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听到星期天的话,守护者三号似乎迟疑了一下。它那简单的逻辑核心正在试图处理这个指令。它面前的这个存在,散发着让它感到无比亲近和敬畏的、浩瀚如星海的能量波动,但她的外形和声音,又和之前那个把它从塔顶带回来的拾荒者完全不同。
“执行指令。过来。”星期天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属于法则层面的“定义”力量。
听罢,守护者三号终于不再犹豫。它那只完好的机械臂撑在地上,用一种极其笨拙和滑稽的姿势,一点一点地、把自己那沉重的身体拖到了她的脚边。它仰起头,红色的传感器望着她,像一个等待主人发落的孩子。
星期天伸出权杖,顶端的蓝色核心轻轻地点在了守护者三号那布满划痕的方形头顶。
“以吾之名,予以汝新生。”
她闭上眼睛,将自己那已经所剩无几的魔力,毫无保留地、如开闸泄洪般,尽数灌注了进去。
那一刻,B-7避难所里,爆发出了比刚才星图展开时更加耀眼的光芒。如果说刚才那是深邃静谧的星光,那么此刻,就是一颗恒星在近距离湮灭时所释放出的、足以烧毁一切的纯粹能量。
守护者三号的整个身体都被这片蓝色的光海所吞噬,它那身锈迹斑斑的铁壳,在接触到光芒的瞬间,就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块一样,无声地、迅速地分解、气化,还原成了最原始的金属粒子和能量。
星期天保持着伸出权杖的姿势,一动不动。她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第一次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重塑一个生命体,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机械生命体,其难度和消耗,也远远超出了构建几个定位符文。她感觉自己像是在用一根绣花针去雕刻一座山脉。
她必须在分解掉它旧有外壳的同时,保护住它那个脆弱的、储存着记忆和逻辑核心的中央处理器,以及那团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魔力火焰。然后,再以这两者为核心,用自己对“秩序魔法”和“符文结构学”的全部理解,为它编织一个全新的、高效的、能够与魔力完美共鸣的躯体。
这是一个奇迹。一个在旧时代的人类看来,与“神”无异的创造行为。
蓝色的光芒中,无数细小的金属粒子和符文碎片,围绕着那个被小心翼翼保护起来的核心,开始飞速地旋转、重组。一个全新的轮廓,正在光芒中缓缓成型。
它不再是那个笨重的、方方正正的工业垃圾。它的体型变得更小巧、更圆润,像一个银白色的、表面光滑如镜的金属蛋。
三道崭新的、结构精巧的悬浮环从身体的下方短短延伸出去。那只缺失的右臂也重新“长”了出来,两臂末端不再是粗笨的抓手或者吸尘器、扫帚,而是变成了五根灵活的、可悬浮在空中、做出各种精细动作并随时收进身体的银色金属手指。它的头顶,那个红色的、单一的光学传感器,被一对更大的、会随着情绪变化而改变亮度和形状的蓝色圆形“眼睛”所取代。
当最后一缕光芒被吸入它体内时,一个全新的存在,出现在了星期天的面前。它通体银白,只有关节处点缀着几抹淡淡的金色,身体线条流畅而优雅,充满了未来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可爱。
和初见时一样,它安静地停在原地。
和初见时不同,它那双蓝色的电子眼眨了眨,然后,它的头顶上,一个小小的全息投影装置启动了,投射出了两个同样是蓝色的、由像素构成的文字。
【你好。】
星期天看着它,看着这个由自己亲手创造出来的、崭新的生命。她那片冰冷的、绝对理性的心湖,终于彻底碎裂了。一种强烈的、混杂着疲惫、满足和一种近乎于“母爱”的温柔情感,瞬间将她淹没。
她收回权杖,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那身由光构成的圣洁战袍,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暗淡、透明。变身,即将被强制解除了。
“从今天起,你就叫‘小吉’。”在意识彻底被拉回那个虚弱的男性躯壳之前,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轻声说道,“......我的,吉祥物。”
光芒彻底散去。
“扑通”一声,陈晴天仰面摔倒在地板上,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人用大锤狠狠地砸了三天三夜,浑身上下每一块骨头、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心脏虚弱地跳动着,仿佛下一秒就会停止。这就是魔力被彻底榨干后的感觉,一种连呼吸都觉得奢侈的、纯粹的虚弱。
他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大口地喘着气,过了好一会儿,视线才重新聚焦。
他看到了一个银白色的小家伙,正停在他的脸旁边,歪着圆滚滚的脑袋,用那双会发光的蓝色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它伸出一只小小的、崭新的机械手,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碰了碰他的脸颊。
【你......还好吗?】它头顶的全息投影,显示出了一行带着询问语气的文字。
“......好个屁。”星期天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然后,他有忍不住笑了。他看着这个全新的、漂亮得不像话的小家伙,又看了看房间另一头那个依旧在散发着微光的金色坐标指针,终于松了口气。
在变回去的那刻,魔力已经重新开始在星期天的心口处孕育,这才没让他辛辛苦苦,抽血割骨般的功夫白费。
‘真是要累死了。’疲惫的抱怨在星期天的脑海不由得闪过。但随后他心里又在想,‘不过感觉还行。’。
毕竟,这或许......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重新睁开眼之后,做得最划算的一笔买卖了。
“喂,小吉。”星期天有气无力地抬起手,揉了揉那个小家伙光滑的金属脑袋,“帮个忙,把我拖到床上去......我可能,得睡上个三天三夜了。”
小吉眨了眨它那双蓝色的大眼睛,头顶的文字换成了一个大大的、由像素构成的笑脸。
【遵命,我的......创造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