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确实俗了点,但我觉得这不算问题。你说它过于幼稚,我对此并不认可。据我所知,童话故事在不同的年龄段中皆有其受众。一切只是取决于你想看到什么,不是吗?”
是的,怀着不同的目的而行动,他们卷入一场危险的旋涡中而毫不自知。这正是冒险的意思。
“你脸上的表情为什么如此凝重,拉特罗斯?这件事在现实中发生过?呵呵,这怎么可能呢?故事与事实不可能有雷同之处。”
……
……
一个身影推门而入,织物烧焦的气味扑面而来。维克多注意到她的衣服上挂着尚未燃尽的灰烬,暴露的皮肤上也多了几抹焦痕。
“我们有麻烦了。追捕你的人到了,我的法术撑不了多久,你能下床走吗?
光不再遮掩她的声线,疲惫地问道。
维克多艰难地爬起身,平复了一下呼吸。
“你都解决不了?”
“妈的,我怎么知道这里会有个战斗专精的魔法大师?还是最低级的巡视者?”
她破口大骂道,扶着维克多离开了这个房间,朝更深处的走廊跑去。
身上的伤口在肢体的牵动下传来撕裂的痛楚,意识在黑暗与痛苦之间沉浮,他隐隐约约想起当时似乎也是这样的情况。
……
……
离开祭坛的10分钟后,维克多注意到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他们开始向四周分散,涌入城市的大街小巷中。
维克多注意到,参加活动的人们脸上无一不显露着兴奋的神情,就连成队而出的护卫满脸都写着轻松,仿佛他们早已经预料到这件事会发生一样。
他疑惑地看向和他挤在同一个斗篷下面的精灵,后者感觉到了他的视线,回过头,差点和他撞上。
“你不是很重要吗?这周围的人怎么对你的失踪不闻不问的?”
“哦,我经常这么干。他们已经习惯了。”
她朝他做了个鬼脸。
“再说,‘第一个找到在城中隐藏的祭司的人会获得独一无二的纪念品一份’这样的活动我也做了不少。你看……”
她摊了摊手。
“好吧,我想我的确任性了一点,至少他们挺高兴的。”
“那万一你真出事了怎么办?”
“呃……”
“……”维克多已经无话可说了。
“对了,我叫索菲娅,这个名字在海洋的语言中代表着‘智慧’,你叫什么?”
“智慧……呃……”
他有点想笑,但不敢笑。
“知道了别人的名字不回话真的会安心吗?”她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维克多。”
好吧,也没有想象的那么不情不愿。
“那么,我们现在该干什么?”
他们轻而易举地穿过人群,到了最近的一栋木屋的屋顶。向下朝街道看去,人群不断涌入,即使是守卫者也难以阻拦。
他们重新分配了任务,在离那栋建筑物更近的地方驻扎下来,排列地更加紧密。
“嗯哼,守护者。我得承认,尽管他们是好人,但我不喜欢他们。”
索菲娅看着眼前的目标,咂了咂嘴。她用手肘肘了一下维克多,将他从沉思中唤醒。
“他们是你的目标?“
“是的。我需要从那里面拿一件东西,这对我很重要。”
“可…这算偷窃吧?”
维克多露出了一副“早就知道会这样”的样子。
“好吧,好吧,这也得看性质。能不能和我说说你为什么需要它?”
维克多看了索菲娅几眼,犹豫了一下,缓缓说道。
“我的妹妹……需要它。”
“所以,你是为了救人吗?”
他看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的妹妹已经得救了,但我欠那个救我妹妹的人一个人情。”
“那个人是谁?”
“我……不能说。”
索菲娅低着头,沉思了一下,又看向防守严密的守卫者们。
“我入伙。”
维克多不可置信地看着索菲娅,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你认真的?“
“我认真的,反正我早就看他们不爽很久了。除了我哥哥,那里可能没几个正常人,天天在城里盘问来盘问去的。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叫做‘侵犯主权’,这可是亚特兰蒂斯的国度啊。”
索菲娅丝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兴奋,朝维克多伸出一只拳头。
“我们结盟!“
看着索菲娅,维克多愣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眼前的人有点眼熟。
他脱下手套,握紧满是伤痕的手,和索菲娅的拳头碰了碰。
“好了,这会是一次有意思的出行。”索菲娅搓了搓手,然后看向下面的布防。
“嗯?”
维克多突然感到一阵寒意,他看了看万里无云的天空。上面连只飞鸟都没有。
“你发现什么了?“
“你有没有被人盯着的感觉?”
