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莱昂·冯·阿尔德林，在此郑重致歉。我的轻浮言行犹如未经驯化的火元素般失当，我的措辞宛若粗糙的岩砾般缺乏打磨……”
声音字正腔圆，抑扬顿挫，充满了悔过的激情，在清晨安静的女生宿舍区回荡得格外清晰。
“砰—”
“大早上的你叫啥呀？”
娜科琳揉着眼睛用力的“推”开窗。
楼下空地上已经聚集了一小圈人——有早起去训练场的骑士学院学生，裹着晨袍睡眼惺忪的咒法学院女生，还有几个明显是来看热闹的。
莱昂·阿尔德林站在人群中央，捧着一卷长得离谱的羊皮纸，顶着一对乌黑的眼圈，金发凌乱得像王爷的姬霸。
但他站得笔直，每个词语运用都能让最挑剔的语文老师落泪。
“……您的优雅如月光下的银叶柳，您的智慧若深泉中的蓝宝石……”
围观人群中，一个红发的骑士学院男生用手肘捅了捅同伴：“阿尔德林这是中了什么咒？忏悔咒？”
“比那厉害。”同伴憋着笑，“听说昨晚他想调戏那个‘非典型’专业的娜科琳，似乎被下了什么咒…现在说话比笑川·孙（学院教授）还温文儒雅。”
几个咒法学院的女生凑在一起低声议论：“其实……他这样还挺帅的？”
“得了吧，莉娅，上周他不是还嘲笑你的召唤术像‘母鸡下蛋’吗？”
“可他现在道歉的样子……挺真诚的。”
“那是因为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嘴！”
人群中传来压抑的窃笑。
莱昂的脸涨得通红，但嘴巴仍在不受控制地继续：“……请接受这份长达五千二百三十七字的道歉信作为我诚心的证明，其结构遵循古典议论文格式，分为引言、论述、反驳可能性质疑及总结四部分……”
“噗——”娜科琳没忍住笑出了声。
楼下，莱昂的朗读顿了一下。他抬头看见窗边的娜科琳，脸上的红晕瞬间蔓延到耳根。
他狠狠的瞪着她，但嘴里出口的话与眼神却一点也不相符：“清晨的光线恰如其分地映照在您容光焕发的面容上，这无疑是美好一天的预兆。”
人群爆发出更大的哄笑，空气中充满快活的气息。
“太搞笑了，这我真的绷不住啦哈哈哈哈哈哈哈。”
娜科琳赶紧关上窗，背靠着窗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回头看向书桌，《致慧之书》的浮雕眼睛正“望”着她，书页轻轻翻动。
“效果超出预期。”“致慧之书”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根据监测，他的语法准确率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九点八，仅有一处定语从句使用不当——已在第三千七百四十二字处自我纠正。另外，他的文学素养提升了三个等级。”
“那瓶墨水……真牛逼。”娜科琳坐到书桌前，翻开那本伪装成《基础魔力几何学（特别篇）》的《灾厄》。
“试用版而已。正式版的‘修辞规范墨水’能让受害…使用者在三天内无法说出任何不合礼仪的话，连思维都会被暂时淡化。” “致慧之书”的语气平淡中带着一丝得意，“还有，下午别忘记任务！”
“给辞典起名字？”
“确切地说，是解决‘禁书区边缘辞典区的命名权纠纷’。”
“蛤？”
咒法应用学课堂中
“……因此，将清洁咒语与简单的情绪识别法阵结合，就能创造出具有‘个性’的清洁助手。”
讲台上，戴着厚眼镜的莫里斯教授正用魔杖指挥着板擦自动清扫黑板，“当然，要小心别让它们发展出太强烈的自我意识。三年前有个学生的清洁咒开始对灰尘产生同情心，拒绝工作，还组织了一场‘灰尘生存权’抗议……”
课堂里响起零星的笑声。
“嗯……”
娜科琳坐在靠窗的位置，似乎在沉思什么。
她的同桌，一个叫艾莉森的金发女生，在一旁对着自己的胸脯比比划划。
