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那句话说完后,房间里很静。
烛火把她眼底的挣扎照得很清楚——那是种介于愧疚和决绝之间的状态。一个真正的间谍不该有这样的眼神。她暴露了太多。
“所以,”我开口,声音平稳得自己都意外,“你是乌兰国派来的?”
她点头。
“什么时候开始的?”
“三年前。”她说,“赫连战王子亲自挑选的人选。醉月楼是现成的据点,二皇子楚骁……与我们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二皇子要皇位,乌兰国要情报,或许还要我的命。
很合理的交易。
我走到桌边,倒了杯凉茶,推给她:“喝点。”
她没动。
“怕我下毒?”我问。
“不。”她拿起杯子,一饮而尽,“殿下现在杀了我,也是应该的。”
“为什么告诉我?”
她放下杯子,指尖摩挲着杯沿:“因为您昨天……保护了我。”
“那可能是演戏。”
“不是。”她抬头看我,“杀气演不出来,颤抖演不出来,您按住胸口时那一瞬间的茫然……也演不出来。”
她站起来,走到窗边,背对着我:“我见过太多人了。贪财的,好色的,附庸风雅的,真心假意的。但您……不一样。您像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在学走路,学说话,学怎么当一个‘人’。”
她转身,眼里有水光:“而我,要把这个孩子推进火坑。”
我看着她。
胸口那道裂缝在扩大,但不是因为被背叛的愤怒——我还没学会那种情绪。而是一种更复杂的、沉甸甸的东西,像浸了水的棉絮,堵在那里。
“二皇子的计划具体是什么?”我问。
“三天后,北境战报最危急时,他会向陛下呈上‘证据’:我与您往来的书信,伪造的乌兰国密令,还有证人说看见您与我传递军情。”她说,“届时朝廷内外压力巨大,陛下为了稳定军心,很可能……”
“很可能赐死我。”我接上。
她默认。
“那你现在来,是想让我提前逃跑?”我问。
“是。”
“然后呢?我一个皇子,叛逃敌国?坐实罪名?”
她语塞。
我走到她面前。她比我矮半个头,得微微仰头看我。
“柳姑娘,”我说,“你犯了一个间谍不该犯的错误。”
“什么?”
“心软。”我说。
她苦笑:“我知道。”
“为什么?”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窗外的打更声远远传来。
“因为您问过我,”她轻声说,“‘刚才让我快走时,是真的怕我有事,还是只是流程?’”
她抬头,眼泪掉下来,没去擦。
“我当时没回答。现在告诉您:是真的。流程里……掺了真心。”
那句话像一颗小石子,投进我胸腔那片死水。
涟漪荡开。
很轻,但存在。
***
我没让柳如烟走。
她留在我房里,睡在榻上——我让她睡的。我需要她活着,作为人证,也作为……某种我自己还不明白的牵绊。
第二天,我照常去给父皇请安。
他正在批奏折,眼圈乌黑,显然一夜未眠。看见我,放下笔。
“北境又失一城。”他说,声音沙哑。
“猜到了。”
“你二兄主动请缨,要带兵驰援。”
我抬眸。
二皇子楚骁,比我大八岁,生母是已故的德妃,外公是镇北大将军。他从小习武,在军中有些威望。主动请缨,合情合理。
“父皇准了?”
“准了。”父皇揉着眉心,“朝中无人可用,他至少……比你肯去。”
这话里有怨气。
我没接。
沉默了一会儿,父皇忽然问:“你最近,常去醉月楼?”
消息传得真快。
“是。”
“做什么?”
“学笑。”
父皇愣住,像没听懂。
“儿臣想学怎么笑。”我补充。
他盯着我,眼神从困惑变成某种了然,再变成疲惫。
“凌儿,”他叹气,“你是不是……在怪朕?”
“怪什么?”
“怪朕把你生成这样。”他声音很轻,“怪朕让你母妃……”
他没说完。
但我胸口那道裂缝,突然尖锐地疼了一下。
“母妃怎么了?”我问。
父皇挥手:“罢了。你去吧。醉月楼……少去。那种地方,脏。”
我行礼退下。
走到门口,他忽然又说:“你二兄出征前,会在府上设宴,你也去。兄弟之间……别太生分了。”
“是。”
***
二皇子府在城东,占地广阔,门庭森严。
宴席设在晚上。我到的时候,正厅里已坐满了人——大多是武将,还有几位文官。见我进来,说笑声顿了顿。
楚骁坐在主位,看见我,笑着起身:“六弟来了!快上座!”
他比我高大,肩膀宽阔,眉眼凌厉,有种武人的粗豪气。但眼睛很亮,亮得精明。
我走过去,在他左手边坐下。
“六弟近来可好?”他给我斟酒,“听说你常去醉月楼,怎么,开窍了?”
