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杨枫看到少女倒在地上，欣慰地呼出一口气。然而这种感觉很快被疼痛吞没了。他一把伸出手，阻止塔穆兹释放魔法。
“别别…咕……别，我会…咕…咳！…死的。”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吐出血来。他像一只刺猬一样，全身上下插着或大或小的冰刺，还有遍布全身的淡蓝色伤口。
这时，一支队伍走上来，是一群身穿银白铠甲的战士，为首的正是雪儿。雪儿看见倒在地上的少女，正要上前，回头便看到杨枫，睁大了眼睛，又慌忙地往那里跑去。
“喂，你没事吧！”
“你看…这像没事的样子吗？”
其中两个战士担着一个担架，他们小心翼翼地把杨枫放到担架上，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往山下赶去。
“十分对不起，今天的事情真的是谢谢你们了。”
“唉，这也不关你事，倒霉。”李飞炎摇了摇头，露出不满的神色，“你们怎么能这么粗心，把一个精神病留在这里？要真的把我们三个弄死了，谁来负责？”
经过法术治疗后的李飞炎勉强能够走路。杨枫不能接受法术治疗，他成为了难以解决的难题，被紧急送下山去了。
雪儿被问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后只能低下头去，小声说道。
“是姐姐她自己要求的……”
李飞炎回过身，看向杨枫下山的方向，沉思许久，半晌，她回过头问雪儿。
“你那姐姐的情况怎么样了？”
“不好…”雪儿的眼神暗淡了些许，“如此驱动法术加速了核晶的崩解…她撑不了太久。”
“哈，图书馆…馆长到底在想什么，突然大发慈悲了，还是给新研发的反魔法装置作实验？”
“我觉得她有自己的考虑，特别是……杨枫。”
塔穆兹沉声道。
“那个少女…我记得好像叫尘冰来着。”
李飞炎点了点头。
“我们应该为某些事情做好最坏的准备。不论是她，又或者是你我，都是与‘影’有着极大关联性的人物。”
“关于袭击者，我有点头绪了。那场实验你还记得吗？”
塔穆兹突然问道。
“记得，但我当时只是归档了某些文字资料而已。”飞炎露出了厌恶的表情，“你不要提起那个实验。那是我对科学这东西第一次产生…忌惮。”
“能让她不设防给别人袭击，肯定是那家伙了。那个复制体有了那个人几乎所有的东西：强大的力量、关照她的家人、值得信任的伙伴……甚至是她没有的东西，她也有。正常的身体和正常的容貌。”
“可惜她却唯独没有她的性格，虽然这也是那个人期望的吧。”
塔穆兹说着，他想起杨枫在走之前问过的一个问题。
……
……
“上一代「影」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
杨枫当时紧紧盯着早已已经变为废墟的木屋，它的大部分被雪深深掩埋。他让塔穆兹从里面拣出一个东西，细细擦拭。
塔穆兹不知道为什么他问这个问题，也不知道为什么杨枫要他，费劲地从掩埋的废墟里寻找一样东西。他只记得后来杨枫将它交给了雪儿。
他还想起母亲曾经说过，他那素未谋面的姐姐有着天空般的淡蓝色头发，眼睛里有着璀璨的金色朝阳，还有绝美的红色晚霞。
他也想起另一个传说。是一个关于影的，但他忘了是从哪里看的。
“……”
两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他们只是默默地看着重新恢复湛蓝色的天空。
……
……
“嗯……”
少女呻吟着醒来，她的头很痛，好像有人用棒槌狠狠地砸了一下脑袋。
她想起身，感知与记忆彼此交杂，身体里翻江倒海的，眼前一片混乱，光怪陆离的景象让人感到一阵恶心。
“姐……醒了？……”
不知是谁的声音飘到她的耳边，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来那个人是谁…是谁来着。自己仿佛变成了婴儿，坐在吊床上摇来摇去的……
“不…推她，让…休息。”
睡吧。
脑海里的声音如同具有催眠的魔力一样，她再一次沉沉睡去。
……
……
