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枫在血液中不断下潜,手中紧攥着血红色的菱形晶体。在它的帮助下,他不用呼吸,无视了周围不断涌动的湍流,径直朝着自己的目的地游去。
强大的魔力让他的身体上出现许多伤痕,带来剧烈的疼痛感。但他并不急于戴上面具。
再等等吧。他想着,然后继续下潜。
他落到底部,然后往中央走。有一股乱流裹挟着他向某个方向前进。他绕开那些蠕动的血管,它们搏动着,吞吐血液,就好像在呼吸一样,让杨枫感到一阵反胃。
不知过了多久,他走到了自己想要的终点,那个由无数血管包裹着的物体,跳动着泵出血液。
这是一个活着的巨大的心脏。杨枫用手抓住其中的一根血管,用力向外掰,它却如同高山上伸出来的岩石一样一动不动。
他用力去戳刺,造成的伤口马上被血液填补。这时,他看到血管之间似乎存在着缝隙,尽管细小,但确实存在。
不知道扎哈弗他们能撑多久。杨枫不安地想着,戴上了面具。
他闭上眼,又睁开眼。眼前的景象再次变化,红色的洞窟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认得这里。那些红光来自于洞窟岩壁上生长的菌类,他们会用鲜血来浇灌它们,让它们排出毒性,变成食物。
杨枫低头,看见了自己的双手。一双白色的,瘦削的,满是伤疤的手,毫无疑问并不是自己的手。饥饿的感觉向他袭来,晕眩感冲击着他的大脑,身体传来仿佛有人用刀刮蹭的疼痛。在一片混沌中,一个想法如同闪电一样照亮了混沌。
她突然想起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作为血族的一员,她一直都不知道自己住在什么地方。从出生起,她就被长满红色真菌的石壁所包裹。对她而言,这个洞窟就是她全世界。在她小的时候,她曾经尝试过离开,去探寻“世界”的边界,却以失败告终。无论是哪个方向,随着密密麻麻的红色真菌逐渐变得稀疏,在终点等着她的都是深入地底的,近乎凝实的无尽黑暗。
在那片伸手不见五指黑暗里有着意想不到的危险:崎岖异常的路、深不见底的坑、以及从那些坑中喷出的高温尘埃和不可名状的“怪物”。
从小到大,她一直尝试破开那片黑暗,可是随着年纪与实力的增长,她突然发现那片黑暗的末端只有绝望的深渊。于是她放弃了通过现有的道路离开,而是破坏坚固的岩壁,向上开掘道路。
几分钟前,在她的不懈努力下,她成功在没有人注意的时候偷偷打开一条通往其它洞窟的道路。她趴着,在仅能容一人艰难通过的孔洞蠕动着前进,用手里的工具努力挖凿着。
她如同无头苍蝇一样向前行进着。突然,她手中的石凿挖穿了一个薄薄的平面,碎石与寒冷的风一同落在她的脑袋上。
这令她大喜过望。
她努力挖开一个洞,头破血流地爬出来,感受着宽敞的洞窟中呼啸而过的冷风。这里将成为他们的目标。
但现在并不是离开的时间,因为她必须带上她的同伴。于是她又从原路爬了回去。
现在,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双手,沙粒被黏稠的血水粘附在胳膊上。她默念咒语,溢出的鲜血顺着开放的伤口流了回去,然后结痂,脱落。
她看着自己白净的双手,把准备好的真菌覆盖在洞口上,心满意足地向家的方向走去。
她迫不及待地准备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的伙伴们,特别是她的妹妹。
她来到一片有着祭坛的空地,怀着极度的厌恶与恐惧看了一眼倒挂在上面的躯体。红色的液滴从脖子上的伤口滴落,顺着架子缓缓流下,落到下方的池子里,冒着红光的真菌在里面吞吐着血液。
那被血掩盖的人早已没了生机。她觉得那上面的人有些眼熟,但却并不敢多想。
尽管她凭借着在黑暗中与怪物厮杀所练就的出色的法术成为了护卫队的一员,免去了她死亡的命运,她的妹妹也在她的建议下成为了一位祭司,她也力所能及帮助自己的同伴以笼络人心。
每次走到这里,她依然难以克制自己不去想上面挂着的人有着什么样的面孔,以及当自己老去,被别人代替时,她在上面倒挂着看着自己的生命随着时间慢慢流逝的场景。
想到这,她晃了晃脑袋,顺着岩壁上开凿的阶梯,走进一个石窟,一个模样和她几乎一样的少女坐在地上,看着墙壁发呆。
“你怎么啦?”
