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记忆猎人的追逐

作者:花香DA 更新时间:2025/12/16 3:08:16 字数:5060

我从墓园回来后病了三天。高烧,噩梦,太阳穴的血断断续续流,需要用冰袋压着。

医生说是过度疲劳和压力导致的免疫系统崩溃,开了药,让我绝对卧床。

但我躺不住。

第四天早晨,烧退了,我爬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搜索“市郊废弃植物园”。地图显示它在城东二十公里外,标注是“待开发区域,禁止入内”。

我给主管发了延长病假的邮件,然后开车出门。

植物园的铁门锈迹斑斑,挂着“危险勿入”的牌子。我从侧面的破洞钻进去,里面一片荒芜:破碎的玻璃温室,倒塌的雕塑,疯长的杂草。正中央那栋三层实验楼还立着,但外墙焦黑——那是爆炸的痕迹。

楼门没锁。推开门,灰尘簌簌落下。一楼是办公区,桌椅翻倒,文件散了一地。我打开手机电筒,在废墟里翻找。

大多数文件都是普通的研究记录:植物基因编辑、新型培养基配方。直到我在二楼楼梯间发现一个上锁的防火柜。

柜门被烧变形了,但锁还完整。我找了根铁棍撬开。

里面不是文件,是个铁盒。盒盖上刻着字:“记忆实体化项目-实验日志-陆寻”。

手在抖。我打开铁盒。

最上面是一本黑色封皮的笔记本。翻开,第一页是陆寻的字迹:

2020年2月3日

项目获批。

目标:将短期记忆转化为可存储、可转移的实体粒子。

理论基础:记忆本质是神经元的特定放电模式,若能捕捉这种模式的能量特征……

后面是大量专业术语和公式,我看不懂。快速翻页。

3月1日

实验进展顺利。在转基因蒲公英上观测到微弱的记忆附着现象。茸毛结构能捕获“记忆光子”——我暂时这么称呼那些发光粒子。但持续时间极短,仅3-5秒。

3月10日

重大突破!发现记忆强度与光子持续时间正相关。强烈的情感记忆(如初恋、恐惧)可持续10分钟以上。但伦理问题浮现:我们是否有权“借用”他人的记忆?

3月20日

苏晴今天来实验室找我,带了她妹妹小雨。小雨对我的实验很感兴趣,问了很多问题。这孩子聪明得可怕,才18岁,已经自学完神经生物学本科课程。她说:“如果能把痛苦的记忆抽走,只留下快乐的,那该多好。”

我回答:“但痛苦也是人生的一部分。”

她说:“不是所有人都配拥有完整的人生。”

这话让我不安。

日记在这里中断了几页。再往后翻,是爆炸前一周。

4月2日

小雨偷偷来实验室。监控显示她触碰了主培养箱。我质问她想干什么,她说只是想“看看”。但培养箱里的金色蒲公英数量少了五株。

我警告她远离实验。她笑着说:“陆寻哥,你太保守了。科学需要冒险。”

4月5日

苏晴答应了求婚!昨晚在河边,我拿出戒指,她哭了。那一刻的幸福强烈到……我今早用仪器测了自己的记忆光子,亮度是平时的三百倍。原来极致的喜悦,真的可以实体化。

我想把这一刻存下来。不是为了实验,是为了我们老的时候,如果忘了彼此,还能有个备份。

4月10日

小雨又来了。这次我当场抓住她——她在往培养箱里添加不明试剂。我抢过瓶子,标签上写着“记忆催化剂-原型”。

“你从哪儿弄来的?”我问。

“自己配的。”她表情平静,“理论成立,陆寻哥。我可以让记忆附着时间延长到一个月。这样你就不用每个月都辛苦收集样本了。”

“胡闹!未经测试的试剂会引发连锁反应——”

“那就测试啊。”她打断我,“用我的记忆。我有段很想忘记的记忆,你帮我抽走,顺便测试催化剂效果。”

我拒绝了。太危险。

但她看我的眼神……有种决绝的疯狂。

日记最后一页,日期是4月12日——爆炸当天。

4月12日

苏晴下午要来看我。我打算正式介绍她给同事们认识。小雨发来短信:“陆寻哥,对不起。但我必须这么做。”

有种不祥的预感。我去主实验室检查,培养箱里的金色蒲公英全部在发光——异常的、刺眼的白光。温度在飙升,警报响了。

我想关掉电源,但小雨突然冲进来,手里拿着那个催化剂瓶子。

“别过来!”她喊,“它不稳定了,但还有救——只需要一个足够强的记忆光子作为‘锚点’来稳定场——”

“什么锚点?”

“你求婚那天的记忆。”她说,“那是你人生中最强烈的记忆光子。把它注入系统,可以中和催化剂的不稳定——”

“不可能!”