杨枫的全身被绷带裹得严严实实地。魔法造成的伤口已经愈合，但还有大部分由冰刺造成的穿刺伤，尽管它们没有刺中他的要害，也没有造成后遗症的危险。
医生职业性地用如临大敌的态度给他做完了手术。现在他百无聊赖地躺在医院的床上，怔怔地看着窗边被太阳染成金色的盆栽。
一只粉色的蝴蝶晃晃悠悠地飞进来，停在了盆栽的绿叶上。
“那里可没有花。”
杨枫朝蝴蝶挥挥手。
“你该去别的地方，小蝴蝶。”
“是我。”
病房里响起熟悉的声音，蝴蝶落到地上，变成了一个人。莉莉丝透过面纱，不安地看着他。
“你不知道是我？”她问道。
杨枫摇摇头，“由于某些原因，我现在只能依靠我的五感了。”
“灵魂的损伤后果可是很严重的，它们并不会自己愈合。你是怎么受的伤？”
莉莉丝震惊地看着他。
“冻伤。”
“啊，是她。”莉莉丝恍然大悟。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莉莉丝点点头。
“我认识她。她的梦境很混乱，她的魔法也很危险。没有人愿意踏足她的梦境。”
“……唉。”
杨枫叹了一口气，在用触肢触碰的那一瞬间，在它们被风雪绞碎之前，他看到了某些让他印象深刻的东西，某些现在已经忘掉的东西，应该是一个人。
太不寻常了，他想。
“灵魂受损会影响记忆吗？”
莉莉丝想了想，回答道。
“大概会吧，我不知道。”
现在的他不能再仅仅通过伸出手就能知道事物的全貌与本质了。他那独特的心灵器官几乎被完全摧毁，失去了观照与影响现实的能力。
透过窗外，他看向天空，云朵依然在飘动，但他却不能看到那些水雾扬升聚集的地方…也许是湖泊，大海或是森林。他也不再能通过书本看到树干，作家还有衍生的电影。
他的感觉好像陷入一个密闭无光的房间中，只有几道缝隙看到外面，时刻暗示着他外面广阔天地的存在。墙壁挤压着他，让他的灵魂将近窒息。
最重要的是，他不再能清楚地看到他人的过去。这让他深感不安。
杨枫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度过了几天的时间。走出医院时，他碰到了来接他的塔穆兹和李飞炎。
“你好了吧？”
飞炎问道。
杨枫点点头。
“我的包你们拿回去给馆长了吗？”
“拿了。馆长让你保管这个。”
塔穆兹拿出那根捅入少女胸膛的长刺，它此刻被封装在一个圆柱形容器内
“她说只有你才能安全地保管它。”
杨枫接过那根刺。这根刺只有手指粗的大小，比小臂长一点。杨枫注意到，尽管它表面反射着金属般的紫色，但它投射在地面上根本没有影子。
“…行，我到时候过去看看。这玩意，看到它时我总感觉有人在我脑子里说话…”
杨枫想起什么，皱起眉头。
“对了，那个女孩去哪了？那个在山顶发疯的那个？”
“图书馆底层。”
“……”
杨枫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此刻的情感，那种被魔力侵蚀与冰锥穿刺，冻伤，钝伤和各种开放性伤口叠加在一起的感觉交织在一起，即使到现在也依然让他的身体发寒。
“我很好奇，万一哪一天她发疯把我冻成冰雕了该怎么办？”
“你得相信馆长。”塔穆兹解释道，“而且，另一个原因，她与上一任「影」关系密切，你可以通过她知道某些事情。”
“……你认真的？”
杨枫很无语。
塔穆兹和李飞炎闻言面面相觑。后者耸耸肩。
“那你有别的办法吗？”
“好吧。”
杨枫仿佛想起什么，突然问道。
“你们对馆长了解多少？”
“她活了很久…除此之外，没了。”
李飞炎对他人的经历并不怎么好奇。
“主要是，她曾经亲口说过自己在漫长的历史中换过许多名字…我们也不知道哪个是她。”塔穆兹说。
“……”
他们走回了那个的图书馆，一进门，路过前台的时候，赵燕就招呼杨枫让他过去。
“怎么了？”
“欸，你知道吗？我们图书馆新来了个超～漂亮的精灵妹子。”
她在杨枫耳边，悄悄地说道，显得十分兴奋。
“等等等等，”杨枫抬手制止了她，“你说的不会是一个有着白发蓝眼，穿着一身白，外面裹着件破烂袍子，手上还有一个手镯的精灵吧？”
“对对对！我跟你说我…”
赵燕突然停了下来，下一刻，她看向杨枫的眼神里带了些怀疑。
“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谁？难道你认识？”
