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熔炉

作者:宁宇ley 更新时间:2025/12/21 1:26:12 字数:3518

世熙“冷却期”结束前倒数第四天,深夜至凌晨。五人在解决了资金和场地后,终于能静下来好好录歌了。而克拉拉提供的专业录音室“回响棱镜”。这里整洁、明亮、充满未来感,设备闪烁着冷冽的金属光泽,巨大的调音台像飞船控制中心,静音门厚重如银行金库。空气里是臭氧、新电子设备和新地毯的味道。

五人提前两小时到场,默默调试设备,做开嗓和热身练习。没有人说话,只有必要的低声交流。每个人都清楚,这可能是他们唯一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

克拉拉没有亲自来,但她派来的“援军”准时抵达。混音师“老鬼”,一个头发花白、永远皱着眉头、嘴里叼着未点燃雪茄的干瘦老头,眼神锐利得像能看穿音频频谱里的每一粒灰尘。母带工程师艾米,一个穿着连体工装裤、染着粉色短发、满手纹身、嚼着口香糖的年轻女人,眼神慵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傲慢。

“菜鸟们,” 老鬼开口,声音沙哑,“叫我老鬼就好,我呢,负责把你们乱七八糟的声音捋顺。她是艾米,负责最后把你们的声音‘抛光’到能听。克拉拉打了招呼,但别指望我手软。开始吧,别浪费时间。”

艾米只是摆了摆手,已经在母带工作站前坐下,戴上了价值不菲的监听耳机。

——

在进入录音隔间前,世熙叫住了大家。她看起来依旧有些憔悴,但眼睛里燃烧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澈的火焰。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五个手工编织的、略显粗糙但颜色鲜明的手环。

“这个,” 她依次为每个人戴上,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砸在人心上,“白、黑、青、红、黄。 我昨晚编的。线是从旧琴弦、阮莲的绣线、阿茹拉的旧绷带、小茉欧尼的笔记本绑绳,还有……我的一条旧发带上拆的。”

她为辉夜戴上白色的,为小茉戴上黑色的,为阮莲戴上青色的,为阿茹拉戴上黄色的,最后为自己戴上红色的。

“今天,我们不是‘好吃乐队’。我们是‘五色狂澜’。 我们的声音,我们的颜色,必须留在这里,留在这张唱片里。不是为了向谁证明,是为了告诉未来的自己——我们曾经这样燃烧过,这样挣扎过,这样……在一起过。”

她目光扫过每一张脸:“拜托了。和我一起,打完这一仗。”

手环贴在皮肤上,带着彼此的痕迹和温度。无人说话,但一种无声的誓言,在五人之间汹涌流淌。连老鬼都从控制室玻璃后,投来一丝稍显意外的目光。

录制过程远非一帆风顺。在绝对专业和挑剔的耳朵面前,所有隐藏的瑕疵无所遁形。

阿茹拉的鼓点被老鬼无数次叫停:“力量够了,groove(律动)呢?你的‘黄’是蛮牛吗?我要的是奔跑的风,不是拆房子的夯锤!” 阿茹拉打到虎口再次裂开,用阮莲悄悄递过来的新绷带缠上,继续。

阮莲的贝斯被要求弹出“根茎的韧性”和“暗流的旋律”,她反复调整指法和力度,直到指尖发麻,但每一次重来都比上一次更稳,更富情感。

小茉的节奏吉他被要求“不仅是框架,还要有影子般的细节和呼吸”,她摒弃了所有习惯性的“安全弹法”,尝试更冒险的切分和制音,额头渗出细汗。

辉夜的键盘,被老鬼和艾米从和声、音色到动态进行了最严苛的审视。“这里,和声太‘干净’,加点‘杂质’,像你《片羽》里那种。”“这个铺底音色,频率和吉他打架,改。” 辉夜面无表情地接受所有指令,手指在合成器和钢琴间飞速切换,大脑如同超频运行的处理器。

——

轮到世熙的人声和主音吉他。她走进录音室,关上门。面对话筒,她闭上眼,手腕上的红色手环鲜艳夺目。

当她开口,所有人都愣住了。那不是技巧完美的演唱,甚至有些地方因为用力过猛而嘶哑,但那声音里灌注了这几个月所有的绝望、渴望、愤怒、热爱、愧疚与决不放弃的誓言。她的吉他solo不再追求华丽,而是像用琴弦在切割自己的灵魂,每一个推弦、每一个揉音,都带着灼痛的生命力。

在演唱“雾之森”段落时,她想起与辉夜的初遇、争吵、拥抱,想起小茉的默默支撑,想起阮莲的温柔守护,想起阿茹拉的莽撞真诚,眼泪无声滑落,声音却更加坚定破碎,直击人心。控制室里,连老鬼都忘了叼他那根没点燃的雪茄,艾米嚼口香糖的动作也停了。

她不是“偶像世熙”,她是“燃烧的世熙”,是“五色狂澜”的心脏与火焰。

有分歧,有短暂的急躁。辉夜对一个和弦的坚持几乎与小茉争吵,但在老鬼冰冷的一句“两个方案都录,我选”后,她们迅速冷静,选择了合作尝试第三种可能。阿茹拉和阮莲在某个衔接处总是不合拍,两人对视一眼,阮莲轻声哼出节奏,阿茹拉跟着点头,几遍之后,天衣无缝。