“有吗?我只看到这里的确有监视法阵……难怪你会被发现,这里叠着好几个法阵,每一个法阵负责不同类型的检测。不同的法阵之间互相强化,交换信息然后一起呈现给监视者。”
“能潜进去吗?“
“不行,踩进去哪怕是任何一点动静都会被布阵的发现。”索菲娅摇了摇头,继续观察起来,“我们最好让这些法阵失效。”
“但让这些法阵失效会让他们第一时间知道入侵的存在。”
“是的,我们也需要转移他们的注意力,让他们以为我们的目标不是你需要的那件物品。”
“嗯……这种能破坏法阵的材料并不好找啊。”
维克多站起身,叹了一口气。
“你身上有菱晶或者别的什么吗?”
他问索菲娅道。
“没。”
“你不能破坏这个法阵吗?”
“不行,我不能亲自出手。这会引发外交事故的。”
看着地面,索菲娅面露难色。
“那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去了。你们这里有什么治安比较差的灰色地带吗?”
“呃……”
索菲娅脸上的不悦转瞬即逝。
……
……
晚上,他们绕开了依然在街道上寻找祭司的人们,走到了码头上。
其中有不少好事者穿上祭司的衣服,假装自己是祭司,只待人们上前来扒开伪装一看,然后给他们一个惊喜。但没人会因此感到生气,他们会大声辱骂,欢笑着,将那个人抬到酒馆里,起哄着让骗子赔偿受害人。
这时,那位骗子会亲自掏钱请人们吃一顿好的。与此同时,有胆量做这件事的人往往是活泼少女,也有因此获得爱情的佳话。
“看起来你把这里管得很好。”
他们离开了喧嚣的街道,走到了空无一人的码头边上。与灯火通明的街道不同,这里只有清冷的月光照耀。劳作了一天的渔夫在棚屋里鼾声如雷,疲惫的船也在潮汐的怀抱中做着美梦。
“他们总觉得我喜欢热闹的地方。虽然这并不假,但其实我最喜欢的是这里。”
索菲娅看着他们身边过去的一艘艘船,轻声说道,
“被人爱戴不好么?”维克多心不在焉地问道。
“是的,但太长时间也会有点累。不过如果是让人们轻松一点的话,倒也值得。”
维克多的目光转向别处,耸耸肩,不置可否。
“唉,我还是想念我在我过去的家。那里的生活没有这里热闹,却远比这里的生活轻松。爸爸会教导我魔法,妈妈会做很好吃的饭菜,哥哥会带我玩……”
“你有哥哥?”
“嗯哼,他们对我可好了。维拉哥哥会在手上放出漂亮的烟火,杨……”
话说到一半,她看到了维克多的眼神,他低垂着头,手微微颤抖着。他看起来很难过。
“你怎么了?”
“如果我的妹妹还活着,可能和你一样大吧。”维克多闭上了眼睛,模糊的往事却浮现在他眼前。
“什么?怎么会……”
“活着的是我朋友的妹妹,我的第二个家。当然,现在也不复存在了。”
“……啊,对不起。”
维克多不再言语,他们并排向前走着。月光如同洁白的轻纱温柔地盖在他们身上。脚下的木板嘎吱作响,在她看来却是如同死一般的寂静。
他们走到了码头的终点,成团的低矮的棚屋扎堆在一起,空气里传来鱼腥味和酒精等混合起来的难以言说的酸臭味。
他们踩上混杂着各种垃圾的泥泞土地,在月光的照射下,混合在里面的鱼鳞,骨头发着惨然的白光。
维克多侧目看了一眼索菲娅,后者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当他们踏上这片土地的第一刻起,许多人的目光就盯上了他们。这些人大多骨瘦如柴,深陷眼眶的眼里却闪烁着与身体不同的,如同狼一般精明的光芒。
维克多示意索菲娅站到一边,然后走到一片空地上,举起一个袋子,用不大的声音说道。
“这里面的十枚金币将会被拥有菱晶的人拿到。”
十枚金币意味着几年的吃喝不愁。他看到了聚集着的人群贪婪的眼神聚焦在他高举的手上,还有那些滚动的喉结。
但有点可惜,几乎没有人能负担得起代价,就像索菲娅说的,菱晶受到了严格的管制,即使出了十倍于其本身的价格都未必有人能拿得出来。
“这袋硬币找不到它的主人吗?”
