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笨蛋的道歉
陆烬站在那儿，看着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苏绯月，脑子里其实一团糟。
他妈的。
这局面，有点尴尬。
刚才那股子掐脖子逼问的狠劲，这会儿像漏气的皮球一样，慢慢瘪了下去。
不是心软，是……是他突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陆烬心里清楚得很。
自己打架还行，力气是比别人大那么一点——好吧，是大很多。
但除此以外呢？
动脑子，察言观色，判断真假……
他不行。
他从小就没什么弯弯绕绕的心思。
苏绯月以前老说他是一根筋，脑子长得跟榆木疙瘩似的，只会直来直去。
现在他信了。
刚才那一连串质问——走路姿势、小动作、橘子过敏——听起来挺像那么回事，是他憋了半天，从进门开始就死死盯着，一点点抠出来的“疑点”。
可他真能确定吗？
苏绯月是练过芭蕾，走路姿态是好看。但万一……万一她就是吓坏了，腿软了，走路变形了呢？
那些小动作，紧张时候的习惯……人受到巨大惊吓，难道不会变吗？
最要命的橘子。
陆烬记得清清楚楚，苏绯月对橘子味厌恶，闻到就想吐。
小时候有一次他偷吃橘子，她隔老远就皱眉头，把他赶到阳台上去。
可那是“闻到”。
现在呢？现在是末世。人都可能变成丧尸，空气里飘着尸臭和血腥味。
一个刚刚死里逃生、还“失忆”了的人，在极度饥渴的情况下，拿起一个能补充水分的橘子就吃……
这他妈的，好像……也不是完全说不通？
陆烬看着地上那个哭得快要背过气去的女孩。
那张脸，是苏绯月的脸，他看了十几年，熟悉到骨子里。
眼睛，鼻子，嘴巴，连左边眉毛里那颗小小的痣，都在老位置。
脖子被他掐出一圈刺眼的青紫，皮肤白皙，那痕迹就更明显。她捂着脖子咳嗽的样子，眼睛里真实的恐惧和痛苦……
万一呢？
万一真的是他想多了呢？
万一她真的是苏绯月，只是被丧尸袭击，伤到了头，记忆混乱，行为异常……
而他对她做了什么？
把她掐着脖子提起来，差点捏碎她的喉骨。
用看怪物的眼神看她，一句接一句地质问，逼得她崩溃大哭，像条狗一样哀求他不要杀她。
如果她真的是苏绯月……
陆烬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那他岂不是……差点亲手杀了自己发誓要保护的人？
这个念头让他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操。
他可能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
只会用蛮力，只会用最蠢、最粗暴的方式去“验证”。
结果验证个屁，除了把局面搞得一团糟，把人吓得半死，什么结果都没有。
他根本分辨不出她话里的真假。
之前的狠戾，凶恶，掐脖子，全都是在虚张声势。
因为他只会这个。
他以为施加足够的压力，对方如果是假的，就一定会露出马脚。
可现在“苏绯月”除了哭和求饶，就是咬死了不记得，咬死了害怕。
这他妈算什么马脚？
一个被吓坏了的、可能伤了脑子的人，不就是这副样子吗？
陆烬站在那儿，高大的身影显得有些僵硬。便利店的破灯管滋滋响了两声，光线晃了晃。
他看着苏绯月那张哭花的脸，看着她眼睛里纯粹的、快要溢出来的恐惧和哀求。
心里那点因为疑心而竖起的冰墙，咔嚓裂开了一条缝。
也许……真的是他错了？
也许丧尸爆发，世界剧变，发生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都有可能。
苏绯月只是不幸中的万幸，活下来了，虽然变得有点奇怪。
而他这个笨蛋，差点因为自己那点可笑的“疑心”，就把这“万幸”给掐灭了。
想到这里，陆烬喉咙有点发干。