当分轨录制完成,进入初步合轨监听时,奇迹发生了。那些曾经割裂的颜色,在精密的录音和初步混音下,开始真正地交融、碰撞、升华。世熙的“红”是撕裂长空的火焰与泪水,辉夜的“白”是承载一切的冰冷天幕与精密星辰,小茉的“黑”是深邃稳固的大地与无声搏动的脉络,阮莲的“青”是穿梭其间的哀婉河流与温柔雾气,阿茹拉的“黄”是托起一切、推动向前的原始大地与不息风暴。它们不再是简单的叠加,而是形成了一个不断旋转、冲突、又相互依存的完整声场。痛苦与希望,冰冷与灼热,秩序与野性,东方与西方,个体与集体……所有矛盾在其中嘶吼、挣扎,最终达成一种充满生命张力的、悲壮而绚烂的和谐。

一曲终了,控制室和录音间都陷入长时间的寂静。老鬼拿下耳机,沉默了很久,说了句:“……有点意思了。” 艾米吹了个小小的泡泡,啪地炸开,比了个拇指。

——

走出录音隔间,所有人都像虚脱一样,但又眼中有光。连续十几个小时的高强度战斗,精神与体力双重透支,但《花(Rerooted)》的录音,终于高质量地完成了。

辉夜靠在外面的墙上,罕见地露出了极度疲惫却放松的神情,她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白色手环,又看了看周围同样带着手环、东倒西歪却带着笑的队友,轻声喃喃自语,用上了那晚学来的日式梗:

“真是不弹好键盘就出不去的房间呐…… 这次,算是弹好了吧。”

她声音很轻,但世熙听到了,转过头,对她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带着泪光的笑容,用力点头。

短暂的庆祝和休息后,辉夜忽然抬起头,眼中那簇因为《花》的成功而点燃的火苗,燃烧得更旺了。她看向众人,声音因为疲惫而低哑,却充满力量:“《花》完成了。但‘五色狂澜’不止一朵花。距离世熙的期限,还有一周。” 她顿了顿,灰蓝色的眼眸里闪烁着近乎偏执的创作欲,“我想试试……用这一周,把‘五色企划’的五首曲子,全部完成。至少,完成主体框架。”

所有人都被这个疯狂的提议惊住了。一周,五首?在刚刚经历这样一场大战之后?

小茉第一个从震惊中恢复。她推了推眼镜,看着辉夜因为激动和疲惫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以及眼中那不容错认的、属于创作者的纯粹火焰。她没有说可行不可行,没有分析数据。

“辉夜同志,” 小茉开口,声音一如既往地字正腔圆, “关于你提出的,利用战役间隙,集中优势兵力,突击完成‘五色’核心创作任务的设想,我认为,这体现了一名艺术工作者高度的主动性和斗争精神,值得肯定。”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辉夜手腕的白色手环上,又飞快移开,看向对方眼睛,继续用那种做思想工作般的语气说道:

“但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要打这样一场硬仗,一个稳固、可靠、有利于发挥战斗力的后方根据地,是必不可少的。”

“考虑到阿茹拉同志处的客观条件,不利于进行需要高度专注和精密思考的创作活动。而我处,” 她又推了推眼镜,仿佛在强调某个重要决议,“目前各项设施完备,环境安定,后勤保障有力,并且,始终秉持着‘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原则,致力于为每一位革命同志提供必要的支持。”

说到这里,她似乎觉得还不够“有说服力”,绞尽脑汁搜索着库存里的词句,最终憋出了一句:“总之,山川异域,风月同天。既然在同一个革命队伍里,我的那间陋室……呃,始终是向着并肩作战的战友敞开的。你若想来搞创作,进行这场‘一个人的战争’,那里,就是你的‘创作根据地’。 随时可以回来。嗯,这是组织的关怀,也是……革命的需要。”

说完这番话,小茉的脸颊已经微微泛红,但她强作镇定,目光炯炯地看着辉夜,等待“批示”。

辉夜安静地听完了小茉这通充满“古风革命情怀”的邀请。若是旁人,大概会听得云里雾里,但辉夜那双灰蓝色的眼眸,却随着小茉的话语,渐渐泛起了一丝极淡的、了然的微光。辉夜微微偏过头,避开了小茉过于直接的注视,但嘴角那丝几乎看不见的弧度,似乎比刚才明显了一点点。她用同样平静、甚至带点汇报总结般的语气回应,声音很轻:“收到。感谢组织……咳,感谢你的‘根据地’邀约。 该处‘基础设施’与‘环境参数’确实更符合高强度创作任务的准入标准。我会进行综合评估,并在需要时,提交‘转移申请’。”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更像是在对自己说:“‘一个人的战争’……或许,也不完全是。”

窗外的晨光更亮了些。一场硬仗打完,更疯狂的挑战已摆在眼前。但此刻,某种比音乐更微妙、更难以言喻的“信号”和“理解”,在两个最不可能“浪漫”的人之间,以最古怪的方式,悄然接通了。

小茉似乎松了口气,又似乎因为辉夜那同样“一本正经”的回应而有些无措,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去收拾东西,耳根的红晕却未完全消退。

《花》已成,静待绽放。而“五色狂澜”的乐章,以及某些悄然萌发的心事,都将在新的黎明中,踏上更加未知而动人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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