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之夜前夜，克雷德长老突然到访巢穴，声称“例行检查幼崽健康状况”。
烬不得不将所有人间物品紧急隐藏，闪闪则被嘱咐“绝对不可以提妈咪”。
当蓝龙长老用温和的水魔法检查闪闪的身体时，幼崽舒服得眯起眼睛，脱口而出：“蓝龙爷爷的魔法，和妈咪的歌声一样温柔吗？”
烬的呼吸停滞了。
克雷德的动作顿住，缓缓转头：“……妈咪？”
时间在那一刻凝固了。
克雷德长老的蓝色竖瞳缓缓转向烬，龙须因惊愕而僵直：“……妈咪？”
闪闪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小翅膀猛地收拢，缩起脖子躲到烬的爪子后面，只露出一双惊慌失措的金色眼睛。
烬的大脑以龙族极限速度运转。否认？撒谎？还是直接攻击让克雷德失忆？
最后一个选项很有诱惑力，但蓝龙长老是幽烬山脉最擅长防御的龙，真打起来整个巢穴都可能塌陷——
“是米米。”烬开口，声音平稳得连自己都惊讶，“一种人类幼儿玩具。会发出类似哼歌的声音，闪闪很喜欢。”
克雷德的目光在烬和幼崽之间移动：“玩具？你给幼崽玩人类玩具？”
“幼崽需要声音刺激，促进听觉发育。”烬流畅地引用《新生儿护理十日通》第三章的内容，“人类研究证明，温和的旋律有助于幼儿情绪稳定。”
蓝龙长老显然没听过这种理论，龙脸上露出困惑：“但你说的是‘妈咪’……”
“闪闪发音不准。”烬面不改色，“他还小，龙语和人类词汇容易混淆。米米——妈咪，对他来说差不多。”
为了增加说服力，烬用尾巴从宝藏堆里扫出昨天采购的一堆玩具，精准地挑出那个老板娘推荐的“星空投影音乐盒”——按一下会旋转发光，同时播放轻柔的摇篮曲。
他按下按钮。
叮叮咚咚的乐声响起，投影出淡蓝色的星光在洞穴顶部旋转。
闪闪立刻被吸引了，从烬的爪子后面探出头，眼睛追着那些光点转。
克雷德盯着音乐盒看了几秒，又看向闪闪完全被吸引的模样，紧绷的龙须终于松弛了一点：“……人类的小玩意儿倒是精巧。”
“有助于智力开发。”烬继续背书，“手眼协调、视觉追踪、音乐感知。”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懂育儿了？”克雷德怀疑地打量他。
“为了幼崽。”烬简短地回答，同时用爪子轻轻推了推闪闪，“给克雷德爷爷展示一下你昨天学的火焰控制。”
转移注意力大法。
闪闪立刻振奋起来，跳到空地中央，深吸一口气——然后喷出一缕冰蓝色的小火苗。火苗在空中凝成一朵小花的形状，缓缓绽放，最后化作细碎的冰晶落下。
克雷德的眼睛睁大了：“这控制力……破壳才五天？”
“他很聪明。”烬的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骄傲，“学什么都快。”
蓝龙长老走近几步，低下巨大的头颅，仔细端详闪闪。他的目光扫过幼崽背上那对半透明的翅膀雏形，扫过鳞片上隐隐流动的星辉纹路，最后停留在那双纯金色的竖瞳上。
“太早了。”克雷德低声说，声音里带着担忧，“星辰龙血脉的觉醒需要循序渐进。过快的力量增长，如果没有足够的情感支撑，可能会导致——”
“我知道。”烬打断他，“我会处理好。”
“你怎么处理？”克雷德抬起头，“烬，我不是在质疑你的能力。但育儿不是战斗，不是力量强就能解决。幼崽需要的是持续、稳定、多元的情感输入。你一个父亲，再怎么努力，也给不了母性那部分的——”
“我能给。”烬的声音冷了下来，“我会给。”
洞穴里的温度似乎下降了。闪闪不安地看看父亲，又看看蓝龙长老，小声说：“蓝龙爷爷的魔法……很温柔。和音乐盒的声音一样温柔。”
克雷德愣了一下。
闪闪鼓起勇气，走近两步，仰头看着巨大的蓝龙：“爷爷是担心爹照顾不好我吗？”
“……是担心你成长得太快，需要更多样的照顾。”克雷德尽量让声音温和。
