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
杨枫看到了一个陌生的身影，一位他从没见过的少女。
少女看到杨枫的瞬间，愣住了。
她有着亮银色的波浪般的长发，在白色灯光下反射着奇异的色彩。
眼睛。
她戴着眼镜，那个眼镜的镜片有些暗淡，还有着奇怪的光晕。
“请问您是来找什么书的？”
杨枫走到少女跟前，询问道。
她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杨枫看不到她的眼神，只能看到她紧咬着嘴唇。他象征性地伸出手，在她的眼前挥了挥。
“您好？”
“我…我看得见！”
她低下了头，心里五味杂陈般复杂。她随后抬起头，直视着杨枫，用一种别扭的姿势弯下腰去，鞠了个躬。
“谢…谢谢您刚刚的协助…我……”
杨枫很疑惑，自己何时与她见过面，又何时帮助过她？
“我们见过吗？”
“啊？……”
少女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不是…”她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唉。”
杨枫捂住了自己的脑袋。什么时候发生的？自己的笔记本里没有记录这件事。为什么会这样呢？
尽管他满腹疑问，他依然记得自己的本职工作。
“啊，先不说这个，你是来借书的吗？”
“…是的。”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这是管理处给我开的许可。”
只有禁书才会需要管理处的许可，上面往往盖着象征图书馆的印章。杨枫接过纸，将印着印章的位置放在光下仔细地看着。
伊莉娅·伊卡洛斯。
这是少女的名字。
“…嗯。请跟我来。”
杨枫点点头，挥手示意少女跟上自己，随后朝一个方向走去。
“为什么你在室内也要戴着墨镜？”
杨枫好奇地问道。
“我的眼睛对光线很敏感，即使是最细微的变化都是强烈的刺激。”
她回答道。
书库的位置在他们所在的空间之下，存放禁书的位置在书库的最深处。杨枫和少女在书库中绕了很久才找到那个地方：
一个四面被书架包裹严实的小空间，只留下一个能通过一个人的缝隙。魔法锁识别到杨枫的到来，自动开启了一条路。
“进去时不要碰别的东西。”
这里的书架只有一人多高，和书库里常见的如山高的书柜相比要小得多。这里的书本也不像外面的书一样摆放得那么有规律。不同长宽厚度的书本或笔记，随意地摆放在书架上的各个位置，仿佛它们只是一本本普通的册子。
杨枫随手便取得了她想要的书本交给她。
“好了，这是你要的。”
“谢…谢谢。”
她的眼神不断闪烁着，仿佛燃烧的木头上方迸出的火星一样。
“你还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呃…不，没有！”
少女只是紧紧抱着手中的书本，低着头颅。
“等你想到说什么了再来找我吧。”
“真的？”
她抬起头看着杨枫，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反正图书馆里面也没什么新鲜事。”
杨枫露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终于想起来她是谁了。
少女脱下了她的面具和她那套因为安装太多装置而显得十分臃肿怪异的衣服，换上了像她这样年纪的人穿的一件很普通的纯黑色长裙，外面还套着一件同样颜色的外套。
“记得两周内还书。”
“好。”
在回去的路上，少女一直眯着眼睛，哼着歌。她对他的回答感到很高兴。
……
……
他再次回到书库中寻找着。除了禁书，这里有许多书籍，是上层所展示书籍的旧版本或者是副本（这是为什么书库如山高与如森林般密集的书架的原因）。
这里几乎有着全世界的知识，不论是过去的还是现在的，魔法的，当然也有科学的。找到他想要的书籍后，他也找到了意外的东西。
尘冰躺在角落里。她倚靠在书架下，坐在地上，垂着头，手里还抓着一本打开的书。杨枫听到了不节奏的呼噜声。
没等杨枫碰到她，她便睁开了双眼。
她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睡眼惺忪地看着杨枫。她身旁放着的萤石灯发着温暖色调的冷光，照到她的眼睛里，显现出梦幻般的颜色。
“看看你的情况…你就不能到床上睡吗？”
“……睡不着。”
她咕哝着，再次躺倒在地面。
“好吧。别又把书弄坏了。”
“…知道了。”
杨枫摇摇头，拿着书走出了书库。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杨枫在她的身上看到一种矛盾的感觉。明明很想睡觉，却又无法安稳入眠。
他翻开手中的书本。杨枫曾经能“看”到很多东西，即使这种能力已经失去，他依然能以他人的语言，神态，动作等为线索来寻找到心灵运行的轨迹。
这些事物是他人稍加留意便能体会的却无法言说与描述的东西。贫乏的语言对这些事物的束缚是如此薄弱，以至于它们的界线是如此模糊。记忆，情绪，感觉，体验……这些需要经过思考加工才得以体会的事物，都在杨枫的视野里得以微弱的显现。
