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窗后的邀请
苏绯月趴在地上，脸埋在臂弯里，眼睛闭得死死的。
睡不着。
根本睡不着。
脑子里像养了一窝疯老鼠，吱吱尖叫着，用细小的爪子拼命抓挠她的脑仁。
那声音不是真的声音，却比任何噪音都更刺耳，更让人烦躁。
饿。
好饿。
不是胃的空洞，是更深的地方，属于“张三”那部分意识在疯狂叫嚣。
压缩饼干和矿泉水灌满了苏绯月的胃，却对那团藏在颅骨深处的、湿滑粘腻的大脑组织毫无作用。
它要的不是淀粉和水分，是更鲜活、更滚烫的东西。
人。
必须是人。
现在就要。
苏绯月的手指死死抠着冰冷的水泥地，指甲缝里塞满了灰尘和砂砾。
她用力到指节发白，才勉强压住那股想要立刻跳起来、冲下天台、随便抓点什么活物来啃噬的冲动。
忍。
必须忍。
陆烬就在几米外。
他坐得笔直，背靠着那个锈迹斑斑的水箱，金属球棍横放在膝盖上。眼睛在黑暗中偶尔会反射一点微光，扫过她这边，又移开。
他在守夜。
他在看着。
任何一点异常的动静，都可能引起他的警觉。
苏绯月只能趴着，像一具真正的、受惊过度后疲惫睡去的躯体。
呼吸放得又慢又沉，胸膛规律地起伏。
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次呼吸都扯得喉咙那圈青紫的掐痕隐隐作痛，每一次心跳都在加剧脑子里那空洞的饥饿感。
时间像凝固的沥青，流动得极其缓慢。
她数着自己的心跳。数到一千，又数到两千。
耳朵竖得尖尖的，捕捉着风里的一切声音，以及陆烬那边最细微的动静。
他好像没怎么动。
呼吸声很平稳。
但她不敢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放松了警惕。
这家伙之前的表现太有欺骗性了，看着像个一根筋的笨蛋，动起手来却狠得不像人。
终于，在她觉得自己快要被脑子里那疯狂的饥饿感逼疯的时候，陆烬那边传来了动静。
他站了起来。
苏绯月的心猛地一提，全身肌肉瞬间绷紧，但趴着的姿势没变。
脚步声靠近，停在她旁边。
“醒醒。”陆烬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夜风的凉意，“后半夜了。该你了。”
苏绯月心里一阵狂喜，几乎要控制不住跳起来。
来了！终于等到了！
她故意延迟了几秒，才像被惊醒一样，肩膀轻轻一抖，慢慢抬起头，脸上挤出茫然的睡意。
“……啊？哦，好。”她的声音沙哑，带着刚睡醒似的含糊。
她坐起身，揉了揉眼睛——这个动作让脖子上的淤青一阵刺痛，但她忍住了。
陆烬把金属球棍递给她。“拿着。有动静就喊我。”
苏绯月接过那根沉甸甸的棍子，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一点。“你……快睡吧。”
陆烬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走到她刚才趴着的角落，靠着墙坐下。他闭上眼，调整了一下姿势，呼吸很快就变得绵长而均匀。
苏绯月握着球棍，坐在他指定的位置，背对着他，面向天台入口和空旷的夜空。
她没敢立刻回头。
耳朵全神贯注地听着身后的动静。
一分钟。
两分钟。
五分钟。
陆烬的呼吸始终平稳，没有任何变化。甚至，在过了大约十分钟后，传来了一声极轻微的、几乎被风声盖过的鼾声。
很轻，很短促，但确实是从他那个方向传来的。
他睡着了。
真的睡着了。
苏绯月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血液冲上头顶，让她有些眩晕。
她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扭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瞥向陆烬的方向。
黑暗里，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他歪着头，靠在墙上，胸口随着呼吸缓慢起伏。
一动不动。
机会！
就是现在！
苏绯月压抑住几乎要冲出喉咙的兴奋和急切。
她放下金属球棍，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
棍子接触地面时，她紧张得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陆烬的轮廓。
他没醒。
她慢慢站起身，踮起脚尖，一步一步，挪向天台入口。眼睛一直没离开陆烬的方向。
