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彻激昂的余音，如同最后一缕挣扎的烟雾，消散在废墟广场冰冷的月色与植物潮湿的呼吸之间。
他胸膛微微起伏，眼中还燃烧着蓝图未竟的炽热星光，站在那里，像一个刚刚向神明呈献了伟大计划的使徒，等待着裁决，或至少是一声叹息的共鸣。
银龙只是静静地看着。
身躯流淌着静谧的辉光，在月光下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那双眼眸，清晰得令人心颤。
它听完了每一个字，从联邦的构想到舰队的宏伟，从星际的征途到地球那“自然”的未来。
没有赞同的颔首，没有反对的摇头，没有因被误解或轻蔑而起的愤怒，什么都没有。
它只是微微仰起了头颅凝视着林彻。
那目光太深，太静，超越了理解，甚至超越了交流的范畴。
林彻感觉自己从肉体到灵魂，都在那目光下变得透明，无所遁形。
他刚才所有的激情，逻辑，自负与盲信，都被这平静到极致的凝视无声地解构，摊平，暴露出其内核那片他自己都未曾正视的荒芜。
接着，那个词来了。
那只是通过振动空气传来的声音，但没有音调，没有起伏。
“遗憾。”
它直接响彻在林彻的灵魂最深处，每一个音节都像是星尘在意识中缓缓碰撞，湮灭。
它同时回响在穿过废墟断垣的夜风呜咽里，缠绕在藤蔓新生的嫩芽吐息中，弥漫在脚下泥土深处无数微生物无声的代谢里。
这只是一句话。
这声“遗憾”，在林彻听来或许模糊，但对凝视着这个故事的双眼而言，其含义如同水落石出的铭文般清晰。
余音袅袅，仿佛叹息本身也在消散。
这时冬天的第一片雪落下了。
它们像是拥有自己的意志，又像是被大地无声的呼唤所牵引，齐齐向下沉降。
冬日最温柔的初雪，静默地飘落，落在满是尘埃与裂痕的地砖上，落在雕像基座的苔藓里，落在那丛淡紫色野花湿润的根茎旁，落在林彻沾满泥污的靴边。
回归了这片承载着无数诞生、辉煌、争斗、毁灭与顽强新生的土壤。
银龙消失了。
没有告别，没有痕迹，只有那句回荡在意识与风中的“遗憾”，和空气中似乎残留的，一丝极其微弱的，星尘般的凉意。
林彻怔怔地站在原地，伸出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仿佛想抓住什么。
他脸上的激动红潮早已褪去，只剩下月光照出的苍白。
他慢慢低下头，看着脚下那片土地，看着那个依旧清晰的圆和圆心，看着那丛在风雪中轻轻颤抖的野花。
广场重归寂静，只有风掠过藤蔓与断壁的呜咽，以及远处，那未曾停歇的，属于人类聚落争斗的微弱嘈嘈。
他手腕上的螺旋印记，此刻光芒流转，温顺而稳定，仿佛在静静等待。
等待他做出那个，已经被叹息过的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