“那就看着我死吧!”她把瓶子举过头顶,“催化剂已经挥发进空气,我的记忆场正在崩溃。要么你救,要么我变成白痴。选吧,陆寻哥。”

我……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纸张边缘有烧焦的痕迹。

后面还有一页,但被粘住了。我小心撕开,是另一段字迹,更潦草,像在剧烈疼痛中写的: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爆炸,白光,剧痛。醒来时,我在一个全是光的地方。没有身体,只有意识。我看到自己的记忆像玻璃一样碎裂,散得到处都是。小雨躺在地上,鼻子耳朵都在流血,但还活着。苏晴……苏晴在外面拍门,哭喊。

我听到一个声音说:“记忆实体化成功,但载体毁灭。意识将依附于记忆碎片存在。每月需收集至少一枚核心碎片(情感峰值记忆)以维持形态。警告:碎片将与在场另一生命体的记忆场产生量子纠缠……”

声音渐渐远去。我开始飘散。

如果我还能被谁读到,记住:不要用蒲公英。不要收集记忆。不要试图找回我。

因为每一次收集,都是在从小雨脑子里抽取我的碎片——我们的记忆已经共生。你救她,就是在杀我。

你救我,就是在杀她。

对不起,晴。

陆寻绝笔。

笔记本从我手里滑落,掉在灰尘里。

我瘫坐在地上,手机电筒的光照在焦黑的天花板上,像一只茫然的眼睛。

原来如此。

小雨的记忆流失,不只是因为癌症。是因为三年前她吸收了陆寻的记忆碎片,两个记忆场纠缠在一起。我给她的每一份外来记忆,都在挤压陆寻的碎片存在的空间。挤得越狠,碎片越不稳定,陆寻的存在越岌岌可危。

而他收集爱情记忆,是因为那些碎片最容易找到——强烈的爱情记忆光子,会像磁铁一样吸附他散落的碎片。

但他不能收太多,因为收得越多,小雨脑子里的碎片就越少,她死得越快。

他在走钢丝。在“救自己”和“杀妹妹”之间,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平衡。

而我,像个瞎子,一直在往钢丝上扔石头。

……

从植物园回来,我去了医院。

小雨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瞳孔涣散。我握住她的手,冰凉。

“小雨,”我轻声说,“三年前,你在陆寻哥的实验室做了什么?”

她的睫毛颤了一下。

“你记得的,对不对?”我握紧她的手,“你往培养箱里加了催化剂,引发了爆炸。陆寻哥为了救你,把自己的记忆作为锚点注入系统,结果记忆被炸碎,身体消失。而你,吸收了那些碎片。”

她的嘴唇动了动。

“姐……”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疼……”

“哪里疼?”

“头……像有东西……在挖……”

记忆碎片在剥离。陆寻说得对,每次他收集碎片,小雨就会痛苦。

我看着她苍白的脸,想起她小时候跟在我身后,软软地喊“姐姐等我”。想起她考上大学时兴奋的样子。想起她生病后,抓着我的手说“我不想忘”。

她是我妹妹。我得救她。

但陆寻……陆寻是我爱过的人。也许现在依然爱着。

我掏出手机,给那个陌生号码发短信——上次在墓园,陆念消失前,我偷偷拍了他风衣口袋里的手机轮廓,用软件增强后识别出了号码。

“我们谈谈。今晚八点,老地方。”

五分钟后,回复来了:“别去。危险。”

“什么危险?”

“有人在监视你。从植物园出来就被盯上了。”

我猛地转头看病房窗外。楼下停车场,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角落,车窗贴着深色膜,看不清里面。

“谁?”

“不知道。但他们对记忆感兴趣。可能是当年的投资方,也可能是其他……想要蒲公英能力的人。”

“那你呢?你安全吗?”

“我随时可以消失。但你不行。”他停顿,“听着,苏晴。植物园的日记你看了,应该明白现在的状况。我需要你配合。”

“怎么配合?”

“这个月还差最后一片核心碎片。我必须收集,否则会消散。但小雨脑子里的碎片已经很不稳定,如果我这次再收集,她可能会……”

“会怎样?”

“脑死亡。”

我手机差点掉地上。

“所以你的计划是?”

“我需要一个替代品。”他回复,“一个强度足以作为核心碎片,但又不属于我的记忆。这样我既能维持形态,又不会抽取小雨的碎片。”

“去哪里找?”

“你。”

我愣住了。

“我求婚那天的记忆。”他说,“那是我人生中最强烈的记忆光子,也是散落的碎片中最大的一片。它在你脑子里,因为你记得。如果我拿走它,你可能会忘记那天的一切,但小雨能活下来,我也能继续存在。”

“那你为什么不早拿?”