门口被她自己用花盆抵着。她小心地挪开一个缝隙，侧身挤了出去。反手，又把花盆轻轻挪回原位，尽量不发出声音。
然后，转身，冲下楼梯！
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回荡，她顾不上了！脑子里那饥饿的尖叫已经快要把她的理智撕裂！
她现在只想快点找到“食物”，填满那该死的、空洞的渴望！
她一口气冲下七楼，冲出单元门，重新回到了死寂的街道上。
夜风扑面而来，带着更浓的腐臭和血腥味。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非人的嘶吼，但很快又归于沉寂。
去哪里找？
活人？还是……丧尸？
脑子告诉她，要活的，要新鲜的。可这黑灯瞎火，哪里去找？
她像没头苍蝇一样，在街道上跌跌撞撞地跑着。
眼睛在黑暗中努力搜寻，鼻子用力嗅着，试图捕捉到一丝活人的气息。
跑过两个街口，她累得气喘吁吁。这具身体的体力真是差劲。
就在这时，她眼角瞥见一点动静。
右手边，一栋低矮的临街商铺，二楼的一扇窗户后面，好像有影子晃了一下。
苏绯月猛地停住脚步，心脏咚咚直跳。
她眯起眼，仔细看过去。
那扇窗户的玻璃破了一块，用木板胡乱钉着。木板的缝隙里，隐约透出一点极其微弱的、蜡烛或者打火机似的光亮。
然后，一只手从木板缝隙里伸了出来，朝她的方向，轻轻挥了挥。
苏绯月屏住呼吸，没动。
那只手又挥了挥，这次动作更明显了些。接着，木板被从里面稍微推开了一点，一张中年男人的脸探了出来。
脸很瘦，颧骨突出，眼睛在黑暗中闪着一种奇怪的、热切的光。他左右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朝她喊道：
“喂！小姑娘！一个人？外面危险！需不需要来我家躲一会儿啊？”
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刻意伪装的关切。
苏绯月站在原地，血液一下子冲上了头顶。
食物！
自己送上门来的食物！
脑子里的饥饿感瞬间沸腾，几乎要冲破颅骨！
她几乎能想象到咬破那细瘦脖颈、温热血浆涌入口中的满足感！
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前挪了一小步。
但就在这一瞬间，一个冰冷刺骨的念头，像一盆冰水，狠狠浇在了她沸腾的渴望上。
陆烬。
他……真的睡着了吗？
他之前那么敏锐，那么警惕，怎么会那么容易就陷入沉睡？还打鼾？
会不会……是故意的？
他是不是早就怀疑自己，只是在等自己“暴露”？
等自己做出符合“怪物”行为的举动？
他现在……是不是就跟在自己身后不远处？在黑暗中，像猎人一样，静静地看着她这只“猎物”会奔向哪里？
只要她扑向那个中年男人，只要她展现出“吃人”的举动……
下一秒，陆烬的金属球棍，或者他那双能捏碎怪物手掌的手，就会从天而降，把她连同她的“夜宵”，一起砸成肉泥！
冷汗瞬间浸湿了她的后背。
不能吃。
至少，不能在这里吃，不能用这种方式吃。
她死死掐住自己的掌心，用疼痛压制住几乎要失控的本能。
但……那个男人的邀请……
苏绯月抬起头，看着窗户后那张带着虚假善意的脸，心里飞快地盘算起来。
如果陆烬真的跟着自己，那么，这个明显不怀好意的男人，就是个绝佳的“测试道具”。
一个“受惊失忆的少女”，在半夜慌乱逃跑时，被一个陌生男人骗进屋里，面临危险——这种情况下，他一定会现身阻止，杀了那个男人。
如果陆烬没出现……
那就说明，他没跟着。
那么，这个中年男人……就是她今晚的“夜宵”了。
苏绯月深吸一口气，让脸上浮现出惊慌无助、走投无路的表情。
她朝那个窗口，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真……真的可以吗？”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和颤抖，“我……我好怕……”
窗户后的男人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逞般的笑容。
“当然，快进来！从后面绕，后门没锁！”
苏绯月握紧了微微发抖的拳头，转身，朝着男人指示的方向，慢慢走了过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耳朵，却竖得尖尖的，倾听着身后黑暗中的每一丝风声，每一粒碎石滚动的声响。
陆烬……你到底在不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