“可是爹已经很努力了。”闪闪认真地说，“爹给我做新窝，给我找好吃的，还学习人类的知识。爹说，我们是一起学的，他学怎么当爹，我学怎么当崽。”
它转头看向烬，金色眼睛里是全然的信任：“而且爹答应我了，会给我找到——”
“音乐盒！”烬提高声音，“找到更多不同的音乐盒。对不对，崽？”
闪闪眨了眨眼，然后用力点头：“嗯！更多会唱歌的玩具！”
克雷德看着这对父子，沉默了很长时间。最后，他叹了口气，水蓝色的龙翼微微收拢：“我不会向长老会报告‘妈咪’的事。但是烬，你要记住——如果幼崽出现任何不稳定迹象，比如力量失控、情绪剧烈波动、或者成长速度进一步异常，你必须立刻求助。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这关系到龙族千年未现的星辰血脉。”
“……我知道。”烬低声说。
“月圆之夜快到了。”克雷德突然说，龙眼看向洞穴外渐满的月亮，“星辰龙在月圆时力量会达到峰值。那天晚上，最好让幼崽待在巢穴深处，避免月光直射。”
烬的心脏猛地一跳：“为什么？”
“古籍记载，未满月的星辰幼崽如果暴露在满月月光下，可能会引发血脉暴走。”克雷德严肃地说，“尤其是……如果附近有同源力量共鸣的话。”
“同源力量？”
“星辰龙血脉之间会互相吸引、共鸣。”蓝龙长老解释，“如果你的幼崽在月圆之夜感应到其他星辰血脉，哪怕相隔千里，都可能无意识牵引力量，导致失控。”
烬的爪子抠进了地面。罗兰王城，月光塔，守契圣女后裔——同样拥有星辰相关血脉。
“我会注意。”他沉声说。
克雷德最后看了闪闪一眼，转身展翼。飞离前，他留下一句话：“烬，你变了很多。希望这种变化……是好的。”
蓝色龙影消失在云层中。
长老一离开，闪闪立刻扑到烬的腿上：“爹！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我差点把妈咪说出来！”
烬低头，看着幼崽惊慌的表情，用爪子轻轻摸了摸它的头：“没有。你反应很快，配合得很好。”
“真的吗？”闪闪的眼睛亮了，“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蓝龙爷爷说月圆之夜我不能出去，可是爹要去接妈咪——”
“爹会在月落之前回来。”烬打断它，“你乖乖待在洞穴里，玩音乐盒，看绘本，等我带着妈咪回来。能做到吗？”
闪闪用力点头，但又犹豫了一下：“可是爹……如果妈咪不喜欢这里，怎么办？”
这个问题，烬已经问过自己无数次。
他环顾洞穴——冰冷、杂乱、堆满财宝却缺乏生活气息。侧室的开凿才进行到一半，人类用的床和家具虽然准备好了，但整个环境依然像个……华丽的牢笼。
“如果她不喜欢。”烬慢慢说，“爹就改造到她喜欢为止。”
“怎么改造？”
“她喜欢温暖，爹就去火山取地热石铺满地面。她喜欢明亮，爹就去深海找夜明珠镶嵌在墙上。她喜欢植物，爹就去精灵族讨要能在龙巢生长的魔法花。”烬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她要什么，爹给什么。”
闪闪呆呆地看着他，然后突然跳起来，扑进烬的怀里——用还小的身体，紧紧抱住父亲的一根爪子。
“爹最好了。”闷闷的声音传来。
烬僵了一瞬，然后极其缓慢地，用另一只爪子的尖端，轻轻回抱住那个小小的身体。
“嗯。”他说。
……
月圆之夜前夜。
烬进行了最后一次侦查。他化成人形，降落在罗兰王城郊外的山丘上，从这里可以望见城中那座高耸的月光塔。
夜色渐深，王城灯火阑珊。烬耐心等待着，龙族的视力让他能清晰看见塔顶的露台。
子夜时分，一道纤细的身影出现在露台上。
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烬也能认出那是艾莉娅——他在集市打听时见过她的画像。她穿着简单的白色长裙，长发在夜风中微微飘动。
然后，她开始唱歌。
没有歌词，只有轻柔的旋律。那声音乘风而来，越过城墙，越过森林，一直传到烬所在的山丘。
