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月选择坐在床边,将早餐袋放在膝上,缓慢地打开。里面有便利店最常见的巧克力面包和一盒牛奶。她小心翼翼地撕开面包的包装,然后小口小口地啃着,动作慢得像是害怕惊扰到什么。那份食物在她手里,仿佛不是普通的早餐,而是一份沉重的馈赠。
我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她吃得很慢,但很认真,每一个动作都透露出一种被动接受的乖巧。她似乎已经习惯了我的存在,虽然仍有不适,但不再是抗拒。
“吃完牛奶和面包,把包装袋放在袋子里。”我提醒道,“中午家具就送到了,到时候会很忙。”
她闻言,咀嚼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轻轻点了点头,表示她听到了。牛奶和面包的香气在房间里弥漫,为这个刚刚开始的新家增添了一丝温暖和日常的烟火气。我知道,这只是开始,但至少,这个开始是温热的。
美月慢吞吞地吃完了早餐,将面包屑细致地抖进塑料袋,又把空牛奶盒叠好,动作出奇地规矩。她似乎在极力证明,她能够“配得上”这份善意。
刚把垃圾收拢好,楼下就传来货车的鸣笛声。我探头望了一眼窗外,果然是第一批家具送到了。我示意美月待在房间里,自己下楼与送货工人沟通。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公寓彻底变成了搬运和组装的战场。硕大的纸箱被一件件搬进狭小的空间,拆开后,各式各样的木板、螺丝、工具堆满了地板。美月一开始只是站在墙边,像个被遗弃的布娃娃,眼神茫然地看着我手持说明书,对照着眼花缭乱的零件。
“美月,帮我找一下这个。”我指着说明书上的一个螺丝示意图。
她有些笨拙地从一堆螺丝中挑拣,最后递给我一个。我接过,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很好。”
有了第一次成功的经验,美月的动作渐渐变得不再那么僵硬。当我组装衣柜的侧板时,我让她帮忙扶着另一边。她的手有些颤抖,但很用力,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累了吗?”我问。
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一块块木板在我手中,在我与她的合作下,奇迹般地组装成一个衣柜的雏形。
午餐是在组装的间隙解决的,我从便利店买了简单的便当。美月吃饭的速度比早上快了一些,她似乎从体力劳动中获得了一种久违的饥饿感和满足感。
下午,送货的卡车又来了两趟。我继续有条不紊地组装电视柜、书架、小餐桌和椅子。美月从最初的“找螺丝”,进化到“递工具”,甚至能准确地判断我下一步需要哪种扳手或螺丝刀。她的眉宇间,那种麻木不仁的阴郁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注于当下的、近乎孩童般的好奇和参与感。
汗水模糊了我的视线,背部的肌肉也开始酸痛,但我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充实和快乐。每一个钉子敲进去,每一块板子拼接成功,都不仅仅是完成了一件家具,更是为这个家的未来,打下了一块坚实的基础。
直到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透过窗户,将房间染成一片暖黄色。所有的家具都已各归其位。崭新的冰箱在厨房角落散发着微弱的嗡鸣,小巧的电视柜上放着一个我临时买来的小音箱,书架上空荡荡地等待着被书籍填满,餐桌旁两把椅子安静地立着,仿佛在等待着主人的光临。
公寓,终于不再是空旷的“样板间”,而是一个充满了生活气息、等待着被主人注入灵魂的“家”。
我直起身,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腰,看向站在客厅中央的美月。她环顾着四周,眼神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疲惫,有惊讶,有不真实,但更多的,是一种深埋心底,此刻却无法抑制地浮现出来的……满足。
她的脸上,被夕阳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带着疲惫却真真切切的笑容。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如此由衷的笑。那一刻,我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得了。
“怎么样?”我问,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美月轻轻转过头,看向我。她的眼神清澈而平静,里面没有了往日的茫然和躲闪。
“谢谢你……”她轻声说,声音小得像是怕惊扰了这份宁静,却又无比真诚。
夕阳彻底隐没在地平线之下,房间里亮起了柔和的灯光。暖黄色的光线将崭新的家具映衬得更加温馨。看着美月那疲惫却充满满足感的笑容,我的心头也涌上一股暖意。她那声轻柔的“谢谢”,仿佛是对我所有付出的最佳褒奖。
我活动了一下肩膀,走到她身边,看着她依然有些茫然却清澈的眼睛。虽然身体的疲惫让我有点想立刻倒下休息,但我知道,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房子只是提供了遮风避雨的场所,要真正让美月过上稳定的生活,还需要一份稳定的收入。