他张了张嘴，发现平时就不怎么灵光的嘴，这会儿更笨了。
话在喉咙里滚了好几圈，才挤出来。
声音干巴巴的，跟刚才那冷硬的质问判若两人。
“……对不起。”
地上，正沉浸于“卑微求生”表演中的苏绯月，哭声戛然而止。
她抬起泪眼，愣住了。
啥？
对不起？
她是不是缺氧太久出现幻听了？还是陆烬终于精神分裂了？
刚才还一副“不老实交代就捏死你”的阎王相，现在杵在那儿，表情别扭，居然……道歉？
陆烬被她看得更不自在，眼神飘向一边，又硬邦邦地补了一句：“是我疑心太重了。怀疑你了。”
他顿了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把后面那句更蠢的话说出来：“我……可以做点什么来弥补吗？”
苏绯月彻底懵了。
她脑子里那套“如何应对冷酷审问官”的预案瞬间卡壳。CPU烧了。
这演的是哪一出啊？苦肉计？新的试探手段？先给个甜枣再下死手？
可陆烬那表情……怎么看怎么不像演的。
那张普通的脸上，写满了某种近乎笨拙的尴尬和懊恼，还有一丝……心虚？
他好像真的在因为刚才差点掐死她而感到抱歉？
就因为自己那通哭天抢地的表演？
苏绯月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接戏了。按照她“受惊失忆少女”的人设，此刻应该是什么反应？继续哭？接受道歉？还是……
她决定保险一点。
身体又往后缩了缩，双手护在胸前，眼睛里的恐惧丝毫未退，声音细弱蚊蝇，带着颤：“求……求求你……别杀我……”
这是最本能的反应，总不会错。
果然，陆烬看到她的样子，脸上那点刚冒头的懊恼瞬间被更深的烦躁取代。
操。
又搞砸了。
他本来就不擅长处理这种情绪化的场面。道歉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直接的和解方式了。
结果好像起了反效果，对方更怕了。
他烦闷地抓了抓头发，本来就不怎么整齐的短发被他抓得更乱。
“起来。”他转过身，不再看她，语气恢复了平时的生硬，但没了那股杀意，更像是不知所措下的强行命令，“我们该走了。”
他弯腰捡起刚才因为巨人丧尸袭击而掉在地上的背包和棒球棍，拍了拍上面的灰。动作有些匆忙，像是在掩饰什么。
张三坐在地上，看着他的背影，脑子还在努力重启。
这就……完了？
不杀了？不问了？
就因为自己哭得惨，他就信了？或者，他其实也没信，只是暂时找不到证据，又下不了手？
不管怎样，命好像暂时保住了。
她慢吞吞地，撑着地面站起来。腿还是软的，脖子疼得厉害，但比刚才那种濒死的绝望好太多了。
她偷偷瞄了陆烬一眼。
他正背对着她，检查背包里的东西是否完好。侧脸线条绷着，眉头微微皱着，不像之前那样杀气腾腾，倒像是在跟什么自己生闷气。
一个荒谬的念头划过张三的脑海。
这家伙……该不会其实是个没什么心眼的笨蛋吧？
之前那些可怕的压迫感和审问，难道只是……虚张声势？
她赶紧把这个念头压下去。
不行，不能掉以轻心。能单手捏碎那种怪物的家伙，再笨也是致命的。也许他只是换了种方式试探。
“走……走去哪儿？”她小声问，依旧保持着惊魂未定的语调。
陆烬拉好背包拉链，转过身，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脖子上的淤青停顿了半秒，很快移开。
“去找苏叔。”他语气平淡，仿佛刚才那场生死对峙根本没发生过，“跟紧我。别再……掉队。”
他说完，不再看她，拎着棒球棍，率先走向便利店那个被巨人丧尸撞出来的破洞。
苏绯月看着他的背影，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跟了上去。
突然，他似乎想缓和气氛地说道：“你肯定好奇我这能力是怎么来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