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锈味。
这是林风恢复意识时闻到的第一种气味。浓重、刺鼻，混着霉烂的稻草和某种排泄物的恶臭。他——不，她现在无法确定该用哪个代词——试图睁开眼，眼皮却像灌了铅。
浑身都在疼。不是熬夜加班后的肌肉酸痛，而是更实在的、火辣辣的痛楚。背部贴着冰冷潮湿的地面，手腕被粗糙的东西磨得生疼。
“我……在哪？”
记忆最后的画面是电脑屏幕。《剑姬争霸》的最终BOSS战，他操控的角色释放出最后一个大招，然后心脏一阵剧痛，眼前发黑。加班第四天，果然还是撑不住了吗？
所以这里是医院？但医院不会有这种气味。
林风终于睁开眼。
黑暗。然后是远处墙壁上火炬跳动的微弱光芒。她看到粗壮的铁栏，看到石墙上滑腻的青苔，看到自己身上肮脏的布衣——不，是某种亚麻衬衣，领口敞开得太大，露出……
她愣住了。
胸前有重量。陌生的、柔软的、属于女性的重量。
林风猛地坐起。这个动作牵动了全身伤口，她倒吸一口冷气，但更强烈的冲击压倒了疼痛。她低头，用被镣铐锁住的双手颤抖着摸向自己的胸口。
柔软。真实。尺寸不小。
“不……不可能……”
她的声音嘶哑，但音调不对。太高，太清脆，虽然因为干渴而沙哑，但分明是女声。
林风挣扎着爬向牢房角落。那里有个破木桶，桶里有半浑浊的水。她不顾一切地把脸凑过去。
水面上倒映着一张脸。
金色长发粘着血污贴在脸颊，但依旧耀眼。皮肤白皙，即使沾染污垢也能看出原本的光泽。眼睛是湛蓝色的，此刻因惊恐而睁大。鼻梁高挺，嘴唇——虽然干裂——形状优美。这是一张极其美丽的脸，年轻，不会超过二十岁。
一张完全陌生的、女性的脸。
林风盯着水面。她眨眼，倒影眨眼。她张嘴，倒影张嘴。她抬手抚摸脸颊，倒影做着同样的动作。
“这不是我。”她喃喃自语，声音发抖，“这不是我！”
记忆碎片突然涌入。
莉安娜·克洛塞尔。十九岁。王国最年轻的女性骑士长。金翼骑士团团长。剑术天才。然后……背叛。迫害皇女。暗算同僚。勾结敌国。证据确凿。三日后，王都广场，公开处决。
《剑姬争霸》的开场背景故事。那个在游戏第一章就会被处死，成为推动五位女主角踏上旅程的反派NPC。
林风瘫坐在地。
水桶被她碰翻，水洒了一地。倒影消失了，但那张脸已经刻进脑海。
“我变成了……莉安娜？”
她低头看自己的身体。修长但有力的手臂，有明显的肌肉线条。手指上有练剑留下的茧，但手指形状纤细优美。她颤抖着将手伸向下身——停住了。羞耻感像火焰一样烧上来。但她必须确认。
手指触碰到的，是女性的生理构造。
没有。那里没有了。
“啊……”林风发出不成声的呜咽。胃部翻搅，她想吐，但只干呕出酸水。冷汗浸湿了后背的破衣服。
男人。她是个男人。二十八岁，普通社畜，喜欢玩RPG游戏，没谈过恋爱，最大的烦恼是房贷和上司的刁难。不是这个女人。不是这个即将被斩首的恶役骑士！
“放我回去……”她对着黑暗的牢房低语，“求求你，放我回去……”
没有回应。只有远处滴水的声音，和走廊尽头狱卒打鼾的闷响。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林风瘫在角落里，眼神空洞。最初的惊恐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绝望。三天后处决。斩首。公开的。她会死。再一次死。这次可能真的结束了。
“不。”
一个声音在脑子里响起。是她自己的声音，还是这具身体残留的意识？
“我不想死。”
林风闭上眼。呼吸。一次，两次。强迫自己思考。这是她作为游戏玩家的本能——面对绝境，寻找攻略。
《剑姬争霸》是她玩过无数次的游戏。她知道所有主线，所有支线，所有角色的喜好和弱点。五位女主角：精灵法师艾莉娅、皇女卡特琳娜、女将军塞拉、神官少女米露、暗影刺客维尔娜。莉安娜与她们所有人敌对。在游戏里，莉安娜的死亡是必然事件，是故事开始的催化剂。
