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浸了靖王府的西院,老桂落瓣铺得阶前有一抹薄白,风卷着凉意穿廊而过,带不起半分热闹气。
“那世子又懒在那儿了,每日除了逛市井、醉酒馆,竟无一件正经事做,枉费世子的身份。”
“嘘,小点声,要是被听到了,小心掉脑袋。”
靖王府西院里靠近城中街道的一棵十来米高的树上,苏子秋,一身松垮的锦袍半敞着襟,躺在高处树枝,一只手的指尖捻着枚莹白狐毛佩饰转得慢悠悠,另一只手叠在脑后充当临时靠枕,右腿还吊在半空中晃来晃去,妥妥的一个不学无术,吊儿郎当的不良世子形象。
“公子,王爷叫您。”一位侍女在西院进出转了好一会儿,才在墙边树上看到那身影。
“公子真是越来越帅了。”侍女心里想到,她只是看了一眼,脸上便有了一抹红色。
苏子秋眉眼生得极俊,白发胜雪,一双蓝瞳似大海般深邃,对上一眼便使人平静,眼尾微微上挑时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懒意,唇角常挂着浅淡的笑。
“如果公子是女人,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呸呸呸,我在想些什么呢?”
苏子秋闻言,慢悠悠收回吊在半空的腿,指尖将狐毛佩饰揣回衣襟内侧,翻身一跃便从数米高的树枝落下。
落地时晃了晃身子,踉跄着扶住树干才稳住身形,依旧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拍了拍锦袍上沾的落叶,挑眉笑道:“知道了,这就去见爷爷。”
穿过游廊时,仆役们见了他纷纷躬身行礼,眼神里藏着几分鄙夷与不屑,他全当没看见,双手揣在袖中,脚步散漫地晃着,唇角依旧挂着那抹漫不经心的笑。
靖王府正厅的书房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老靖王身着藏青蟒纹锦袍,端坐于案后,鬓角虽染了霜白,眉眼间却依旧带着常年握权的威严,案上堆叠的奏折散落了几本,指尖捏着一卷明黄圣旨,指节泛白,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子秋,见过爷爷。”苏子秋躬身行礼,“不知爷爷召我有何事?”
老靖王抬眼瞪他,目光锐利如刀,沉声道:“这次怎么来的这么快?平时整日里不沾家,不是逛市井酒馆,就是去城外游玩,我靖王府世代忠勇,手握兵权镇守一方,你看看你像个世子样吗?!我要是死了,能放心的把靖王府交给你吗?”
“爷爷息怒,孙儿只是觉得,那些读书演武的事太过枯燥,不如市井自在。嘿嘿,还有爷爷红光满面,一看就万寿无疆。”苏子秋连忙走到爷爷面前,拿起案上的茶壶为爷爷倒茶,却瞟到壶边有一卷圣旨。
“自在?”老靖王怒极反笑,将案上的圣旨扔到他面前,“你看看这个!陛下下旨,要将安乐公主赐婚于你,半月后便要接你入京完婚,看似是天大的恩宠,实则是什么心思,你当真不懂?这下看你怎么自在!”
苏子秋拿起圣旨,指尖拂过明黄绸缎,眸光微闪。
老靖王叹了一口气,“靖王府手握重兵,常年镇守北疆,让京城那位坐立难安,赐婚哪里是恩宠,分明是要将你召入京城当作质子,困在眼皮子底下牵制我靖王府,一旦王府有半点异动,你便是第一个遭殃的人。”
“公主金枝玉叶,貌美如花,能娶公主为妻,倒是孙儿的福气,爷爷何必动怒?”苏子秋嘿嘿笑道。
见他这副没心没肺的模样,老靖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猛地站起身,沉声道: “福气?那京城是龙潭虎穴!你入了京,便是任人拿捏的棋子,陛下忌惮我靖王府久矣,这是借着联姻,要将刀架在咱们脖子上!你现在这副样子,连自保都难,如何在京城立足?”
随后,想到了什么,又无力地坐下,“唉,要是你爹娘还在府里,他们也不至于敢如此相逼!”
爹,娘……苏子秋一时间晃了神,右手不自觉地去摸放在胸口衣服内的狐毛配饰,脑子里只记得父母的轮廓了,却记不起他们的脸。
父母离开他的时候,他太小了,小到还是一只未化形的小白狐。这狐毛配饰也是他爹娘留给他唯一的物件。
后面稍些长大了,每次问起爷爷爹娘的事,爷爷便说他母亲和父亲为了找到自身境界的突破契机,四处寻找上古秘境,尚未回归。久而久之,苏子秋便不再问了。
他抬眼看向老靖王,语气轻淡:“爷爷放心,孙儿虽不成器,却也懂得趋利避害,到了京城安安分分过日子便是,总能混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