周围响起暧昧的笑声。
“去学笑。”我说。
众人愣住,随即笑得更厉害。
“六弟还是这么有趣!”楚骁拍我肩膀,力道很重,“学笑?哥哥教你!来人,叫舞姬上来!”
丝竹声起,舞姬翩跹。
觥筹交错间,楚骁一直在观察我。眼神像刀子,刮过我的脸、我的手、我每一个细微动作。
他在评估。
评估我知不知道他的计划。
我端起酒杯,慢慢喝。酒很烈,灼喉咙。但除了物理刺激,没有别的感觉。
直到——
一个舞姬旋转着靠近,袖中寒光一闪。
极细的针,涂着黑。
直刺我颈侧。
我没动。
因为楚骁动了——他猛地伸手,抓住舞姬的手腕,怒喝:“大胆!”
针尖停在离我皮肤一寸处。
舞姬脸色惨白,挣扎:“殿下饶命!奴婢……奴婢只是失手……”
“失手?”楚骁冷笑,夺过那根针,“淬了‘见血封喉’的毒,叫失手?”
他看向我,眼神诚恳:“六弟受惊了!哥哥治下不严,该罚!”
说完,他手腕一拧。
舞姬的颈骨断了。软软倒地,眼睛还睁着。
满场死寂。
楚骁把尸体踢开,像踢开一条死狗,然后举杯:“扫兴!来,继续喝!”
音乐再起,但已变调。
我看向地上那具尸体,很年轻,可能不到二十岁。
胸口那团浸水的棉絮,变得更重了。
“二哥,”我开口,“谢谢。”
“谢什么?”他笑,“保护弟弟,应该的。”
“但我有个问题。”
“说。”
“如果刚才你没拦,让她刺中我,”我问,“你会怎么处理?”
楚骁的笑容僵了一瞬。
周围彻底安静了。
所有人都看着我,像看一个疯子。
楚骁放下酒杯,身体前倾,压低声音:“六弟,你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我也压低声音,只有我俩能听见,“这场戏,太糙了。”
他瞳孔收缩。
“试探我知不知道刺杀计划,方法有很多。”我继续说,“找舞姬当众下手,是最蠢的一种——成功了,你在自己府上杀皇子,脱不了干系;失败了,像我刚才那样问,你怎么答?”
楚骁盯着我,眼神里的笑意没了,只剩下冷。
“六弟,”他慢慢说,“你比我想的聪明。”
“我只是客观分析。”我说,“所以二哥,别演了。你想让我死,我知道。但能不能……专业点?”
他忽然笑了。
不是伪装的笑,是那种猎物终于入套的笑。
“好。”他挥手,“都下去。”
乐师、舞姬、宾客,如蒙大赦,迅速退场。门关上,偌大的正厅只剩我们两人。
烛火噼啪。
楚骁站起来,走到我面前,俯身:“既然挑明了,那哥哥就直说。六弟,你挡路了。”
“我从来没想挡路。”
“但你存在就是挡路!”他声音拔高,“一个生来完美的皇子!不会犯错!不会恐惧!不会犹豫!父皇看你的时候,眼里有光!哪怕你整天摆烂,他都觉得你是‘天性淡泊’!我呢?”
他抓住我的衣领,把我拽起来:“我从小拼命练武,拼命读书,拼命讨好每一个大臣!我做了这么多,父皇却只看得到你!”
他的呼吸喷在我脸上,有酒气,有愤怒,还有一种……绝望。
“所以你要我死。”我说。
“对。”他松开手,后退两步,整了整衣襟,“但你刚才说得对,我确实不够专业。所以……”
他拍了拍手。
侧门打开,走进来三个人。
不,不是人。
他们穿着黑袍,脸藏在兜帽下,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腥气——像铁锈混合着腐土。
邪修。
民间禁术,以生魂练功,速度奇快,但代价是神智渐失,最终沦为只知杀戮的怪物。
“介绍一下,”楚骁微笑,“这三位,是我的‘客人’。他们很想……尝尝‘天人之体’的滋味。”
三个黑袍人同时抬头。
兜帽下,是三双没有瞳仁的、纯黑的眼睛。
……
战斗开始得很快。
第一个黑袍人扑来,五指成爪,指甲漆黑尖长,直掏我心口。
我侧身,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折。
骨头断裂。
但他没停,另一只手继续抓来,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第二个从左侧袭来,袖中滑出骨刃,削向我脖颈。
我低头,骨刃擦过发梢。同时抬脚,踹中他腹部。
他飞出去,撞碎一张桌子,但立刻爬起来,胸口凹陷,却还在动。
第三个没动,站在远处,双手结印,嘴里念念有词。
地面开始震动。
砖缝里渗出黑气,像活物一样缠向我的脚踝。
楚骁站在主位前,抱着手臂,嘴角带笑:“六弟,我知道你武功高。但邪修不一样——他们不怕疼,不怕死,而且……”
他顿了顿。
“专破‘天人之体’的护身罡气。”
话音落,黑气已缠上我的小腿。冰凉,粘稠,像无数条小蛇往皮肤里钻。
皮肤传来灼烧感。
第一次,我的身体在“受伤”。
不是幻觉。是真实的、尖锐的、不断加深的痛。
黑袍人念咒声加快,黑气越来越浓。另外两个再次扑来,配合默契,封死我所有退路。
我站着没动。
不是不能动,而是在感受。
感受疼痛如何从皮肤钻进肌肉,再钻进骨头。感受那种陌生的、警报般的信号在体内炸开。
原来这就是“痛”。
《七情录》没写,但或许……也算一种“极致体验”?
