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结束后的日子，仿佛被按下了无限循环的快捷键。李昊辰的生活轨迹缩略成三点一线：吃饭、睡觉、以及和阿龙“打粥”。
可这几日的“粥”却变得不同往日。
前几天只是不太顺利，胜败乃兵家常事。可最近这两天，游戏仿佛刻意与他作对，处处透着邪门。他和阿龙依旧是双人进图，默契不减，但匹配到的对局，却像是踏入了另一个维度的战场——黑屋高压局。
每一把，遭遇的对手不是装备精良到令人发指的“六套全装”，就是行为诡异、枪法如神，疑似有“外挂”和“护航”的队伍。他们如同闯入狼群的羔羊，四周闪烁的都是嗜血的红眼。
“靠，琳琅天上能不能管管外挂啊！”李昊辰猛地一拍鼠标，声音里压抑着怒火，“每把保险的爆率也是一坨，不是牛角就是女郎！人机也是强的离谱，每次都没进核心就被哈夫克士兵打一半的护甲耐久！” 他看着屏幕上再次弹出的“撤离失败”猩红字样，以及仓库里又一套价值不菲的装备化为乌有，心都在滴血。那日夜积累、曾让他引以为傲的资产，如同泄闸的洪水，从巅峰时的四百多亿哈夫币，惨烈地跌破了二百亿大关。每一次起全装出征，都像是一场豪赌，而最近，他输多赢少。
“兄弟，不是我说，会不会是我们KD太高了，系统把我们的号标记成‘黑屋号’了？”阿龙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带着同样的疲惫和一丝不确定。所谓的“黑屋”，是玩家间流传的一种说法，指系统会将实力过强或疑似有问题的玩家匹配到一起，形成高手如云、异常残酷的对局环境。
“继续，不破不立，我就不信了！”李昊辰梗着脖子，一股执拗的狠劲涌了上来，带着明显的情绪，他又一次点开了绝密航天的匹配。
这把依旧没有丝毫意外，甚至更加诡异。他们落在相对偏僻的宿舍楼，西大也没刷人。本以为能安心开吃，却没想到对手仿佛未卜先知，居然不远万里从地图另一端的发射区直扑而来，如同精准的巡航导弹，进行了一场教科书般的闪击战。战术思维完全被碾压，他们被打得措手不及，毫无还手之力，再次被“踹成路边一条”，狼狈不堪。
“先不打了，兄弟，心态爆炸了。”李昊辰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感觉胸腔里堵得厉害。
“OK，我再去跑跑刀吧，回回血。”阿龙理解地应道。
李昊辰生硬地关闭了电脑，电源指示灯熄灭的瞬间，房间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声音，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和窗外沉闷的蝉鸣。他推开椅子，带着一身虚拟世界的硝烟与挫败感，走出了房间。
几乎是同时，老管家张伯就迎了上来，他似乎一直在门外等候。张伯看着李昊辰阴沉的脸色，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声音带着不容忽视的郑重：“小少爷，今天是查分的日子，快看看你考了多少分。”
查分？李昊辰一愣。这几日沉迷在游戏的起落落落中，日夜颠倒，几乎忘了今夕何夕。被王伯一提醒，他才猛地想起，决定无数人命运的高考分数，今天已然揭晓。
他默然转身，重新走回房间，按下了电脑的开机键。熟悉的启动音效此刻听起来格外刺耳。他登陆查分网站，手指有些僵硬地输入自己的准考证号和密码。页面缓慢地加载，进度条每前进一格，都像是在拉扯他的神经。
终于，页面跳转。一个数字，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帘——356。
李昊辰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不可能……这不是真的，我怎么会……可恶！”他低声嘶吼，拳头猛地砸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前几日还对过答案，虽然知道考得不算出色，但也估摸着能摸到些像样学校的边，甚至连志愿填报的大致方向都在心里勾勒过草图。可眼前这个冰冷的数字，像一柄重锤，将他所有的侥幸和规划砸得粉碎，连那些保底学校的分数线，都显得遥不可及。
就在这时，张伯的敲门声再次响起，带着关切和催促：“小少爷，考了多少分啊？”
李昊辰像是被烫到一样，条件反射般飞快地关闭了电脑屏幕。等张伯推门进来时，他看到的是李昊辰背对着他、肩膀微微起伏的背影。
