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夜间
“当时,它在追别人。”
“我就找了个地方,做了个机关。”他比划了一下,动作有点笨拙,“用绑线,触动以后,会把几根悬着的钢筋荡过来。然后……我去把它引到那儿。”
苏绯月跟在后面,耳朵竖得高高的,生怕漏掉一个字。
“它上当了。”陆烬的语气还是很平淡,没什么起伏,“钢筋插穿了它。不过它死之前,还是冲到我面前了。”
他顿了顿,“就是那个时候,它碰到了我。”
原来是这样。
苏绯月——张三——在心里默默消化着这个信息。
不是正面硬刚打死的,是用陷阱,取了巧。听起来合理多了。
她偷偷看了陆烬的背影一眼。
这家伙,运气倒是不错。绝境里反杀了怪物,还白捡了这么厉害的能力。
要是自己能……
她把这个念头暂时压下去。当务之急不是羡慕,是解决自己身体的问题。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灰紫色的云层低垂,把最后一点天光也吞没了。
城市陷入一种死寂的黑暗,只有零星几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火光,在远处明明灭灭。
陆烬在一栋看起来相对完好的居民楼前停下脚步。
“今晚在这里过夜。”他抬头看了看楼顶,“天台视野好,有情况能提前发现。楼梯间也容易防守。”
苏绯月没意见。
她现在又累又饿,脖子还疼,巴不得赶紧停下来。
两人摸黑爬上了七楼天台。
门锁坏了,陆烬检查了一下,搬来几个废弃的花盆把门抵住,算是简易的障碍。
天台空旷,风很大,带着夜晚的凉意和远处飘来的淡淡焦臭。
陆烬从背包里翻出食物和水。压缩饼干,巧克力,还有两瓶矿泉水。他把其中一份递给苏绯月。
“吃吧。补充体力。”
苏绯月接过来,手指碰到包装纸,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是真的饿了。
这具身体从早上到现在,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又经历了惊吓、逃跑、差点被掐死,能量早就耗干了。
她撕开包装,咬了一口压缩饼干。干,硬,没什么味道,但能感觉到热量在胃里慢慢化开。
她又拧开水瓶,喝了几口。
身体……应该饱了。胃部传来了轻微的充实感。
可是……
不对。
一种更诡异、更难以忍受的感觉,从深处爬了上来。
不是胃的饥饿。
是……脑子。
准确地说,是她藏在这具美丽颅腔里的、那团属于张三的大脑组织,传来了一种空洞的、贪婪的、蠢蠢欲动的“饥饿感”。
这感觉非常陌生,不像肚子饿那样有明确的部位和绞痛,而是一种弥漫性的、精神层面的渴求。
像有什么东西在脑仁深处轻轻抓挠,叫嚣着需要填补。
需要……进食。
需要……某种特定的“营养”。
张三握着水瓶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该死。
她突然明白了。
丧尸的身体需要吃人。
而现在,她夺舍成功了,她的本体——大脑——寄宿在这具鲜活的身体里。
但这不代表她的“需求”消失了。
大脑……也需要“喂养”。
用什么喂?
答案几乎是瞬间跳出来的:人。活人。或者说,活人的生命能量,血液,或者……其他的什么东西。
杀掉那个邻居女孩,吞噬她的血液时,那种暖流充盈的感觉,不仅仅是为了那具丧尸身体,恐怕也有一部分,是为了满足大脑此刻正在嘶吼的这份饥饿。
现在,这饥饿又来了。
而且来得如此不是时候。
苏绯月——张三——低下头,借着微弱的月光,看着手里咬了一半的压缩饼干。
这东西能喂饱苏绯月的胃,但喂不饱她张三的脑子。
她需要……真正能“解饿”的东西。
可现在去哪儿找?
陆烬就坐在离她不到三米远的地方,正在安静地吃着他那份食物。
他吃得很慢,很仔细,眼睛却不时扫视着天台的边缘和楼梯口的门。
在他眼皮底下,去找个“食物”?
那跟自杀有什么区别?
不,不行。绝对不能暴露。
苏绯月强迫自己,又咬了一口饼干。干涩的碎屑划过喉咙,味同嚼蜡。
脑子的饥饿感并没有因此减轻,反而因为有了食物的对比,变得更加清晰、更加焦灼。
忍。
必须忍。
等。
等陆烬睡着。
等他睡着了,呼吸平稳了,陷入深睡了……自己再悄悄离开天台。
去楼下,去附近的废墟里看看。说不定有落单的丧尸,或者……运气好,有受伤没死透的活人。
对,就这样。
这行为也说得通。一个受惊过度的“失忆少女”,在半夜害怕,想离开他……不是很合理吗?
就算被陆烬发现了,也可以解释成害怕它。
总比当着他的面暴露出“需要吃人”强一万倍。
想到这里,苏绯月稍微定了定神。
她把剩下的饼干慢慢吃完,又喝光了那瓶水。
动作尽可能自然,虽然拿着饼干的手指因为压抑某种本能而有些僵硬。
陆烬似乎没注意到她的异常。他吃完了自己的东西,把包装纸仔细收好,塞回背包侧袋。
然后他站起身,走到天台边缘,扶着锈蚀的栏杆,朝下看了很久。
夜风吹起他额前有些乱的头发。他的背影在昏暗的天光下,显得格外沉默,也格外……警觉。
苏绯月的心又提了起来。
这家伙,不会一整夜都不睡吧?
好在,陆烬看了一会儿,就走了回来。他在离门不远、背靠水箱的位置坐下,那里既能挡住背后的风,又能随时观察到门口和大部分天台区域。
“你先睡吧。”他对苏绯月说,声音在夜风里有点模糊,“我来守夜。后半夜再叫你。”
他的语气很平常,甚至算得上是在照顾她。
但苏绯月听在耳朵里,只觉得每个字都像试探。
她不敢表现出任何异议,甚至不敢多问一句“你要守多久”。
“好……好的。”她小声应道,声音里适时地掺入一点疲惫和顺从,“那……辛苦你了。”
她找了一个离陆烬不算太远、但也不是正对面的角落,靠着冰冷的墙壁坐下,曲起腿,把脸埋在膝盖之间。
这是一个典型的、缺乏安全感的睡姿。
眼睛闭上,呼吸慢慢放平缓。
脑子里,那饥饿的抓挠感,却越来越清晰。
她耐心地数着自己的心跳。
一下,两下,三下……
耳朵却竖得尖尖的,捕捉着不远处陆烬的每一点动静。
他好像没动。
只有夜风,呼呼地吹过空旷的天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