第一个黑袍人的爪子再次抓来,这次瞄准我的眼睛。
我抬手,抓住他的手腕。
但没折断。
而是顺着他的力道,把他整个人抡起来,砸向远处念咒的那个。
两人撞在一起,念咒声中断。黑气一滞。
第二个黑袍人的骨刃已到面前。
我没躲。
骨刃刺入左肩。
不是很深,但足够痛——像一根烧红的铁钉,狠狠凿进去。
我闷哼一声。
右手抓住他握刀的手,用力。
他的腕骨碎了。
骨刃掉地。
我拔下肩上的刀,血涌出来,染红衣襟。
温热的,猩红的。
我低头看着血,再抬头看楚骁。
他脸上的笑容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惊愕。
“你……”他张了张嘴,“你不躲?”
“为什么要躲?”我问,“我在学习。”
“学习什么?!”
“学习‘痛’。”我说,迈步朝他走去。
两个黑袍人还想阻拦,我一脚一个,踹断他们的膝盖。他们跪倒在地,再也站不起来。
第三个挣扎着想继续念咒,我踢起地上半截桌腿,贯穿他的胸口。
黑气消散。
正厅里只剩下我和楚骁。
我肩上的血还在流,滴在地上,绽开一朵朵小花。
楚骁后退,直到背抵住墙壁。
“你疯了……”他喃喃,“你绝对疯了……”
“可能吧。”我在他面前停下,“但二哥,你刚才骂错人了。”
“什么?”
“你骂我母妃‘妖妇’,说她用邪术怀上我,才生了个怪物。”我说,声音很平静,“这句话,我不喜欢。”
楚骁脸色惨白:“我……我只是一时口快……”
“口快?”我抬手,按住他肩膀。
很轻的动作。
但他整个人僵住了,像被钉在墙上。
“二哥,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争吗?”我问,“不是因为淡泊,不是因为懒。是因为我觉得没意思。皇位?权力?天下?这些东西,在我眼里和桌上的酒杯没区别——都是物品,没有意义。”
我凑近他,看着他眼底的恐惧。
“但今天,你让我感觉到两件有意义的事。”我说,“第一,痛。第二……”
我顿了顿。
“愤怒。”
话音落,我手指用力。
楚骁的肩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没惨叫,但冷汗瞬间湿透后背。
“所以,作为感谢,”我说,“我给你一个建议。”
“什……什么?”
“现在收手,辞去所有职务,去岭南。”我认真说,“那儿气候湿润,对皮肤好。我可以帮你申请一块封地,养养老,种种花,别再回京城。”
楚骁瞪着我,像听天书。
“你……你不杀我?”
“为什么要杀你?”我松开手,“你是我哥哥。”
他瘫坐在地,大口喘气,像溺水的人刚被捞上来。
我转身,朝门口走去。
“六弟!”他在身后喊。
我停步。
“为什么……”他声音发抖,“为什么不杀我?我差点杀了你!”
我回头,看着这个比我大八岁、此刻却像个孩子的哥哥。
“因为杀了你,我就少了一个能让我‘愤怒’的人。”我说,“而我现在……需要这个。”
……
走出二皇子府时,肩上的伤还在流血。
痛感清晰而持续,像有个小锤子在伤口处不停敲打。
但同时,另一种变化也在发生。
我的感知……在扩张。
路过花园时,我闻到了之前忽略的夜来香气味,浓郁得呛人。听见了墙角虫鸣,每一秒的节奏都清晰可辨。手掌按在门框上,能感觉到木头纹理的起伏,甚至还有白天阳光残留的、细微的温度差异。
五感在变得敏锐。
或者说,在从“工具”变成“体验”。
《七情录》里没写这个副作用。但或许,情感恢复的第一步,就是重新连接身体与世界。
回宫的路上,我没坐马车,慢慢走。
深夜的京城很静,偶尔有更夫走过,看见我满身血,吓得绕道。
走到皇宫侧门时,守门侍卫也吓了一跳:“殿下!您这是……”
“摔了一跤。”我说。
他们不敢多问,放行。
我走回听竹轩,推开门。
柳如烟还在。
她坐在桌边,手里拿着针线,在缝什么。看见我,针掉在地上。
“您受伤了。”她冲过来,声音发颤。
“小伤。”我说。
她不由分说把我按在椅子上,撕开肩头的衣服。伤口不深,但皮肉外翻,血糊了一片。
她打来热水,用布轻轻擦拭。动作很熟练。
“您遇上刺客了?”她问。
“嗯。”
“二皇子派的?”
