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枪的淡金色光芒还萦绕在蕾娅周身，黑色纹路彻底隐去，可她眼底的寒霜却未消融半分。她撑着美游的手臂站起身，目光直直落在被丽塔搀扶着、脸色惨白的幽兰戴尔身上，声音冷得像冰：“这把武器，我可以收下。”
话音刚落，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递了过去——那是一张亲子断绝书，纸面边缘被攥得发皱，顶端的标题刺得人眼睛生疼。“但你要在这上面签字。”
幽兰戴尔的瞳孔猛地收缩，原本就苍白的脸瞬间没了血色，连呼吸都滞涩了几分。她怔怔地看着那张纸，又抬眼看向蕾娅，淡金色的睫毛剧烈颤抖，眼底翻涌着震惊、痛楚与难以置信，像被人狠狠剜了心。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任由那股尖锐的疼蔓延至四肢百骸。
蕾娅迎上她的目光，暗紫色的眼眸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一片冰封的决绝。她刻意忽略了幽兰戴尔虚弱到摇摇欲坠的模样，忽略了她眼底那几乎要溢出来的痛苦，只死死盯着她的手，仿佛那只手签下的不是断绝书，而是对过去十七年所有亏欠的了结。
“蕾娅！你在说什么浑话！”
一声怒喝骤然响起，琪亚娜周身瞬间爆发出磅礴的律者威压——银白长发无风自动，冰蓝色的眼眸此刻燃着熊熊怒火，周身的空气仿佛被冻结，连训练场的尘埃都停滞在半空。那是终焉律者的威压，虽未完全释放，却已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窒息，几个还没走远的沙尼亚特学姐更是双腿发软，直接跌坐在地。
“你知道我姐为了你付出了什么吗？！”琪亚娜几步冲到蕾娅面前，声音因愤怒而颤抖，眼底满是猩红，“一半的生命力！一半的圣女之力！那是她用半生荣光换来的力量，为了压制你体内的古罗因子，她毫不犹豫地耗损了！现在你居然让她签这种东西？！”
蕾娅被那股威压逼得后退半步，却依旧倔强地昂着头，眼底闪过一丝不甘与委屈，声音也带上了哭腔：“琪亚娜主任！这是我们的家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手！”她猛地指向那些吓得魂飞魄散的学姐，“你不知道！就因为她给我的沙尼亚特姓氏，就因为她莫名其妙的‘关心’，我在学校里被人怎么说吗？！”
“她们说我是野种！说我攀附沙尼亚特家族，改了名字蹭贵族身份！”蕾娅的声音越来越高，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滑落，“她们说我的A级成绩是假的，是靠小姨求芽衣老师可怜来的！说我是没人要的寄生虫，亲妈不要我，亲爹再婚，全靠神里雪小姐收留才苟活！”
“她们还说，幽兰戴尔大人那样的传奇，怎么可能关心我这种货色，肯定是我死缠烂打！说我不知好歹，两位S级女武神给我送饭我都不吃，是天生的贱骨头！”她哽咽着，每说一句，就像在自己心上划一刀，“这些流言蜚语，全都是因为她！因为这个我从未见过、却给了我一个姓氏的母亲！”
“够了！”琪亚娜气得浑身发抖，律者威压又强盛了几分，“就因为这些无聊的流言？！你就否定我姐所有的付出？！”她猛地抓住蕾娅的肩膀，眼神锐利如刀，“你知道你五岁那年，古罗因子第一次暴走是什么样子吗？你浑身是血，意识全无，像只失控的怪物，随时都会自爆身亡！”
“是我姐！是你口口声声说不在乎你的亲生母亲！”琪亚娜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愤怒中夹杂着心疼，“她跪在我面前哭！天命历代最强的S级女武神，从来没向任何人低过头的幽兰戴尔，为了你，膝盖重重砸在地上，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她求我，琪亚娜，救救她，她才五岁，她是你的侄女啊，她不能死！”琪亚娜模仿着当年幽兰戴尔的语气，声音颤抖，“她说只要能救你，她什么都愿意做，我想要什么她都给我买，哪怕是天上的星星！你知道我当时有多懵吗？那是我永远仰望的姐姐啊！她为了你，把自己放得那么低！”
琪亚娜死死盯着蕾娅，眼底满是失望与愤怒：“我耗尽力量救了你，我姐这十七年一边扛着天命的任务，一边偷偷关注你的消息，连靠近都不敢！现在为了让你摆脱危险的药剂，她不惜耗损半生力量打造千机枪，你居然要她签断绝书？！蕾娅，我当初是不是救了个白眼狼？！”
蕾娅浑身一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泪水流得更凶了。琪亚娜的话像惊雷般在她耳边炸响，她从未想过，那个在她印象中冷漠无情、只知任务的母亲，竟然为她做过这些事。她下意识地看向幽兰戴尔，对方依旧是那副虚弱不堪的模样，只是眼底的痛楚似乎更深了，像一片望不到底的深渊。
就在这时，幽兰戴尔轻轻推开丽塔的搀扶，用尽全力站直身体。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琪亚娜，别说了。”
她缓缓走向蕾娅，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走到蕾娅面前，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接过了那张亲子断绝书。
“行，我签。”
三个字，轻得像羽毛，却重重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琪亚娜脸上的愤怒瞬间僵住，瞳孔猛地放大，满是难以置信。她怔怔地看着幽兰戴尔，仿佛第一次认识她：“姐……你疯了？！你居然真的要签？！”她想上前阻止，却被幽兰戴尔一个眼神拦住。
幽兰戴尔的目光落在琪亚娜身上，带着一丝恳求与疲惫：“让我签吧，琪亚娜。”她转头看向蕾娅，眼底的痛楚渐渐褪去，只剩下一片温柔的纵容，像对待一件失而复得、却又不得不放手的珍宝，“这是她想要的，我给她。”
她的指尖划过断绝书上的签名处，指尖的颤抖越来越明显，却没有丝毫犹豫。淡金色的血液因为圣女之力的耗损而变得有些黯淡，此刻却在阳光下，映得她眼底的决绝格外刺眼。
蕾娅看着她毫不犹豫的样子，心里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刚才的愤怒与委屈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密密麻麻的疼。她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和刚才的幽兰戴尔一样，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些学姐们早已吓得不敢出声，训练场里只剩下琪亚娜粗重的呼吸声，和幽兰戴尔笔尖划过纸张的轻微声响。
一张断绝书，签下的是亲子关系，却割不断十七年的血脉牵连，更割不断幽兰戴尔藏在心底、从未宣之于口的母爱。而蕾娅的心，在看到那签下的名字时，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让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温柔与付出，有了可乘之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