“咻～”
一张纸飞机划过娜科琳头顶
然而飞到一半被莫里斯教授的魔杖半路截胡
教授叹了口气，把纸飞机变成了一只纸青蛙，随后跳出了窗户。
后排，几个学生在小声讨论昨晚的“阿尔德林事件”。
“听说了吗？莱昂那家伙现在还在图书馆写论文。”
“真的假的？他不是最讨厌图书馆吗？”
“被诅咒了呗。他今早去食堂抱怨炖菜太咸，结果说成了‘这道菜品的钠含量似乎略高于日常膳食推荐标准，建议厨房调整配方以促进学生健康’打饭大妈都一愣一愣的。”
“哈哈哈活该！谁让他总欺负人。”
艾莉森凑近娜科琳，压低声音：“那个……娜科琳，莱昂的事，真的是你……？”
“谁知道呢。”
娜科琳耸耸肩，俏皮一笑。
艾莉森还想问什么，但被教授点名了：“艾莉森同学，请解释一下‘咒语个性发展阈值’的概念。”
艾莉森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呃……就是……咒语开始有自己的想法的那个点？”
————
下午，图书馆内
图书馆禁书区边缘的光线总是比其他地方暗几分。
高高的书架投下长长的阴影，空气中漂浮着陈年羊皮纸和旧魔法墨水的气味。
偶尔有学生来这里查找冷门资料，但大多行色匆匆…
据说这里的书有时会低声交谈，或者突然自己翻开吓人一跳！
“第四排书架……”“致慧之书”从娜科琳的背包里探出，“左手边，那本《古代巨人语图解》后面有暗门。”
娜科琳找到那本厚重得能当门板使用的巨书，用力推开
果然是暗道
她侧身准备挤进去，却发现——
“等等……”娜科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巨大宝箱，又看了看那个窄小的通道，“这尺寸认真的吗？”
她试着往里挤，肩膀过去了，但宝箱明显卡住了。娜科琳不得不后退一步，深吸口气，尝试调整角度。
“哪个天才设计的暗道？”她小声抱怨，用手臂稍微压了压胸前，“考虑过不同体型的人吗？还是说贤者当年招募临时工只收男生？”
“致慧之书”从背包里飘出来，书页轻翻：“傻丫头，你想太多了吧，暗道为了隐蔽性只能做些舍取。需要我计算最优通过角度吗？”
“不用了。”娜科琳没好气。
她再次尝试，几乎贴着墙壁，一只手护在胸前避免擦伤。
布料与石壁摩擦发出轻微的窸窣声。
娜科琳感觉到胸前的压迫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如果能见到贤者，我一定要问问——他就没想过继承人可能有……嗯，正常发育吗？”
终于，在经过一番笨拙的挣扎后，终于挤了进去。暗道内部比入口宽敞些，娜科琳站直身体，整理了一下被挤皱的院袍前襟。
“好了，”她呼出一口气，“现在让我们去看看那些闹情绪的书……”
圆形房间里，辞典们的“会议”正进行到激烈处。
“……‘手册’这个词必须改掉！”《魔兽别名手册》激动得书页哗啦作响，“听起来像使用说明书！‘请按步骤操作’那种！”
“那也比‘汇编’强！”《特别语汇编》尖声反驳，“‘汇编’！哦，天哪，听起来像老登会计在整理账本！”
一本厚重的《毁灭魔咒大典》用低沉的声音试图维持秩序：“各位，请保持冷静。我们正在讨论的是命名问题，不是互相攻击——”
“你当然冷静！”一本薄薄的《禁忌咒语介词用法》小册子跳到桌上，“你叫‘大典’！多气派！而我呢？《禁忌咒语介词用法》！这就像把人叫做‘那个会用工具的家伙’一样敷衍！”
角落里，三本书紧紧合着，封面蒙尘。
其中一本《生僻古精灵语咒语集》发出细微的呜咽：“没人查我……一年了，只有两个学生翻开过我……一个是找错了书架，另一个是想看看‘孤独’的古精灵语怎么写……”
当娜科琳走进来时，所有辞典瞬间“安静”了
这尼玛不是隔壁省的加仑绅士腔吗？！
“这些书的腔调跟谁学的…”
娜科琳感到无语
《毁灭魔咒大典》率先“开口”：“你就是调解员？”