“张伯，”李昊辰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急切，“我想留学。”
张伯显然愣了一下，但很快，阅历让他恢复了平静。他仔细看了看李昊辰的状态，又想到刚才查分的情形，心里已然明白了七八分。留学，对于这个家庭来说，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甚至可以说是规避国内升学压力的常规路径。家里的财力，完全支撑得起。
“留学……也是个路子。”张伯缓缓点头，“那小少爷，你想去哪国？”
日本！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李昊辰的脑海里瞬间蹦出这个答案。他想起了那个远在东京、与他并肩作战的伙伴——阿龙。
“日本！我去日本！”他转过身，语气坚定。
据他所知，阿龙就在日本东京的某所大学读书。他对张伯说需要想一想具体学校，晚上再告诉他。等张伯带着若有所思的表情离开后，李昊辰立刻抓起手机，点开了阿龙的聊天框。
“阿龙！我要来日本留学了！你哪个学校的？我们能不能当校友？”他飞快地输入，带着一丝落水之人抓住浮木的期待。
消息发出去后，很快得到了回复。阿龙显得高兴极了，发来一连串夸张的表情包。但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学校名字，而是卖了个关子：
“嘿嘿嘿，想来和我当校友？可以啊！如果你能单三清图绝密航天，我就告诉你。而且，还会有惊喜哦！”
单三清图绝密航天？这正是他当初给自己立下、用以向同桌王欣表白的那个近乎偏执的赌约！此刻被阿龙以这样一种方式提起，仿佛命运齿轮的一次诡异咬合。
“好！”李昊辰没有任何退缩。一股混合着高考失利、游戏连败以及对未来迷茫的邪火，在他胸腔里燃烧，急需一个宣泄的出口。他立刻去租号平台，租了一个仓库资产高达两百亿、六套以及两块钱一发的AWM子弹都可以随便挥霍的账号。
登录，选择地图——绝密航天基地，关闭补齐队友，匹配。干员，依旧是他最熟悉的“威龙”。
进入战场，他很快发现，这个高价租来的账号，似乎匹配到的对手水平普遍偏低。大部分人看起来像是凑齐了地图战备就进来碰运气的“鼠鼠”，在他顶级的六套装备、改装到极致的M14和指哪打哪的AWM面前，简直如同纸糊的玩具。战术、意识、枪法，全方位的碾压。
只用了一把，一场酣畅淋漓、毫无悬念的屠杀。“卡了电竞-天尊”降临，以一己之力，清空了整个绝密航天基地的所有队伍，完成了那个他曾视为技术巅峰象征的“单三清图”成就。
看着屏幕上弹出的“撤离成功”、击败干员12，李昊辰长舒一口气，截下图，发给了阿龙。
“完成了。学校名字，惊喜？”
他等待着，但这一次，阿龙的那个二次元少女头像却暗了下去，没有任何回复。仿佛石沉大海。
兴奋感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更深的疲惫和空落。他关闭了电脑，重重地躺倒在床上。黑暗中，那个幼稚而执着的计划再次浮上心头——单三清图成功，就和同桌王欣表白。
可现在，成就达成了，心底却只剩下一片虚无。高考的分数像一道鸿沟，横亘在他和原本设想的未来之间。那个安静如露的女孩，似乎也随着高中时代的终结，变得遥不可及。
他甩了甩头，将这些纷乱的思绪暂时压下。现在，留学是唯一的路径了。他起身告诉张伯，先随便申请几所日本的大学看看。
张伯效率很高，立刻着手办理。然而，一天过去，两天过去……收到的回复大部分是冰冷的拒绝。李昊辰那并不出众的高考成绩，在申请日本正规大学时，显然缺乏竞争力。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希望时，一封邮件姗姗来迟。来自一个名字听起来极其不起眼，甚至带着点“土鸡大学”感觉的学校——东京猎人高等学院。
邮件内容很简单，同意了他的申请。但此时的他已别无选择，死马当活马医吧。他苦涩地想，大不了平时周末再想办法去找阿龙玩。
他回复邮件，同意了这份录取。很快，一个电话打了过来。电话那头的女声甜美却带着一种程序化的冰冷，通知他面试地点就在他目前所在的城市，而且，就在他就读的高中，他的班级教室里。
更让他心头一跳的是，面试时间，竟然与学校的毕业晚会，完全重合。
仿佛有无形的丝线，在暗中牵引，将虚拟的战火、失利的现实、神秘的阿龙以及这所突如其来的“猎人学院”，缓缓编织到一起。下一个世界的门扉，似乎正伴随着毕业晚会的喧嚣和一场未知的面试，在他面前，悄无声息地裂开了一道缝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