她走到少女的背后,蹲下身子,温柔地抱住了她。
“发生了什么事,能不能告诉姐姐?”
“他…他死了……”
少女瞪大眼睛看着虚空,旁若无人地说道。随后她突然转过身,扑到姐姐的怀里,放声哭泣。
她心里一惊,想起妹妹有一个朋友,是她为数不多的伙伴。
“我……我杀了他…他最后还笑……我……”
族长教导他们,为了族群的生存牺牲自己的生命,将机会给予他人是光荣的,理所应当的。
然而,当她看着自己熟悉的面孔在眼前一一变成流尽鲜血的尸体,看着祭司们隐藏在面具背后的面孔,她无法忍受这一切,唾弃这样的法则,也告诉着自己周围的人,鼓励她们寻求反抗。
当然她可以一走了之,族群里没有人的魔法能超越她,哪怕是统领这个地方的族长也不会察觉她在自己血液里动的手脚。然而这却不足以对抗所有渴望维护这种秩序的人,她只能寻找机会,呼唤同盟,暗中积蓄力量。
“没关系,没关系……”
但现在,她只能抱住孩子,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她的头。
当哭声变为抽泣,逐渐停止之时,她擦了擦妹妹脸颊上的泪水,低声说道。
“姐姐找到了一个通往外面的通道……”
她低声说出了她的计划,在下一次血祭的时候,当血族的所有人为了分享红色的真菌,同时也为了选出祭品而站满空地时,她会带着她的同伴们一起悄悄从那条她开辟的路离开。
因为只有在这个时候,护卫才不会整日在洞窟的各处巡逻,让他们得以有机会逃出。
“可是族长说会很看重下次血祭,他说有一个事关我们存亡的计划……”
妹妹说着,看着姐姐逐渐阴沉的脸色,又闭上了嘴,可是无论如何,她依然感到不安,于是又问另一个问题。
“那,如果姐姐和朋友们走了,剩下的人怎么办?”
“姐姐会想办法的…到时你和我一起走。”
她回答了妹妹的问题。作为护卫队的一员,她清楚族长并非这么不了解这个地方,这个老人也知道围绕着这洞窟中的黑暗的秘密,护卫队的巡逻也是为了防止有人靠近那危险的黑暗深处。
只是,当他能一边慈祥地呼唤每一个战士的名字,又一边漠不关心地看着孩童的鲜血滴落到菌落上时,一切同生死共患难之类的说法都只是一种空洞的说辞。
毕竟挂在祭坛上的不是他。她想。
令她感到不安的是,自从她让妹妹成为祭司中的一员后,这个老人似乎格外关注她的妹妹。但现在的情况似乎不容得她有过多的思考。
“到血祭集合的日子时,姐姐会用法术共鸣你的血液,到时你就找个理由脱身就好。到我说的那个地方集合,然后我们一起离开。”
妹妹沉默了许久,然后又问道。
“我们离开后去做什么?”
她笑了,她也想了无数次这个问题,也许前路会充满艰难险阻,但总的来说,还得先踏出第一步。她摸着妹妹的脑袋,温柔地说道。
“我们自由地可以去很多地方,不再有被献祭的危险。”她仔细地掰着手指,一件一件细数着,“我们可以晒太阳,我们可以玩很多东西,我们可以吃到很多的……草莓。”
她生硬地读出后面的词,高兴地看到妹妹的眼睛亮了一下。是啊,那种香甜多汁的,完全不同于真菌的“水果”,不需要流血也能种植的作物。
“姐姐一定会带你出去的,一定。”
妹妹陷入了沉思。见状她不再打扰她,扭过头离开了。她必须联络好自己的同伴,做好万全的准备,却一点也没注意到身后被留在黑暗中的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