“我能用我的女儿来交换,保证不比老爷您带来的差,如果您不介意她的病症的话。”
人群中传来几声咳笑。维克多再次看向索菲娅,看到她耸了耸肩。
“二十枚金币,我没有在开玩笑。”
二十枚,足以在城镇里享有安稳的生活。有几个人开始躁动不安起来,他们开始思考起用武力抢夺的可能性。
“我要了。”
人群中伸出一只手,人们自动分开,看清来人之后便匆匆逃离。
一个瘦弱的男人,脸上的棱角倒塌成了沟壑,曾经壮硕的肌肉仿佛被挖走了一样,但却依然可以看出它们存在的痕迹。
他缺了一只手臂和一条腿,一瘸一拐地走到了维克多面前,俯视着他。
“东西在哪里?”
“你们和我来。”
他看了一眼索菲娅,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男人的家很破旧,组成房屋的木板没有一块是完整的,缝隙和孔洞被人用不同的材料填补上。
屋内几乎没有家具,只有一张椅子,一张桌子和一张床。这样的小地方,只需要一根蜡烛就可以清楚地看清所有东西。
一进门,维克多就闻到了一股远比外面还要恶心的臭味。这种味道就好像在夏天放了很久的肉泡在水里的感觉一样,让人胃酸上涌。
环顾四周,他却没有发现任何可能带来这股味道的东西。
除了那张床。
“尊贵的客人,希望您不要在意这股味道。它来自我可怜的孩子。”
“……东西呢?”
男人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来,是一对镶嵌着透明晶体的漂亮耳环。
“这是我过去买给我女儿的,现在它没用了。”
“我……能看一下吗?”
索菲娅指了指床上的人,问壮汉道。
壮汉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索菲娅走到床边,稍微掀开了被子。尽管只是一眼,但那被子下面的景象所带来的冲击让维克多永生难忘。
“水腐症。”
索菲娅闭上眼睛。
“她这样多久了?”
“很久了。”
“她的妈妈呢?”
“不久前刚处理。”
“……”
索菲娅俯下身子,伸出手,想要触碰那高度腐败的躯体。
“不……”
维克多想要阻止她,她摇了摇头。
“没事的……”她握着那脆弱的手,轻轻在那个女孩的耳边说道。
“潮汐会陪伴着你,卷走你的伤痛……”
伴随着歌唱般的声音,蓝色的光芒覆盖了女孩。维克多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于是问壮汉。
“你们没有医生吗?”
“有,但只不过是杯水车薪。”
壮汉苦笑道。
“以前甚至更糟。在新任的潮汐祭司到来前,我们只有死路一条。”
“如果…你放弃她的话,可能会更轻松。”
“是啊,轻松……轻松……”
他喃喃着,重复着,紧接着又仿佛从睡梦中猛然惊醒,大声喊着。
“不…不,我不能放弃她,这是我的孩子…这是我的孩子!”
“咳咳……”
这时,维克多突然感觉到脑后传来疼痛。他捂着受击的头,惊讶地回过头,对上了索菲娅严肃的神情。
“拿到了东西就出去,这里我来处理。”
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维克多只得默默地走了出去。
在走之前,他放下了他身上的几乎所有预算,一笔足以让普通人支撑一生所需的费用。
他走出去,看着四周的破烂房屋,心里升起一种五味杂陈的感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索菲娅走了出来。她的手中还带着他的钱。
“拿回去吧,他不需要这么多。”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只说了这句话。
“那个人的病是…怎么回事?”
“水腐症。”索菲娅闭上了眼睛,疲惫地说道,“一种由未知因素引发的疾病。患者的身体将会如同尸体一样,逐渐腐烂凋零。如果受潮的话,死亡的进程会大大加快,也更为痛苦。”
“为什么不把他们转移到别处?”
“海洋包容一切…”
索菲娅解释道。
“如果他们离开这里,守护者中的肃清者会立刻抹除他们。”
“啊!”
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半空中,维克多愣在了原地。
“怎么了?”
“没事…我只是……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
“唉……”索菲娅看了维克多一眼,继续说道,“尽管守护者有跨地域执法的权力,但到了涉及生命的层面上,他们也不能轻举妄动,只能重复放任这种病症发展的后果,不断要求我们把患者交出去。但我怎么能让我的人民去送死呢?”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维克多。
“显然在这种病症上面,他们了解的比我们多。他们将这种病症的资料严密封锁,不泄露分毫。但我们却需要这种信息来进行下一步的对策……”
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决心一样,继续说道。
“很抱歉,我也需要你的帮助。我希望你能协助我潜入守护者的分部内,取得我所需要的资料。我会给你你想要的报酬。”
“即使不是为了我的私心,也是为了这些可怜人。你能帮我这个忙吗?我能理解你的苦衷,不答应也是可以的。”
“……看情况。”
维克多犹豫了一下,回答道。尽管他没有在话里答应她,但他还是看到了她的笑容。
他只能撇过头去,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去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