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少年,接受了几乎没有可能成功的任务,重拾自己难以启齿的旧职业,前面有什么样的冒险等待着他呢?”
……
……
“不久前,我帮一个……”
正当他想要说出自己的遭遇时,他看见眼前的黑影站了起来。
“……怎么了?”
“你待在这里,不要动。”
那个黑影仿佛感受到什么,匆匆离开了房间,将他一人留在黑暗之中。
“……”
窗外,一片乌云飘过,遮住了月亮,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他叹了一口气,从衣服里拿出了守护者们苦苦寻找的那件东西。
那根长针,在他的手中微微发着紫光,有规律地闪动着,仿佛在和他交流。
“是啊……东躲西藏,无法逃离。”
他想起委托他拿这件东西的人告诫过他,这根探针会刺入持有者的心灵,让他们置身于过去,在心中掀起狂乱的浪潮,将他们拖入幻境。想要脱离这种状态,就必须默念自己的身份,将自我锚定在此刻。
他只是任自己的意识在过去的景象中浮沉,看着自己微不足道的一生。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了,连朋友最后的家人都无法保护好,自己还能有什么用处呢?
“……我是维克多,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那根长针闪动了几下,暗淡了光芒。回到现实,他的内心无比苦涩。窗外乌云飘离,洁白的月光再一次洒在房间里,将他带回到几天前的时间。
……
……
“那孩子的情况已经稳定了。”
长相如同幼女般的魔法师,穿着与她身材极不相称的宽大袍子,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孩,抹去额头上的汗珠。
“既然我帮助那个女孩摆脱了死亡的阴影,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对你而言可能很危险的事,以作回报。你有意见吗?”
他沉默地点了点头。
“唉。”
来自过去的魔法师叹了一口气,看向床上的人。她紧闭着双眼,嘴唇像是在微笑,仿佛在做着一个梦。
“我得先和你说好。”
她面色凝重地看着维克多,犹豫了一下。
“她遭受的侵蚀过于严重。黑暗穿透了她的躯体,覆盖了她的灵魂。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这样的心灵都会被拖入黑暗中,成为一扇通往深渊的‘门’,漆黑的浪潮从中涌出,在其中恶魔蠢蠢欲动。”
“很难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情感能让她自己的意识锚定在现实中。”
“那她……没事吗?”
维克多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叹了一口气。
“黑暗的虚无如同爬山虎一样攀上记忆的城堡,它们的根有力地扎进每一块砖里,撑破缝隙,在内部形成一副远比城堡有力的骨架,让整栋城堡倾颓。想要去除它们,恐怕…必须换掉所有的砖块。”
“您的意思是……”
“她的记忆受到了黑暗的污染。那些沾染了黑色的事物将不会收到时序的约束。只要有一滴水被染污,整个海洋都会受到不可逆转的影响。那些存在于记忆中的形象,一旦与黑暗相连,就永远陷入了黑暗。”
“如果想要制止她的堕落,就必须排除掉她被污染的所有记忆,而在这种情况下,这等同于…她的一切。”
她看着维克多,仿佛在询问。
“那就是说…她会忘掉过去的所有东西吗?”
魔法师点了点头。
“这是肯定的。”
“好。”
他本来以为自己会很不舍,但在这个决定作出之后,他感到一种充满罪恶感的释怀。
“放宽心,她会好起来的。”魔法师伸直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会把她收为学生。”
“说说你要我做的事吧。”
她看起来有些窘迫。
“唉…这件事本来不该牵涉任何一个人……”
魔法师叹了一口气,魔女帽的帽檐遮住了她面部的表情。
“我需要你帮我去取一件东西。”
“……这件东西是你的吗?”