“嗯。”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如果我不告诉您,您就不会去赴宴,就不会受伤。”
我看着她低垂的睫毛,轻声说:“不去赴宴,我也会在其他时间、其他地点遇到刺杀。区别只在于,我有没有准备。”
她抬头,眼睛红红的:“您……不怪我?”
“不怪。”
“为什么?”
我想了想:“因为你来警告我了。而警告,是一种……善意。”
她眼泪掉下来,滴在我手背上。
温的。
我抬手,抹去她脸上的泪。
动作很笨拙。
她愣住了。
我也愣住了。
这个动作……没有经过任何计算。是本能。
像看到花上有露水,就去碰碰。
“殿下……”她轻声说。
“嗯?”
“您的手,在抖。”
我看自己的手。确实在抖,很细微。
但这次,不是因为愤怒。
是因为……某种更柔软的东西。
“柳姑娘,”我说,“以后,别叫我殿下了。”
“那叫什么?”
“楚凌。”
她看着我,很久,然后笑了。
含泪的笑。
“好。”她说,“楚凌。”
……
那一晚,柳如烟帮我包扎完伤口,没走。
我们坐在窗边,看月亮。
谁也没说话。
但沉默不尴尬,像一种共同呼吸。
后半夜,我开始发烧。
伤口感染,加上邪修黑气的残留,身体在剧烈反应。冷热交替,肌肉酸痛,意识模糊。
柳如烟一直守着,换毛巾,喂水,时不时摸我额头。
昏沉中,我抓住她的手。
很凉。
她没抽开。
“楚凌,”她小声说,“你会没事的。”
“我知道。”我说,声音沙哑。
“为什么知道?”
“因为……”我睁开眼,看着她被月光镀上银边的侧脸,“我还没学会‘喜’。”
她笑了。
我也扯了扯嘴角。
可能……有点像笑了。
天亮时,烧退了。
我坐起来,肩上的伤还在痛,但痛得“具体”——能清晰感觉到哪里在发炎,哪里在愈合。
柳如烟趴在床边睡着了,手里还攥着湿毛巾。
我轻轻下床,把她抱到榻上,盖好被子。
她咕哝一声,没醒。
我走到铜镜前,解开绷带。
伤口周围有一圈淡淡的黑印,是邪气残留。但正在变淡。
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下有青黑,头发凌乱。
但眼睛……
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不是那么空了。
像一口深井,终于映进了一点点天光……
三天后,北境战报再至。
连失五城,敌军距京城仅五百里。
朝堂炸锅。
二皇子楚骁,在此时递上奏折,主动请罪,称自己“旧伤复发,无力领兵”,请求“卸甲归田”。
父皇准了,还赐了他岭南一块封地,即日启程。
散朝后,父皇单独留我。
“你二兄的事,你知道多少?”他问。
“知道他想杀我。”我说。
父皇沉默。
“你受伤了?”
“小伤。”
他走到我面前,伸手,似乎想碰我肩膀,又收回。
“凌儿,”他说,“朕有时候想,如果你笨一点,平凡一点,会不会更快乐?”
“可能吧。”我说,“但现在这样,也不坏。”
父皇看着我,眼神复杂。
“你母妃当年,”他忽然说,“怀你的时候,就知道你会是‘天人之体’。”
我心脏一跳。
“她很高兴。”父皇声音低下去,“她说,她的孩子会是天下最特别的那个。”
他转身,望向殿外天空。
“但她没说完的是——特别,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等着。
但他没再说下去。
只是摆摆手:“去吧。好好养伤。”
我行礼离开。
走到门口,他忽然又说:“对了,国师明天回京。你……去见见他。”
“国师?”
“嗯。”父皇没回头,“关于你的‘体质’,他比谁都清楚。”
殿门在身后合上。
我站在台阶上,阳光刺眼。
肩上的伤,隐隐作痛。
而心里,某种预感,像冬天的草芽,正悄悄顶开冻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