烬的呼吸停滞了。
那不是普通的人类歌声。声音里蕴含着某种力量，温和却强大，像月光一样流淌进每一个缝隙。他周围的草木停止了摇曳，夜行的动物从藏身处探头，连天上的云都似乎放缓了移动。
更可怕的是——烬感觉自己的龙心，那枚跳动了五百年的、坚硬如钢铁的心脏，在歌声中竟然渐渐平静下来。所有焦虑、所有不安、所有独居百年积累的冰冷防备，都在旋律中慢慢融化。
他理解了为什么人类称她为“月光变的”。
理解了为什么魔兽会在她的歌声中入睡。
也理解了——为什么他的崽，需要这样的声音。
歌声持续了大约一刻钟。结束时，艾莉娅仰头望着满月，双手交叠在胸前，做了个类似祈祷的动作。
烬看见，她手心里有淡金色的微光一闪而过。
守契圣女的印记。
就在这时，怀中的通讯鳞片突然发烫——那是他离开前留给闪闪的，用于紧急联系。
“爹……”闪闪的声音传来，带着不正常的颤抖，“我……我好热……背上的翅膀在发光……”
烬脸色骤变。
他最后看了一眼月光塔上的身影，转身冲入夜色，变回龙形全速飞向巢穴。
同源共鸣。
克雷德的警告在脑中回响。艾莉娅的歌声，引发了闪闪体内星辰血脉的共鸣，即使相隔数十里！
……
龙巢里，情况已经不容乐观。
闪闪蜷缩在云朵棉毯子上，小小的身体剧烈颤抖。它背上的翅膀雏形完全展开，半透明的薄膜上流动着刺目的金光。周围的空气温度骤降，地面结了一层薄冰。
“爹……”幼崽看见烬冲进来，眼泪大颗大颗滚落，“我好难受……像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
烬扑过去，用翅膀将闪闪整个裹住。他的体温很高，试图用龙息温暖幼崽。
“冷静，深呼吸，像爹教你的那样——”
“控制不住……”闪闪哭起来，“脑子里全是声音……好听的歌声……我想去……想去声音那里……”
是艾莉娅的歌声在召唤同源血脉。
烬咬紧牙关，将更多魔力注入幼崽体内，强行压制暴走的力量。但星辰龙的血脉太特殊，他的黑暗魔力只能勉强延缓，无法根治。
“听爹说。”烬低下头，额头抵住闪闪的额头，“再坚持一晚。就一晚。明天月圆之夜，爹会把那个唱歌的人带回来。到时候，你想听多少歌都可以。”
“真……真的吗？”闪闪抽泣着。
“爹发誓。”烬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所以现在，为了明天能好好见面，你要忍住。可以哭，可以喊疼，但不要被力量控制。你是爹的崽，你能做到。”
闪闪吸了吸鼻子，金色眼睛里重新燃起一点点光：“我……我能做到。”
“好。”烬保持着拥抱的姿势，“爹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我们一起等天亮。”
长夜漫漫。
闪闪在烬的翅膀里颤抖、哭泣，偶尔力量外泄喷出冰焰，烬就用身体挡住，任那些火焰灼烧自己的鳞片。
但他没有松开。
一次都没有。
天快亮时，闪闪终于筋疲力尽地睡着了。翅膀上的金光渐渐黯淡，体温也恢复正常。
烬轻轻松开翅膀，看着幼崽熟睡的侧脸，龙脸上第一次露出近乎脆弱的表情。
他走到未完成的侧室前，看着那些粗糙的凿痕，那些堆在角落的人类用品。
然后，他抬起爪子，开始疯狂地工作。
不再是慢条斯理地雕刻，而是用上了战斗时的速度和力量。岩石在他爪下如豆腐般碎裂，墙壁被修整平滑，地面铺上早已准备好的柔软毛皮。他从宝藏堆里挑出最温和的发光宝石，嵌入天花板模拟星空。把婴儿床摆放在最避风的位置，旁边放上音乐盒和绘本。
天亮时，一个虽然简陋但明显用心布置的人类房间，出现在了龙巢深处。
烬站在房间中央，环顾四周。
还不够好。
远远不够。
但这是第一步。
他走回主洞穴，蹲在熟睡的闪闪身边，用尾巴尖轻轻拂过幼崽的额头。
“再等一天。”他低声说，“爹去把整个世界……都给你带回来。”
窗外，月亮即将圆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