水的朽木，沉沉浮浮。耳边只有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和喘息，还有风声——或许是风声，或许只是血液冲上太阳穴的轰鸣。
“快点来啊你…我，我真快不行了。”
她的脸上几乎失去了血色，粉色的长发蒙上灰尘。
她费力的摇了摇头，而后，
一块石子打在脸上。
她控制不住的向前倒去，砸在风迎的怀里。
像是砸在一块黄土人偶上，黑色的皮衣上面有一股奇特的味道。
有点像刺鼻的古龙香水，让她疲惫的精神稍微恢复了一些。
她感觉两只手环抱住自己，身体陡然加速。
她用下巴抵着这厚重的皮衣抬起头来，风迎平视前方，倒退着快跑，看起来游刃有余。
残破的神像再也支撑不住，白色的光华消失，石料褪去光辉，石像碎为尘粉。
教徒们停下来茫然四顾，片刻后，因为发现神像的残骸而全体失神。
烟灰飘在空气中。
直到风迎带着弥露跑开好远，她都能闻到那股奇异的气味，和一股腐朽的味道。
风迎把抱着弥露的手放开，弥露脚尖踩地，不稳，向后倒去，无力的坐在地上。
这下她真的感觉自己快死了。
感觉这辈子的运动量都交代在这里了。
她想宣布今天是走马灯纪念日，因为这种平时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在现在看来是少见多怪。
不论是精神上的还是躯体上的…哇，还有全维度体验。
她脱掉教徒制服，躺在地上，突然又死而复生那样坐起来，把教徒外衣兜里的支票掏出来紧紧握住，然后继续躺尸。
好吧，往好处点想，这让我拿钱拿得更加心安理得了。
“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风迎不知道从哪里掏了一杯水，喝完一口后来了这么一句。
“我准备…”
弥露躺在地上望天，她话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
她还真没想法。
“你呢？”
她决定问问对方。
“我不方便透露。”
“巧了这不是，我也透露不了。”
她笑笑，确实是说不出来嘛，接下来完全没打算。
有点无奈，她闭上眼睛仔细思考了起来。
回哪里好呢……？
总不可能真的越狱吧。
“对了，你是叫弥露对吧？”
“对的，风迎。”
“再见。”
沙尘被一阵风吹到了脸上，弥露睁开眼睛，坐起来环顾找不到风迎的影子。
她又倒下去，闭上眼睛：
“再见。”
……
弥露披着没恢复多少的幻术，趁着黄昏的迷离，悄咪咪的打开了监狱的大门。
最外面，狱警们还在睡觉。
好，第一层还是那样。
她松了一口气，看见内层门也是打开的时候更加高兴了。
走进内层，
一路走过去都是原状，甚至自己特意扶起来的狱警还在面无表情的酣睡。
但在马上进入自己牢房所在区域的门前，她唐突止步。
门旁边倒着两个人。
原本开着的门关上了。
她回头看了看其他人，突然注意到：
这些人已经睡了快一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