“不用谢。”我微笑着说,声音有些沙哑,但语气充满了肯定,“这是你努力的结果。不过,美月,你觉得这里怎么样?”我指了指四周,示意着这个被我们共同创造出来的家。
美月轻轻点了点头,眼神中带着一丝眷恋地环顾四周。她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崭新的餐桌边缘,指尖的触感让她感到新奇而真实。
“很好……我从来没想过……”她的话语在喉咙里打了个转,最终没有说出口,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似乎在努力消化这份突如其来的“拥有”。
“嗯,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了。”我停顿了一下,语气放缓,但眼神却变得坚定起来,“但是,要维持一个家,维持稳定的生活,还需要一些事情。”
美月疑惑地看向我,她似乎还不明白我话语中的深意。她的脸上,刚褪去的茫然又重新浮现出来。
“你有没有想过,接下来要做什么?”我引导着她,尽量用简单易懂的词语,“比如……找一份工作?”
我观察着她的反应。她的眼神瞬间变得有些空洞,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下撇了撇。那是熟悉的、属于过去美月的麻木与逃避。但这一次,它只是一闪而过,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彻底占据她的脸庞。
“工作?”她轻声重复着这个词,仿佛这个词汇对她而言,是遥远而陌生的概念。
“是的,工作。”我肯定地说,“任何工作都可以,只要是你擅长的,或者你觉得你能够胜任的。”我放轻了声音,试图让她感到放松,“比如,你擅长什么?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
这个问题显然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在过去,她的“工作”也许只有一种,而那种“工作”早已让她厌恶和麻木。我看到她的眼神开始闪躲,不安地搓了搓手指。她习惯了被动接受,习惯了只关注当下的生存,对于“擅长”和“想做”这样的词汇,她似乎从未认真思考过。
“我……我不知道……”她低下了头,声音细弱得几乎听不见,充满了不确定。
我理解她的困境。一个长期被边缘化、被剥夺选择权的少女,很难在短时间内找到自我价值。但我知道,这是她必须迈出的一步。
“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我走到她身边,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不着急,但需要提前规划。只要你愿意去尝试,总能找到适合你的。”
我希望我的语气能够给她力量,让她知道,她并非孤身一人,我会在她身边支持她。
美月低垂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她的眉眼,只有细弱的声音从她口中溢出,带着显而易见的无助:“我……我不知道……”她的双手不安地在膝盖上搓弄着,仿佛那双手能承载她所有的迷茫和恐惧。她不自信,更害怕我会在得知她真正“擅长”什么之后,露出厌恶的表情。那种眼神,她早已见惯。
我左手依然搭在她的椅子靠背上,右手则轻轻地落在她瘦削的肩膀上。掌心透过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她身体的些许僵硬。
“美月。”我的声音放得更轻,但其中的坚定不容置疑,“抬起头来。”
她迟疑了一下,像是一个被指令触动的木偶,慢吞吞地、极不情愿地抬起头。她的眼睛微微泛红,里面写满了困惑与不安,还有一丝我并未挑明的,却清晰可见的自我否定。
“看着我。”我轻声说,确保我的目光能够完全捕捉到她的,“听我说。无论你过去做过什么,无论你现在觉得自己‘擅长’什么,或者‘不擅长’什么,我都不会嫌弃你。”我的语气平静,却充满了力量,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试图敲开她心中筑起的厚重围墙。
“我之所以在这里,是为了帮你。不是为了评判你,也不是为了指责你。”我收紧了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力度恰到好处,既是安抚,也是一种无声的支撑,“你知道吗?很多时候,我们觉得不擅长的事情,只是因为我们没有机会去尝试。或者,我们把一些很普通的能力,看作不值一提。”
美月的眼神在我的话语中,从最初的闪躲和惊惧,渐渐变得专注。她咬了咬下唇,却没有反驳,也没有立刻低头。这本身就是一种进步。
“所以,你不需要害怕说出来。”我继续循循善诱,“我们不需要找一份惊天动地的工作,只需要一份能让你自食其力、过上正常生活的。”我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柔和,仿佛在引导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也许你擅长做饭?也许你擅长整理?也许你只是比别人更有耐心?这些,都可以是工作。”
“你告诉我,你真正担心的是什么?”我直视着她的眼睛,试图透过那层恐惧,看到她内心深处的声音,“或者说,你最讨厌什么样的工作?”