她摇了摇头。
“不,它是我妹妹的…对现在的情况来说,那件东西很重要。”
“我能从你的眼睛里看出来命运的崎岖,也知道,你一定立下某个向上的愿望。不要对我让你做的事有太多心理负担。”
他觉得她很像自己从未谋面的母亲。她有过孩子吗?维克多不禁想着,一个东西被塞到他的手心里。
“这是……”
他拿着一个小小的罗盘,三角形的指针迷茫地转动着,仿佛永远不会停下。
“这是我给你的小礼物,一个罗盘。如果遇到危险,或者难以做出的抉择,它会指引你的方向。”
她看着他的双眼,注视着他疲惫双眼背后的灵魂。
“一定要小心。你的敌人是你难以想象的强大。即使是守护者也不得不放下身段和她合作,强大如肃清者,也没有任何一个能与之对抗。”
……
……
维克多捂住自己腹部的伤口,回想起过去魔女的告诫,深吸了一口气。即使自己设法进入了守护者的机构,那个家伙依然识破了自己的伪装,轻而易举地击败了他。
他伸出手,一块破碎的布料出现在他的手里。那片深色的布料即使是在黑夜中也依然清晰可见。这是他的“帷幕”,如果没有它,那么自己的命已经留在那栋楼房了。
“咳……”
维克多吐出一口血,摸向自己的胸口,摸到了一片坚硬的东西。
他拿出来,是一小片鱼鳞一样的东西。即使是在黑暗之中,它的表面依然流连着华丽斑斓的色彩,闪动着微光。
这是他来到这里后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
……
两天前,清晨。
那时法洛斯的边境还没有那么严格的岗哨。维克多来到了法洛斯附近的高地上,望着下面的城镇。
耳边传来海潮拍打岩石的声音,可他的心思并不在漂亮的海景上,而是拿出罗盘,死死地盯着它的指针,直到它终于停了下来。
他看了看路,什么也不想地就向前走去。
走到城里时,他弓下腰,披上了他的“帷幕”。那位魔法师教了他一个使用小技巧。
一个佝偻着腰的老人慢悠悠地在建筑物的阴影中走着,时不时看看周围的人,又抬头看看太阳,仿佛他干瘪松弛的皮肤已经难以再经受磕碰与阳光的照射。
维克多跟随着罗盘的方向,只顾着观察,丝毫没有注意到前面的人,直接撞了个满怀。
“哎哟。”
他的反应很快,立刻扶着腰,跌坐在地上。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看向他撞到的人,却在一瞬间被惊出一身冷汗。
两个身穿白色制服的守护者,一个人类少年,和一个红色头发的精灵,前者一脸歉意地看着他。
“真是抱歉,老爷爷。您没事吧?”
“……我没事。”
“那我将您扶起来吧?”
在“老人”点头后,少年伸出双手,托住老人的腋下,慢慢地将他扶了起来。
“非常对不起…”
少年依然在点头道歉,老人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话说您在这里干什么。您也是来参加唤流仪式的吗,我们是一路,一起走吧?”
少年指着明显正在往某个方向移动的人群,笑呵呵地问道。
“不了不了,你们自己去吧,我的家里还有些事情。”维克多赶紧说道,拒绝了他们的好意。他决定换一个方向,拐进了小巷中。
两人看着老人消失的方向,交换了一下眼神。
“不是本地人。”
在红发精灵开口前,少年就沉声说道。
“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个仪式的名字。”
“唤潮。”红发精灵挑了挑眉。
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一名祭司去往海边修筑的祭坛进行祭祀,祈求丰收与和平。这个任务往往由祭司团的潮汐祝祭担任。
在祭司团中,潮汐祝祭是亚特兰蒂斯最特别的,不像其他祭司要长时间留在海面之下,他们需要长时间停留在陆地上,一方面是为了仪式,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处理陆地与海洋的矛盾。
据说,海洋精灵里有个特别的习俗。他们会把已经选中的,还是婴儿的祭司放在施了魔法的摇篮里,让他们随波逐流,向着归属陆地的河流漂去,溯流而上,直到被某户心地善良的人家捡到,然后由这户人家收养至成年。用海洋精灵的话来说就是,潮汐“是海洋与大地爱的结晶”。
一个生于海洋,由大地生养的孩子在处理陆地的事务比他的同类们更为出色。
“所以这就是你妹妹是你妹妹的原因?”
少年饶有兴趣地问道,他的手上不知何时多出来一张导览小册子。上面写着,
“和温柔又富有智慧的祭司分享你的故事,作为交换,她会赐下海洋的祝福!”
左下角有一行小字。
“本活动真实有效,童叟无欺!”
显然,在某人的意思下,这场在海洋精灵看来神圣无比的仪式变得如同旅游景点内的活动一样热闹。
红发精灵扶了扶额头,他知道是谁干的。
“你妹妹真可爱。我大约能理解你为什么要请假了,只不过……”他指了指自己的制服。“我们还要穿这个?”
“穿这个她能一眼就看到我。”
“老兄,你们可是兄妹啊,我觉得不穿这套衣服她也可以认出你。”少年吹了声口哨。
“对了,我记得你说过你还有个疯疯癫癫的弟弟,他过得还好吗?”
