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西院的老桂树下,侍女早已备好了醒酒的酸梅汤和温水。见他回来,忙迎上。
“公子,王爷下午又派人来问过您一回。”侍女一边帮他换下沾了酒气和尘土的外袍,一边小声禀报。
“嗯,知道了。”苏子秋接过温热的酸梅汤,一气喝了半碗,舒坦地叹了口气,随口问,“爷爷气消了没?”
“王爷后来一直在书房,晚膳都是送进去用的,看着……心情仍是不佳。”侍女斟酌着词句。
苏子秋点点头,没再多问。他走到窗边,看向暮色中逐渐亮起零星灯火的王府庭院,以及更远处,城郭之外苍茫的远山轮廓。
那里,是北疆的方向,也是父母当年离去、至今未归的方向,怀中的狐毛佩饰贴着肌肤,传来恒定的、微弱的暖意。
夜深人静,靖王府西院只剩下秋虫偶尔的啁啾。
苏子秋躺在榻上,呼吸均匀,眉目舒展开,在透过窗棂的清淡月光下,竟显出几分难得的静谧。
怀中,那枚莹白的狐毛佩饰紧贴心口,随着他的呼吸,似乎有极微弱、肉眼难辨的光晕,如水波般一圈圈荡开,无声地浸入他的身体。
意识,仿佛沉入温暖的水流,不断下坠,又仿佛被轻柔地托起,穿过一层无形的、光怪陆离的隔膜。
再“睁眼”时,周遭已换了天地。
没有靖王府的雕梁画栋,也没有秋夜的微凉。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法言喻的、流淌着淡淡莹光的空间。
远处,一道巨大的瀑布从天穹般的虚无处轰然垂落,水流并非透明,而是泛着星辰般的碎银色光泽,砸入下方深不见底的幽潭,发出低沉悦耳、直抵灵魂深处的轰鸣。
瀑布两旁,是无数棵奇异的树木,有的树干晶莹如白玉,有的枝叶却是流转的七彩霞光,无风自动,洒落点点光尘。
这里的空气充盈着相比于外界浓郁到化不开的灵气,每一次呼吸,都感觉灵魂被洗涤。时间流速似乎也与外界不同,更为缓慢而凝实。这便是妖狐一族的古老秘境——流光境。
此刻的苏子秋,样貌气质已与外界大为不同。除了还是一头银发愈发璀璨,流泻至腰际外,面容轮廓少了玩世不恭的懒散,多了几分清冷锐利,尤其那双眸子,湛蓝之中,隐隐有极淡的金色纹路流转,顾盼间,带上了几分不属于人族的、妖异的魅力。
他依旧穿着简单的白色劲装,身姿挺拔如松,静静立在瀑布旁一块被水汽磨得光滑的巨石上。
他手中并无实体剑器,只是虚握。但当他心神沉静,意念集中时,一缕缕银蓝色的光焰便自他掌心蔓延、凝聚,逐渐化为一柄光芒流转的虚幻长剑。
剑式古朴,并无固定章法,却隐隐与瀑布奔流的韵律、光树摇曳的节奏相合。
“嗤——”
剑光乍起,如惊鸿掠水。动作看似不快,却带着某种玄妙的轨迹,牵引着四周浓郁的灵气微微波动。每一式,都仿佛经过千锤百炼,简洁、精准、蕴含着内敛的爆发力。这并非靖王府的武功,也不是世间任何流传的剑法,而是烙印在狐毛佩饰深处、源自他父亲苏景辞的独特剑意,在他日复一日的精神修炼中,逐渐领悟、成形。
就在他一套剑式将尽未尽,气机圆转之际——
“喂!木头!”
一道清越如泉水击石的女声,带着几分娇俏的笑意,忽然从瀑布上方传来。
苏子秋手中光剑瞬间散去,化作点点星芒没入体内。他抬头,眼中那抹锐利与妖异迅速隐去,换上了一种更近似于真实性格的、带着点无奈和熟稔的神情。
只见瀑布顶端,一道红色的身影轻盈跃下。那是个看起来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身着如火的红裙,裙摆在空中绽开如盛放的彼岸花。她赤足点在水流激荡的浪尖,竟如履平地,几个起落,便俏生生地落在了苏子秋对面的另一块巨石上。
少女容颜极盛,眉眼飞扬,顾盼生辉,一双狐狸眼微微上挑,眸色是奇异的琉璃紫,灵动狡黠。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身后,八条蓬松柔软、光华流转的狐尾,如同最好的绸缎与火焰编织而成,在她身后舒展摇曳,彰显着她尊贵无比的血脉天赋——近万年来,妖狐一族出现的第二位天生八尾!
苏氿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