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恩府的世子爷似乎对京城的新鲜劲儿过去了些,不再往外跑,倒多了几分“待婚”青年的安分,偶尔在府中练练字(笔力寻常),看看闲书(多是志怪传奇),或对着庭院里日渐萧瑟的景致发呆。府内诸人只当是婚前应有的静敛。
他们自然不知,这两日,每至深夜,世子房中那看似入睡的身影,便会化作各种样貌的人,融入京城的万千夜色。
“千变万相……” 他指尖抚过自己的脸颊,骨骼肌肉随之发生极其细微的调整,瞬间变成了一个面容普通、毫无特色的青年模样,连带着身上松垮的锦袍,也似乎变成了粗布衣衫。
千变万相乃是这次突破到第三阶,获得的第三个天赋神通,,能随意变换成任何人的摸样,无论男女老幼,就连服饰都能跟着一起变。
此前,第一尾除了让他能化形外,还有一个天赋神通,魅惑,只是他从未使用过。第二尾的天赋神通乃是他母亲冰狐一脉的冰焰。
他变换着不同的样子,如同幽灵般游走在茶馆酒肆、码头货栈、书院外围,甚至香火鼎盛的道观佛寺山门附近。他收集着市井流传的、经过无数人口耳润色后,往往失了真却可能折射出某些趋势的“大局”消息。
拼图渐显轮廓:
皇城之内,陛下虽正值壮年,但几位成年皇子明争暗斗已非秘密。大皇子乃嫡出,母族势大,与朝中文官清流集团走得近;
二皇子军功显赫,在军中颇有声望,据说与边疆某些军镇关系微妙;
三皇子年纪稍轻,但聪敏过人,常能提出革新之策,吸引了一批少壮派官员和部分商贾支持。剩余几位皇子有的纨绔无能,有的似与世无争。立储之争,暗流汹涌。
宗门方面,大梁境内外修行宗门林立,虽有的宗门名义上遵从朝廷敕封(如国师之位往往由大宗门德高望重者担任),实则拥有超然地位。
其中,南境“青岚宗”、东海“瑶光岛”、西陲“万佛寺”以及位于中州祖脉的“天剑宗”势力最为庞大,隐隐有四方巨擘之势。
这些宗门与皇室、地方世家关系盘根错节,弟子出将入相者不在少数,其态度往往能影响一州一地乃至朝堂风向。
近来隐约有风声,似乎因某处上古遗迹将开,几大宗门暗中有合纵连横之象,之后欲一起进入。
邻国关系亦不平静。北有狄戎各部虎视眈眈,虽被靖王府压制多年,但小规模摩擦不断;西边大月国与梁国时有商路之争;
南边大夏国力甚至比大梁更甚,特别是大夏女帝实力超然,年仅三十出头,便已达灵帝之境,只不过大夏暂时尚未有什么异动;
东面临海,海寇与海外散修势力混杂,亦不安宁。
半夜某时,他化身成一个面容愁苦、穿着半旧儒衫的中年书生,在城南“青云观”外一条相对安静的街市上踱步。青云观香火颇盛,时有游方道士、江湖相士在此摆摊,鱼龙混杂,也是各类消息的流传地之一。
他的目光被街角一个不起眼的卦摊吸引。
摊子极简,一张褪色的蓝布铺地,上面摆着几卷旧竹简,一个磨得光润的龟壳,三枚古铜钱,另有一块小小的木牌,上书“问卜医心”四字,字迹清癯飘逸,自有一股出尘意味。
摊主是个看起来二十左右的年轻男子,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道袍(并非青云观制式),容貌清俊,眉眼疏朗,此刻正支着下巴,似睡非睡,对往来行人浑不在意,与周遭卖力吆喝或故作高深的同行截然不同。
引起苏子秋注意的,并非这摊主的年轻或特立独行。以苏子秋三阶妖将的敏锐感知,竟觉此人气息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无半分修行者常见的灵力外溢或刻意收敛的晦涩,仿佛他本就该坐在那里,如同街边一块石、一棵树。此人,不简单。
苏子秋心中微动,他整了整那身寒酸的儒衫,脸上挤出几分怀才不遇的愁苦与对命运的迷茫,踱步到卦摊前,拱手作揖,刻意带了些北地口音:“这位……道长,晚生中有些困惑,不知可否请教一卦?”
年轻道士眼皮懒洋洋地抬了抬,目光在苏子秋脸上扫过,那目光清淡,却让苏子秋心中一凛,仿佛有一道微凉却通透的泉水瞬间流过全身。
“坐。”道士指了指摊前一个小马扎,言简意赅。
苏子秋依言坐下,正酝酿着说辞,小道士忽然声音清越,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玩味:“这位……‘公子’,你面皮生得甚好,只是这‘愁苦’二字,挂在眼角却未入眉心,略显刻意了。”
苏子秋心中剧震!他自持千变万相神通玄妙,连血肉气息皆可模拟,自信便是灵王、灵皇级的高手,若不刻意以秘法探查,也难窥破。
他强自镇定,干笑一声:“道长说笑了,晚生……”
小道士却不理他,自顾自拿起三枚古铜钱,在手中随意掂了掂,目光却并未看钱,而是似笑非笑地落在苏子秋身上,仿佛透过那身儒衫皮囊,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唔……远来客,北地风霜犹在骨。贵气内敛,隐有兵戈煞意缠绕,却又沾染了……嗯,一股极淡的、冰寒剔透的狐骚味儿?”
最后几字,他说得极轻,几乎是唇语,却如同惊雷炸响在苏子秋耳边!
他竟能察觉到自己刻意完全收敛的、属于冰狐血脉的细微气息?!这怎么可能!秘境之外,除了他爷爷,他明明没在任何人面前暴露过他是半妖!
苏子秋霍然抬头,眼中再无半点伪装的书生怯懦,湛蓝的眸底瞬间掠过一丝冰寒锐利与凛然杀机!体内妖丹微微震颤,冰焰之力几乎要透体而出。
身份暴露,尤其是妖族身份暴露,在这京城意味着灭顶之灾!
卦摊周围的空气仿佛骤然凝固。
“别紧张,世子殿下。”道士这次直接点破了苏子秋的另一重身份,“小道若真对你有恶意,此刻坐在你面前的,就不是我这个懒散算命的,而是钦天监的缇骑或者宫里的影子了。”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笃定。指尖一弹,三枚铜钱叮当落在龟壳旁,呈一个三角之形。“在下天机门,顾安。今夜专门在此等候世子殿下……算是结个善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