“嗯。我叫娜科琳。”
“我们不需要调解！”一本封面花哨的《特殊语汇编》尖叫，“我们需要新名字！哦，天呐，现在的名字太无聊了！‘汇编’？哦～听起来像波利姨妈给账本起的名字！”
“至少你们有名字！”那本试图逃跑的小册子转过封面来，封面上原本的《禁忌咒语介词用法》已被划掉，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我是魔咒的隐喻”，“看看我！介词用法！这就像把人叫做‘人机’一样无礼！”
房间里的抱怨声顿时此起彼伏。
娜科琳在圆桌旁的空椅子上坐下，从背包里掏出准备好的笔记本。“致慧之书”飘到她肩侧，“丫头，这帮问题儿童可不好搞啊。”
“我理解各位的不满。”娜科琳努力让脸上表情绷住，“所以我来听听各位想要什么样的新名字。”
调解进行了将近两个小时。娜科琳为每本辞典提供了三到五个命名建议，有书欣然接受，有书引发了新一轮争论。
《魔兽别名手册》坚持要改成《顶真与它们的动物朋友们》，但被其他辞典以“抽象”否决，最终在娜科琳提出《不同地域间的魔兽别称》这个折中方案后才满意。
当最后一本辞典终于满意地合上书页时，娜科琳感觉自己像是刚结束了一场持续三小时的辩论赛。
“所以……大家都同意了？”
娜科琳目光呆滞，耳朵里似乎还回荡着那该死的绅士腔。
房间里响起一片书页翻动的赞同声。
“太好了。”娜科琳长舒一口气，准备离开这满是纸屑和墨迹的是非之地。
就在她打算跑路迈出的第一步
“等等！”《毁灭魔咒大典》突然庄严开口，“为了庆祝我们的新生，我们决定举行一个小小的……感激仪式。”
“仪式？”娜科琳警惕地回头，“什么样的仪式？”
“拥抱派对！”所有辞典齐声欢呼。
娜科琳背后一寒，似乎感觉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下一秒，几本书同时从书架上飞起，像一群被施了兴奋咒的鸽子，从各个角度朝她扑来。
看吧，第六感一如既往的准。
“等等！别——！”
《不同地域间的魔兽别称》一马当先，硬皮封面精准地拍在她脸上。
“噢！”
鼻血瞬间涌出。
《特殊语汇编》热情地“拥抱”了她的肩膀（其实是一次侧面撞击。）
《禁忌咒语介词用法》试图钻进她怀里，书角狠狠戳中肋骨。
“停下！够了！”娜科琳手忙脚乱地抵挡，但书籍们依旧四面八方涌来，“狂风”拍打在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
《不同地域间的魔兽别称》再次飞来，这次瞄准了她的额头——
“啪！”
脸上又一片红印。
混乱持续了整整三分钟。当辞典们终于耗尽热情，乖巧地飞回书架排列整齐时，娜科琳已经……菠萝菠萝哒。
鼻子里塞着从《致慧之书》上撕下的纸团，额头上贴着金色碎片“创可贴”，院袍沾满各种颜色的墨迹和灰尘，头发里夹着纸屑，左侧脸颊还有一道明显的红印。
娜科琳想过许多可能挨揍的情况，她却没想到这辈子还有被书殴打的一天。
“这就是……”她指着自己还在隐隐作痛的鼻子，“你们的感激方式？”
辞典们“羞愧”地合拢书页。
《毁灭魔咒大典》轻声说：“我们可能……稍微低估了知识的力量。”
“稍微？！”娜科琳拔掉鼻子里的纸巾，幸好血已经止住了，“我还以为我要成为第一个在图书馆里被砸死的倒霉蛋！”
她摸了摸脸上的红印，又看了看身上惨不忍睹的院袍：“我这样怎么出去见人？”
“我们可以帮忙清理……”《特殊语汇编》怯生生地说
“不用了！”娜科琳立刻后退一步，“我怕你们的‘清理’是再来一次撞击疗法。”
她小心翼翼地向门口移动，随时准备抵挡可能的第二次“袭击”。
辞典们这次乖巧地待在书架上，目送她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