“因为……”他停顿了很久,“因为那是我仅存的、作为‘人’的证明。如果连那片记忆都没了,我就真的只是个执念了。而且,如果你忘了我们相爱过,那我们之间……就彻底结束了。”

我看着这条消息,眼眶发热。

“八点,墓园。”我打字,“我给你。”

“苏晴——”

“别说了。我已经失去你一次,不想再失去小雨。记忆而已,我可以重新创造。”

发送。

没有回复。

……

晚上七点半,我开车去墓园。离开医院时,那辆黑车还跟着。我绕了几条路,勉强甩掉。

墓园在夜色里像个巨大的沉默怪兽。我走到陆寻的墓碑前,那株金色蒲公英还在发光,比白天更亮。

八点整。

他没有来。

我等到八点半,九点。只有风声和虫鸣。

就在我准备离开时,手机震了。是他:“别回头,往前走,出墓园,左转三百米有个废弃岗亭。我在里面。”

我照做。

岗亭很小,玻璃全碎了。他站在阴影里,风衣领子竖着,遮住半张脸。但那双眼睛在黑暗里发着微弱的金光——像蒲公英茸毛的光。

“为什么约在这里?”我问。

“安全。”他简短地说,递给我一个东西——是个手掌大小的银色仪器,像老式的MP3播放器,上面有根细针,“把这个贴在你太阳穴。它会读取求婚那天的记忆,转化为光子。痛感很强,但很快。”

我接过仪器,冰冷的金属触感。

“你拿走这个,就能维持多久?”

“一个月。”他说,“然后下个月,又需要新的核心碎片。这是个无底洞,苏晴。你给了一个月,就会想给第二个月,第三个月……直到你把所有关于我的记忆都给光。”

“那就给光。”我说,“只要你能存在。”

他摇头。“我不值得。你应该好好活,忘了我,找个正常人恋爱结婚。而不是守着一段死去的记忆,把自己也变成活死人。”

“值不值得,我说了算。”我把仪器贴到太阳穴,“开始吧。”

他按住我的手。“等等。在那之前,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关于那些跟踪你的人。”

“谁?”

“当年实验室的投资方,‘新纪元生物科技’。他们一直知道实验没完全失败,只是在等。等有人——比如你——证明蒲公英能力的可持续性。然后他们会抓走你,逼你复制实验,量产记忆商品。”

“你怎么知道?”

“因为昨晚,我潜入了他们的数据库。”他苦笑,“作为记忆体有个好处:可以顺着网络信号移动。我看到他们的计划书:记忆贩卖。把初恋记忆做成香水,把成功记忆做成药丸,把幸福记忆做成奢侈品……一个万亿级别的市场。”

我后背发凉。

“所以他们跟踪我,是想抓我?”

“更糟。”他看着我的眼睛,“他们想抓小雨。因为她脑子里有我的记忆碎片——那是目前已知最纯净、最强大的记忆光子来源。如果提取出来,可以做成‘记忆原浆’,一小瓶就能卖天价。”

我手里的仪器差点掉地上。

“他们敢!”

“他们敢。”他说,“所以我们必须快。我拿走你的记忆,维持形态,然后想办法带小雨离开这座城市。去一个没有蒲公英、没有记忆市场的地方。”

“那你呢?”

“我……”他垂下眼睛,“我会陪你到她安全为止。然后……该消失了。”

“不行。”

“苏晴,听着。”他握住我的肩膀——触感很虚,像在握一团雾,“我已经死了三年了。以这种形态存在,本身就是对自然规律的违背。每次收集碎片,我都在伤害小雨。每次被你看见,我都在提醒你过去的痛苦。这不健康,也不正常。”

“但你是陆寻。”我哭着说,“我爱的是你,不是你的形态。哪怕你是一团雾,一段记忆,一个执念,你也是我的陆寻。”

他看着我,眼睛里的金光在颤抖。

然后他突然把我往后一推。

“躲起来!”

话音刚落,几道强光从岗亭外射进来。引擎声,刹车声,车门开关声。至少三辆车。

“新纪元的人。”他快速说,“他们定位到我了——记忆体有独特的能量信号。你快走,从后面窗户爬出去。”

“你呢?”

“我拖住他们。”他转身面向门口,风衣无风自动,身体开始发出强烈的金光,“记忆体有个优势:可以暂时干扰电子设备。他们的车,监控,通讯——我能让它们瘫痪五分钟。够你逃了。”

“陆寻——”

“走!”他吼,“为了小雨,走!”

我咬牙,从破碎的后窗爬出去,跳进草丛。回头看了一眼。

岗亭里金光大盛,像个小太阳。陆寻的身影在光里几乎看不见,只有那双眼睛,最后看了我一眼。

然后光炸开。

所有的车灯同时熄灭。引擎熄火。整个世界陷入黑暗和寂静。

我转身,在夜色里狂奔。

手里还攥着那个银色仪器。

耳边回响着他的最后一句话:

“去找第三个选择,苏晴。一定有办法……让我们都不必牺牲。”

第三个选择。

但真的有吗?

我跑出墓园,跑到大路上,拦了辆出租车。

上车时,司机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小姐,你太阳穴……在发光。”

我摸了一下。

是那个银色仪器——不知什么时候启动了。细针刺破了皮肤,仪器屏幕亮着,显示一行字:

“记忆提取中……源文件:求婚日……进度:12%……”

它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开始偷我的记忆了。

而陆寻,用自己当诱饵引开追兵,可能再也不会回来。

我抱着仪器,在出租车后座蜷成一团,无声地哭。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只是调高了暖气。

车窗外,城市灯火阑珊。

每一盏灯下,都有人在制造记忆,在遗忘,在寻找。

而我,在失去。

又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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