“唉。”
红发精灵想起来不久之前,他看着妹妹哭泣着从竞技场内跑出来,央求着来人拯救自己兄长的那一刻,他的心也被绝望充斥。
那一刻,过去的悲惨场景涌入他的脑海,他无法想象人类被活生生地转化成恶魔的痛苦。
直到……
他收到了来自医院的通讯,他的弟弟没事。这让他如释重负,一听到弟弟丢失了记忆,他的心又提了起来。直到他隔着病房的门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用前所未有的语调和医生拌嘴时,他一边感到惊讶,又在暗自庆幸。
至少困扰弟弟的精神问题解决了,他安慰着自己,然后把这个消息分享给了妹妹。
“……他现在也过得挺好的。”思考了半天,精灵才说出这么一句话。
“好吧。”
在节假日的轻松气氛下,他们很快把刚才的事抛诸脑后了。
……
……
老人拐进了小巷,看了看身后,长呼出一口气。也许他们有别的事要忙。他继续走着,按着罗盘的指示,拐进一条又一条巷子。
他很讨厌走这种见不得光的小路,但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走。大摇大摆地在街道上走对他而言还是过于危险了。
当他从巷子口穿出来时,又是两名守卫者拦住了他。
“站住,做什么的?”
他们的神情严肃,措辞很严厉,没有因为眼前这个是老人而丝毫放松。
“警官,我是新搬来这里的,请问这里不能通过吗?”
“人类,没有魔力波动。”两名守护者低声交流了一下,再看向老人时,眼神里没有了先前的戒备。
“你要去哪里?”
“去最近的酒馆。”
“你确实走错了,最近的酒馆在那边。”
一名守护者指了指方向。
“请问您能带我去吗?”
守护者们摇摇头。
“平时可以,现在我们有公务在身。”其中一名守护者解释道。“还有,建议您不要走巷子这种小路了,里面很黑,很危险。”
“好的,好的,谢谢警官了。
老人连连点头。
“还有,我们是守护者,不是警察。”
老人听到身后传来这样的声音。
这帮装腔作势的豺狼。
一种恶心感直冲他的肺腑,跟这些守护者交谈让他想呕吐。
顺着道路向前走时,他发现每个交叉路口都有两名守护者在看守。他们的白色制服在人群中很是显眼。每一个守护者都打量着经过的每一个人,还有的人注视着天空。
他知道大地也有可能安置了勘探魔法。
罗盘的指针随着他的前行不断将指针的方向向他来的方向偏转。他知道,魔法师让自己取的东西一定很重要,以至于需要守护者的严密看守。
维克多再一次拐进巷子,改变了帷幕的效果。现在没有人能看见他。
他直线向着罗盘指向的位置冲去,随着他不断前行,周围的百姓越来越少,穿着白色衣服的人越来越多:从两人一组,到三人一队,无时无刻不在盘问路过的人,其中还有许多移动巡视的人。
守护者在除了守护安全之外的事务上都很上心。他不禁这么想着,拽了拽身上的帷幕,继续向前走。
他远远看到,在木质建筑群的中间,伫立着一座极其违和的白色建筑。他绕了建筑走了一圈,毫无疑问,这就是目标。
周围的安保更加严密了,街道上已经没了普通的行人,每一个拐角都有守护者看守,他们的服饰彼此间各不相同,披着不同颜色的斗篷,级别看起来远高于先前遇到的那些。
当维克多伸出脚,向前踏出一步时,整条街的守护者的头一瞬间都扭了过来。
不好!
他暗呼一声,提起步子就向来时的方向跑去。这里一定有探查魔法。维克多很久没有进过别人家了,以至于他并没有准备好每一项应对措施。
他用最快的速度跑了出去,变成老人融入人群,然后回头看去。
那些守护者追了出来,迷茫地看了看周围,又同他们驻守在原地的同僚们交流了一下。
随后,其中一部分人留了下来,和那些不具有魔法探查能力的人留在一起。
看来再想回去不太可能了,得另想办法…不,这个形象可能已经被知晓,甚至是这种能力也暴露了…他胡思乱想着,就像一个迷茫的老人一样,被人群裹挟着走向某处。
人群停了下来,他向四周张望着,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海滩上。海边的空地挤满了人,有精灵,也有人类。他发现人群中央有一座巨大的建筑。它是由石头垒成的,表面爬满了岁月留下的斑驳与裂隙,长满了青苔。
维克多不知道为什么人们会聚集在这里,于是问了问周围的一个正在吃着点心的男孩。
“孩子,我想问一下,人们聚集在这里干什么?”
那个孩子回答了他的问题,顺便小小地抱怨了一下他的家人。他是被他的爷爷带来这里旅游的,听说海洋精灵的唤潮仪式很出名,所以才来这里观看,但他爷爷和他在半路走散了,一时间也找不到,留下他一个人被高大的大人挤着,什么东西也看不到。
维克多一点也没听男孩的故事,只觉得毛骨悚然。他回答错了刚才最初遇到的两名守护者的问题,难道自己在那时就被怀疑上了?
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滚下,男孩发现了老人的异样。
“怎么了,老爷爷?”
“没事,只是太热了。”
“我这里有盒水晶糕。”
男孩递给老人一碗没开封的盒子,里面是一种透明的糕点,后者收下后,道了声谢便匆匆离去。
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他的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