杨枫摇摇头。
“不认识。”
“那你怎么…”
“前不久跟后面两位和她打了一架，以及，”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缠着的绷带。
杨枫指了指塔穆兹和飞炎，没好气地说道。
“呃…那你们和她还挺有缘分的哈。”
赵燕尴尬地笑了笑，挠了挠头。
“哪天介绍我和她认识认识呗？”
“我也不认识啊……你找飞炎去。”
“抱歉，我和她一点都不熟。”
杨枫这还是第一次看见飞炎的脸冷了下去。他回过头，正好对上赵燕的星星眼。他叹了口气。
“行吧，我尽量。”
赵燕微笑着继续投入了自己的工作中。
“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了？”
杨枫与另外二人走上回旋的楼梯，这是通往更高层馆长办公室的必经之路。他问李飞炎道。
“你自己看。”
她的回答不带任何感情。
“…好吧。”
其实，他现在看不到她的情感了。没准这对自己来说是好事。他想。
杨枫敲了敲馆长办公室的门。塔穆兹和李飞炎离开了。
“进来。”
杨枫推门走进去，发现了一个意外的身影。
他看到了雪山上的那位少女。尽管还披着那件破旧的袍子，但她已经换上了只有工作人员才穿的白色制服。她的手腕上戴上了那个手镯。联想到它们的功能，杨枫感觉此刻它们就像镣铐一样。
后者没有躲避他的眼神，直直地看着他，仿佛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
与李飞炎一样，杨枫也看不到她那冰蓝色的眸子背后有着什么，她又有着什么样的过去。
他就这么打量着她，像是在仔细地翻看一本看不懂文字的书一样。对她的好奇压过了所有判断与情感（杨枫自己也没意识到这一点），也让杨枫忘了得体的反应。
“喂，好歹给我问声好吧？”
馆长有些不满。
杨枫被拉回现实，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尘冰，你先出去。”
女孩仿佛逃离般，快速离开了那个房间。
“尘冰？”
杨枫咀嚼着这个名字。
馆长点头。
“这就是她的名字。”
“哦。”
过了那么一瞬间的沉默。
“哦？”馆长显得很惊奇，“你居然只说一个哦？”
“那你要我说什么？”
“我说，刚刚站在你面前的可是放在精灵里面也是数一数二的大美人，你居然只说一个哦？”
“哦。确实。”
“…算了，你的视角跟我们有点差别。”
馆长扶了扶额头。
“现在不是了。”杨枫耸耸肩。
“我知道，你来干什么？”
“问一下这个东西。”
杨枫拿出那根长刺。
“哦，这个东西叫「针」。”馆长说，“据说拥有缝制命运的力量，用法器的标准来说，是一件准神器。但可惜，这只是它的一个部分，如果能集齐它们的话，可能就是一套神器。”
“这么金贵？”
杨枫一脸难以置信，
“可是也看不出来啊。”
“拿起它，闭上你的眼睛。”
杨枫将针从容器中拿了出来，闭上眼睛。
“随便想些什么。”
杨枫想到飞炎和塔穆兹。
瞬间，眼前出现了他们正在办公室里的身影。飞炎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发着呆，思索着今晚的晚餐，塔穆兹拿着书津津有味地看着。
杨枫好奇地看了过去，里面的剧情讲得大致是一位森林的精灵勇士抗击沙王侵略的故事，应该是一本小说。
杨枫很惊奇，自己早就失去了这个能力，那又是如何得知这些信息的？
“这枚针能看到于‘此刻’发生的所有事情，只要是你能想得到的。”
馆长看到杨枫的表情，笑着说道。
“这么恐怖？”
“当然，不然为什么叫准神器？”
“那她为什么会发疯？”
“…这枚针看到现实的原理在于无限放大你的感知，让你的思维穿透时间与空间的壁垒。如果你对某个想法有着强烈的执着…比如说今晚吃什么，你眼前就会呈现出无比真实的菜。”
“听起来像幻境？”
“是啊…可那就是现实…不管存在于过去还是未来，它都被你拉到了现在。对于那些怀有执念的人，困扰他们的事物就会再一次出现在面前，可能会让他们失去理智。”
“在失去理智的时候魔法师将无法控制自己的魔力，进而陷入暴走。这也是为什么它对于魔法师来说很危险的原因。”
……
……
