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历217年,地球静默地燃烧着它最后的光。
从方舟号的舷窗望去,那颗曾经蔚蓝的星球如今像一块蒙尘的琥珀。
大陆板块上,灯光零星闪烁,勾勒出几座尚未完全沉入黑暗的城市轮廓,其余百分之七十的区域,已被深不见底的漆黑吞没。
那不是夜晚的黑,是能源枯竭后,文明机能停摆的死寂。
林彻将掌心贴在冰冷的观察窗上。
他手腕内侧有一道旧伤疤,是多年前一次导航器过载事故留下的,此刻正随着飞船引擎的低频震动传来隐约的刺痛。
“林彻导航员,请立即前往一号简报室。”合成语音在舱内响起,平稳得不带丝毫情绪。
他最后看了一眼地球。
大气层边缘,最后三座轨道聚变反应堆的光芒正在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像风中残烛。
下面,是他的故乡,一个正在缓慢窒息的世界。
简报室内,只有最高执行官的加密全息影像在等待。
影像背景是地球联合政府的地下指挥中心,一片压抑的忙碌。
“林彻,猎户座旋臂边缘,坐标已传输至你的终端。代号:遗星。探测到强烈、稳定、无法解释的能量源,特征分析显示……它可能是一个生命体。”执行官的声音透着金属般的疲惫。
全息图展开,显示出模糊的扫描数据,能量读数曲线刺目地冲向无限符号。
“我们叫它怪物。”执行官顿了顿,这个词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粗粝。
“它的能量,或许能重新点燃地球。或许能让我们再多活一个世纪。或许……什么也不能。”
林彻沉默地站着。
父母的面容在记忆里一闪而过,不是在温馨的家中,而是在第三次能源战争阵亡者名单的冰冷投影上。
他成为导航员,部分是因为那场战争带走了他所有的牵挂,部分是因为星空是父亲生前唯一描述过的,尚未被“战火”玷污的地方。
“任务优先级:绝对。行动原则:不计代价。你是唯一能精准导航至那个坐标的人,林彻。带它回来。或者,把它的能量带回来。”
执行官的目光透过全息影像,沉重地落在林彻身上。
林彻低下头,指尖触碰到随身携带的那块星图石板。
石板边缘已被磨得光滑,背面是父亲刻下的,他从未完全理解的螺旋纹路。
冰凉的触感让他手腕的旧伤疤又是一阵微弱的悸动。
一小时后,方舟号引擎轰鸣,驶向预设的虫洞生成点。
空间在舰艏前方扭曲撕裂,展开一道闪烁着非自然幽光的隧道。
穿越的瞬间,剧烈的颠簸传来,林彻感到手腕的伤疤处骤然灼痛,仿佛被无形的烙铁触碰。
他咬紧牙关,抬头看向舷窗。
虫洞的光怪陆离之外,地球正迅速缩小,最后凝固成视野中一粒黯淡的,枯萎的蓝灰色光点。
那曾是人类唯一的家园。
而现在,他们正驶向星空深处,去寻找一个被称为“怪物”的希望,或者,另一个绝望的开端。
林彻握紧了手中的星图石板,未知的黑暗,在他眼前彻底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