但如果莉安娜不死呢？
如果她改变了与这些女主角的关系呢？
林风睁开眼。蓝色眼眸里闪过一丝光芒。求生欲压过了性别错乱的恐慌。先活下来。其他的之后再说。
但要怎么做？她被关在地牢，三天后处决。能接触外界的唯一机会是……
“审讯。”林风喃喃道。游戏里提到过，莉安娜在处决前经历了数次审讯，但她拒不认罪，态度傲慢。
脚步声从走廊传来。由远及近。铁靴踩在石地上的声音，规律而沉重。
林风迅速躺回原位，闭上眼，假装昏迷。但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狱卒停在牢门前。钥匙串叮当作响。铁门被拉开，吱呀声刺耳。
“起来。”一个粗哑的男声，“审讯时间。”
林风被粗暴地拽起来。她忍着疼痛，没有反抗。两个身穿王国卫队制式的男人一左一右架着她，拖出牢房。走廊很长，墙壁上的火炬将人影拉长扭曲。
审讯室比牢房干净一些，但同样阴冷。一张木桌，两把椅子。墙上挂着各种刑具。林风被按在椅子上，手腕的镣铐锁在桌面的铁环上。
对面坐着一个人。中年男性，穿着官员的服饰，表情冷漠。
“莉安娜·克洛塞尔。”官员开口，声音平板，“这是最后的审讯机会。供出你的同谋，忏悔你的罪行，或许能在处决时获得一丝尊严。”
林风抬起头。她看着官员，但眼神穿透了他，看向游戏里的剧情选项。
选项一：保持沉默，维持恶役人设。结果：加剧敌意，必死。
选项二：痛哭忏悔，乞求宽恕。结果：被视为懦弱，依然处死。
选项三：提出交易，提供情报。
她选择了不存在的选项三。
“我有情报。”林风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颤抖，“重要情报。但我要见五个人。”
官员皱眉：“你没有资格谈条件。”
“精灵长老的遗物下落。”林风继续说，背诵着游戏里的隐藏信息，“王族宝库的防御漏洞。边境军团的补给路线。教会圣物的真实位置。暗影家族的幸存者名单。”
官员的表情变了。他身体前倾：“你说什么？”
“这些情报，我只会告诉五个人。”林风直视他的眼睛，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精灵法师艾莉娅·星语。皇女卡特琳娜·温德琳。女将军塞拉·铁刃。神官米露·慈爱。以及……任何了解暗影家族事务的人。”
她顿了顿，补充道：“单独见。每次只见一人。否则我什么都不会说。”
官员盯着她看了很久。林风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如擂鼓。这是赌博。如果失败，她可能连三天都活不到。
“我会汇报。”官员最终起身，“但别抱太大希望，叛徒。”
林风被拖回牢房。铁门再次关上，黑暗重新笼罩。
她瘫倒在稻草堆上，大口喘气。刚才的对话耗尽了她的力气。但计划启动了。第一步完成。
然后她注意到了身体的异样。
刚才紧张时不觉得，现在放松下来，她清晰地感觉到这具身体的每个部分。胸部的重量，腰部的曲线，大腿的触感，还有——裙子？她低头，确认自己穿着粗糙的麻布裙。裙摆下是光裸的小腿。
羞耻感再次涌上。比之前更具体，更磨人。因为她不得不意识到：从现在开始，她要用这具身体生活、战斗、求生存。她要穿着裙子，用女性的声音说话，用女性的身份去面对所有人。
“我是林风。”她对着黑暗说，“我是男人。这只是……一个临时的身体。”
但镜子里的脸如此真实。胸前的触感如此真实。还有刚才被狱卒架起时，对方的手无意间蹭过她的侧腰——那种被异性触碰的不适和恐惧，现在她要从另一面去体验了。
林风蜷缩起来。伤口在疼，但更疼的是心里的割裂感。她想哭，但眼睛干涩。她只是抱紧自己——这个陌生女性的身体——在黑暗的地牢里，等待未知的明天。
远处传来钟声。王都的钟声，厚重而悠远。黎明到了。
第一天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