无论这些事物的载体是什么，它们都能被以一种奇异的方式“看到”。小说和历史对杨枫而言，是一幕幕虚无缥缈的真实景象：战士不屈的嘶吼，安居乐业的百姓，沧海与桑田。魔法师们不断借着纸张向杨枫倾展示他们威力强大的法术，学者们在书桌前倾诉着他们的毕生所学……
但是，科技类书籍是一个例外。这些知识是冰冷的，沉默的，令人费解的。也许是因为自己看不懂。但他会因此打瞌睡。在看不到现象的时候，知识是无趣的，就像学生们更乐意观看教学类
但冥冥之中，杨枫感觉，其背后有一个庞大的阴影存在，一个让杨枫感到难以心安的阴影。
读着上面晦涩的文字与长串的公式，杨枫几乎昏厥过去。他一把将书放到书柜上面，起身去找馆长。
他想问问有没有什么能助人快速入眠的方法。
……
……
“嗯……”
馆长仍然穿着她那纯白色的长裙，盖着七彩花纹装饰的披肩。杨枫时常会思考，魔法师是不是很少换衣服。他基本上每次都可以通过记住服饰来记住某一位魔法师，而不是记住他的面部特征。
“我平时睡的很好，所以我只能给你一些参考性的意见。你可以去买些助眠的药物，或者超市里卖的那种安魂香和安眠草。……啊，安魂香就算了，图书馆内禁止烟火。”
所以杨枫出来啦。他走出了图书馆，迈着轻松的步伐，再次往中午那家没去成的那家超市走去。
等等，我记得上午好像本来就要去那里的。
杨枫感觉脑子一阵刺痛，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他想不起来了。
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伊莉娅站在熟悉的巷子拐角。周边有不知名原因造成的烧焦，破碎的痕迹，那些被破坏的地方只是简简单单地拉上了一条警戒线。
人们来往着，没有一人对这些痕迹感到好奇。他们下意识地将不远处的施工和这里的坑洼联系在一起。
她就站在那里，看着路边花丛上飞舞的蝴蝶发愣。
杨枫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谁？！”
少女警戒起来，迅速转过身。看清来人时，她感到十分诧异。
“是你……你为什么在这里？”
她松了一口气，稍稍放下了戒备。
“去买东西。”他指了指前进的方向。
她的表情变得更疑惑了。
“你有这一层身份，居然还要亲自去买东西？”
“你怎么知道的？”
杨枫很诧异，但转瞬间就释怀了。他并没有觉得自己的身份有多么重要。
“难道我手搓吗？”
听到杨枫的吐槽，她笑了，彻底放松下来。
“我以为…「影」的继任者都是十分…特别的人。”
“哦？是吗。可能只是认识他们的人太少了。”杨枫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对与他们关系亲密的人而言，他们可能是姐妹，是父亲或丈夫，是朋友…什么的。”
少女沉默了。她知道「影」的传奇，却也多少了解过他们的悲惨结局。
“你是不是在想什么不好的事情？”
杨枫问道。
少女十分惊讶。
“你怎么……？”
少女走近到他身边，将脸凑到他眼前，观察着他的眼睛。
杨枫没办法看到她的墨镜后面是怎样的眼神，他只能看到她心中不断压抑着的某种情感，
“我说我是看到的你信吗？…”
仔细斟酌过后，他回答道。
“呜～”
出乎杨枫的预料，少女在一瞬间蹲了下去，用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脸。杨枫隐隐约约听到了低声抽泣的声音。
“你干嘛？？”
他看了看少女，皱紧了眉头，感觉这不是什么好征兆。
杨枫用手轻轻拍了拍少女的肩膀。
“我说…你们魔法师不会都这样吧？”
“不……请等一下…呜…”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
周围的人群开始向他们投来奇怪的视线。
“我建议你去找一个医生，一个心理咨询师，或者一个食梦者，什么的。”
他十分真诚地说道。
“或者，你收拾好心情的时候，可以来图书馆找我。我 也想找你了解一些事情。”
扔下这句话后，在围观者靠近前，他很迅速地溜走了。
“莉莉丝，你在吗？”
杨枫对着空气轻声说道。他知道某个人就像对待稀世珍宝一样看着他。
路边的花丛中，一只蝴蝶离群而出，飞上了他的肩膀。
“怎么了？”
“我好像很容易忘记事情，一些似乎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我戴上面具之后的记忆对我而言并不清晰。”
“嗯……”
莉莉丝沉默了一会儿。
“莉莉丝？”
“我曾经听我的老师说过一个故事。”随着翅膀的扇动，莉莉丝说道，“每一个戴上面具的人都会拥有强大的法术。这种力量并不是他们自己的，而是被赠予的。”
“有一句谚语是这么说的：凡所得，必有所失。就像每一个魔法的使用都要支付代价，对‘影’来说应当也是如此。也许你的记忆被拿去做了这样的交换？”
“呃…也许？”
“这只是我的猜测。”
莉莉丝的语气里充满担忧。
“你不能过于依赖你的面具。如果它真的如我所预料的话，能力的使用以过去的记忆为燃料，那么频繁戴上面具必定会对你的记忆造成损害，甚至……忘了你自己。”
“这么严重？”
“是啊，过去的经历造就了你的灵魂。失去的记忆多了，你甚至都有可能忘了你是谁。这可是很危险的。”
杨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