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神之死

作者:汐月升 更新时间:2025/12/19 20:58:37 字数:2436

教徒们跪在碎裂的神像周围,铁灰色的天光,切割着弥漫的尘埃。

他们围成松散而不规则的圆,沉默地站着,像一圈骤然失去年轮的古树。

圆心处,是神像的残骸。

曾经巍峨的身躯,如今只剩下碎裂的破片,蛊惑了无数人的波动再也无法被发出,术式已经化作此地飘散的秘氛,化作每个教徒心中无法言说的震颤。

人群里没有哭泣声。神像的毁灭,仿佛吸走了所有的音波。

祭司跪在碎石前,额头抵着神像仅存的基座,嶙峋的肩胛骨在神像下剧烈起伏,却没有发出一点啜泣。祭司干裂的嘴唇无声地开合,不是祈祷——祈祷的对象已经碎裂在面前——更像是在回忆某种早已失传的咒语,试图用记忆的碎片将时间粘合回原状。

一个中年男人伸出颤抖的手,指尖在距离石像表面一丝之遥处停住,不敢触碰。但他的手最终落下,却只是拾起了脚边一小块不起眼的碎石,紧紧攥在掌心,直到棱角刺痛皮肤,仿佛那痛感是唯一能证实这一切并非噩梦的触觉。

风从破口呜咽着灌入,在废墟间穿梭,发出空洞的长鸣,像是这失落神域最后的叹息。人们就在这风声与尘埃里跪着,凝固成一幅名为“终结”的壁画。

他们哀悼的,或许不止是眼前这具碎裂的石躯。他们哀悼的,是那条他们曾确信无疑通往彼岸的道路——如今,道路与终点,一同塌陷在这堆沉默的石头里。

空气中漂浮着火药与信仰烧尽后的灰烬味道。他们曾是信徒。此刻,他们会比曾经更加疯狂。

灰色衣服的人站在不远处,他很显眼,却没有一个人发现他。

他看向神像原来的位置,想起来之前曾看到的,维持神像身形的白色术式,喃喃自语:

“固定了比我想象中多得多的信仰,甚至因此演化出了维持自身存在的术式…这是否表明这座神像已经拥有了某种意义上的“生命”?”

他最终笑笑,又饱有兴致的看向另一方向,隐去身形。

而在那个方向,荒野的尽头,是铁锈色地平线咬住苍白天空的地方,先是一个跃动的小点,然后渐渐清晰——一个女孩,她几乎是“弹”过来的。

枯黄的草浪在她脚下简直成了弹簧垫子。深棕色的靴子每次落下都惊起一阵尘土,亚麻色的头发束成两条一看就是自己胡乱扎的辫子,此刻像受惊的松鼠尾巴,在她肩后上下翻飞。

“爷爷——!”声音脆生生的,穿过空旷的原野提前抵达。她一只手高高举过头顶,挥舞着一张被风吹得哗啦响的牛皮纸信封,那是爷爷用粗炭笔写的邀请,字迹龙飞凤舞,只写了地点和时间,末尾画了个神秘兮兮的笑脸。

但是没有人回应她,不过她也不当回事,慢慢走近。

她终于一个轻巧的跳跃,落在了广场的外围,停下脚步,手撑膝盖,微微喘气。脸颊红扑扑的,像擦了荒野上最艳的晚霞。鼻尖上还沾着一点赶路时蹭上的灰。

直起身,她眨巴着那双过分明亮、琥珀色的眼睛,好奇地四下打量。风干的藤蔓爬满倾颓的石柱,巨大的残破石像沉默地矗立在中央广场,一群衣着黯淡的人影静默地围在那里,气氛凝得像结冰的湖面。

这和她想象中爷爷“有个好玩东西给你看”的邀请可不太一样。

她又往前走了几步,那些人却并没有注意到自己。

她把邀请信塞进背带裤口袋,歪了歪头,辫子跟着一甩。困惑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

“爷爷叫我到这儿来……是干嘛呀?”她自言自语,声音不大,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死水,让那片凝固的、悲伤的寂静,泛起了一丝懵懂而生机勃勃的涟漪。

她抬起脚,试探性地,朝着那群沉默的人和那座破碎的神像,再次蹦跳过去。只是这一次,脚步里带上了一丝小心翼翼的、好奇的迟疑。

但她再前进一步后,剧烈的恐慌让她变了脸色。

她连忙后退,重心不稳的坐倒在地上,声音惊恐的发颤:

“怎…怎么了…?”

灰色衣服的男人站在她的面前,微笑着,却让她毛骨悚然。

她只来得及抬起头,瞬间,苍白的脸毫无血色。

她想要大声尖叫,但声带却好像没连上蓝牙一样,毫无回应。

在不远处,

教徒们祈祷着,即使破碎的神像再也没有任何回应。

……

下午的“落灿城调查局”大楼,外墙是寻常的转灰色,窗户内却抹着永远都擦不干净的灰,这里的空气弥漫着消毒水、旧纸张、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臭氧泄露后的微涩气味。

调查员蕾雅瘫在堆满文件的金属办公桌后,眼圈发黑,手里机械地往一份份的档案袋上盖着“已审查”的戳。她脚边散落着几张边缘焦黑、似乎被非正常火焰灼烧过的照片碎片,内容模糊不清。

对面,同样一脸死相的资深一些的调查员野游在面前摊开的城市地图上,用红色记号笔画出了一个个不规则的、令人不安的区域。

旁边更年轻的调查员昭秋正满头大汗地试图将几份证物报告、一份精神状态评估(附有大量混乱的呓语记录)和一份报警报告的逻辑链拼凑起来,组成自己能看懂的简报。他手边放着一杯冷掉的咖啡,里面泡着一枚造型古怪的银质护身符。

办公室的门猛地被推开,带着一股穿堂风和更浓的墨水味。局长羽生——一个面色同样疲惫但目光锐利如鹰隼的中年男人——夹着一个厚重的保密箱快步走进来,箱体角落有个小小的、鲜花状的徽记。

蕾雅终于盖完了最后一个章,把档案袋往旁边一推,发出一声长而沉重的叹息。她抬起头,看向羽生,眼神里是混合着疲惫、麻木和最后一丝没有被繁重文职磨灭的直率。

“头儿,”她的声音因为熬夜和吸入太多古怪空气而有些干涩,“咱们算上文职、外勤、技术支持、合作单位、还有那个整天在地下室和‘样本’打交道的怪博士,满打满算就二十多个人。”

她指了指野游那张还在画圈的地图,又指了指自己面前那堆堪比天书的报告,最后看向羽生:“本月各种事件多了将近一倍,外勤光是找知情人都快把腿给跑断。文职方面也缺,前天虚实界能量暴动,我们的人手少得现在都只有一个之前出外勤的能腾出空去为这个情况画圈。”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说出那句在所有超负荷运转的机构里都似曾相识,但在此地背景下更显迫切和诡异的话:

“再不给咱们扩招,头儿,下次归档的恐怕就不是文件……而是我们的猝死报告了。”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纸张翻动,笔尖划过空气的沙沙声,仿佛在无声地印证着她的言论。羽生放下保密箱,手指在冰凉的金属箱盖上敲了敲,目光扫过每一张疲惫而紧绷的脸,最后落在窗外沉沉的、仿佛隐藏着其他的所有色彩的灿金色的阳光里。

“让昭秋先别整理思路了,叫上夜衣,两个人去监狱那边接人。”

蕾雅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我们有新员工了吗?”

羽生手指拂过保密箱一边打哈欠一边说:

“可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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