几分钟后，杨枫从馆长办公室里出来。他一点也不感到惊讶地发现，那个女孩正在等着他。
“我想我们还没打过正式招呼吧。你好，我叫杨枫。”
他想伸出自己的惯用手，绷带勒了勒自己的脖子，于是换了一只手。
“尘冰…”
她伸出手，象征性地抓了抓，上下摇动了一下。
图书馆里面很暖和，然而在接触她的那个瞬间，杨枫发现她的手像泡在冰水一样寒冷。
“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杨枫疑惑地问道。
“这是我身体的原因。”
她用手抓住自己的另一只手臂，将目光放到了杨枫脖子露出的包扎的痕迹。
“实在对不起……你的身体还好吧？”
她低声问道。
“并不好，它经历了魔法和物理上的双重打击。”杨枫看到她微微露出局促不安的表情，紧接着说道。
“这并不全是你的错，我已经从馆长那里知道一些事情了。”
“但，如果我就这么接受你的道歉，你会为此感到安心吗？”
尘冰的表情告诉了他答案。
“好吧。我先带你熟悉下工作吧。”
“决定借阅书本的权限在我，你的任务是帮我翻译一些古精灵语文字。还有保护这些书本的安全…”
杨枫领着尘冰来到存放禁书的地下，穿过大厅，走过从一条特殊的路，来到只有管理员才能进入的房间。
他们在书架之间徘徊。杨枫觉得很奇怪，尽管这里很久没人来过，却一直那么干净整洁。
他一边说着，一边思索着如何组织语言才能让这位精灵小姐听懂自己的工作内容。这时，他感觉馆长的话有些矛盾的点。
“说起来，我记得馆长说过不会允许魔法师来管这种对于法师有着强大诱惑的禁书，为什么她会叫你过来？”
尘冰茫然地摇了摇头。
“真奇怪…你是什么关系户吗？”
尘冰再一次摇了摇头。
“……好吧。”
杨枫叹了一口气，随即说道。
“你还记得你对我干了什么，对吧？”
他用一种不怀好意的眼神看向尘冰，后者的身体稍微缩了缩，却还是点了点头。
“我能做些什么？“
“我从有意识开始到现在从来没有好好地吃过一顿饭，正巧我朋友推荐了一家餐馆。你饿了吗？”
“……”
尘冰正想说什么，她的腹部发出一阵响声，代替她做出了回答。
杨枫嘿嘿笑着，指了指出门的方向。
“我们走吧，就当补偿我，你请客。”
……
……
在办公室中，馆长掏出她的手机，翻开屏幕，按下几个数字按键。
她等待着另一端拿起电话，美妙的音乐声从听筒中发出。
眼前这个小盒子，它不是自然的造物，也不用魔法来驱动，仅仅是对于所知“规律”的深入运用便能够制造出可以让远隔天涯海角，不会魔法的普通人之间都能如同那些高超的心灵法师般相互对话的机器。
而这项发明也属于不会使用魔法的人类，他们把这些神奇的东西叫作“科技”。
一阵嘈杂的声音响起，将她拉回了现实，里面传来清脆的女声。
“喂？老不死的，是你吗？”
馆长的嘴角一阵抽动。
大家都是老黄瓜结果你居然装嫩。
“去你的。”
馆长骂出一句脏话。
“哈哈，你急了你急了！”对方兴奋的语气就像小孩子一样，“你…打…电法…找我干什么？”
电话另一侧的人似乎对于某些名词有点陌生。
“这东西叫电话。”
“哦，电话。我又不经常用，用起来真的难，这手机里只有你这个联系人。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的针线还在吗？”
“在啊，怎么了？”
“有一根针在我们手里。”
“啊？”
电话里传来惊讶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严肃的语气。
“哪一根？”
“‘过往’之一。”
馆长很平静地说道。
“你是否掌握了你妹妹这一次生命的信息？”
“没有。我从来不问世事，并不知道另外两个怎么样。不过，她的确已经很久都没发过信息了。你现在在哪？把那根针收好，我过去一趟。”
“那根针在别人手里。”
“什么？你居然把它交给…等等，能拿起‘此刻’，那个人，是我想的那个吗？”
“是的。”
电话沉默了，一时间馆长不确定对方是不是立刻去找她的朋友划开空间见自己了。
“喂，喂你还在吗？”电话里再次传来声音、那边变得更加嘈杂了。
“我在。”
“我去找一趟老头，现在过来，把坐标发我。”
“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