美月呼吸微促,她的眼神不再闪躲,而是直直地望进我的眼睛。那里面有疑惑,有挣扎,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理解的动摇。我的话语,像一道暖流,正在慢慢融化她心中的冰霜。
“无论是什么,我们都会一起想办法。”我再次承诺,同时用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她肩膀上的布料,“相信我。”
她没有立刻回答,但那紧绷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一点。她缓缓地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像两扇试图抵挡外界侵袭的脆弱屏障。我知道,这番话已经在她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一颗关于信任和希望的种子。
美月抬头的瞬间,那双眼睛如同蒙上了一层薄雾,她的唇瓣紧抿,显得有些苍白。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直直地看着我,仿佛想从我的眼中找到一丝动摇,或者一丝她所熟悉的,成年人看待“格力下”女孩的鄙夷。但她没有找到。只有温和的坚定,和无尽的耐心。
她深吸了一口气,似乎鼓足了平生最大的勇气,声音依然很轻,带着一丝颤抖:“我……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她的目光再次黯淡下去,仿佛回到了她之前那个充满迷茫的世界,“以前……我只知道……怎么样才能拿到钱……那些……那些都不是……”
她没有说下去,但“那些都不是工作”这几个字,无声地悬浮在空气中。我理解她所指的“那些”。那是她过去为了生存,不得不出卖自己身体和尊严的经历。她将那些看作是肮脏的、不可启齿的,更不可能是值得称道的“擅长”。
我轻轻揉了揉她的肩膀,示意她继续说,或者不必说,我明白。
“我……我没有上过学……很久了。”她的指尖再次不安地缠绕着衣角,“我什么都不会。没有人……没有人教过我这些。”她的语气中充满了自卑与无助,那是被社会边缘化太久,自我价值感被彻底剥夺后的真实写照。
“美月,听着。”我再次打断她,语气比刚才更加柔软,但眼神中的坚定分毫未减,“没有人是天生就会做所有事情的。每个人都需要学习,都需要尝试。你现在没有经验,没关系。那不是你的错。而且,你已经做到了很多。”
我示意她环顾四周,这个我们刚刚共同布置好的公寓。
“你看,你今天帮我组装了家具。你一开始也很陌生,但你学会了。你能够记住螺丝的形状,能够分辨工具。你把房间整理得很干净,还把垃圾分类得很好。”我一一列举着,试图从最日常的细节中,发掘她可能都未曾注意过的闪光点,“这些都是能力。这些都是可以培养和提升的。”
美月顺着我的目光看向四周,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她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困惑,似乎在问自己:这些……也算是能力吗?
“所以,别急着否定自己。”我耐心地引导,“我们先不谈‘擅长’,就说说你有没有什么‘不讨厌’做的事情?或者,你曾经对什么事情感到好奇,想要去尝试?”
我放缓了语气,给予她充分的时间去思考。我知道,对于一个长期处于生存边缘,从未被鼓励去思考自己内心真正渴望什么的人来说,这本身就是一项巨大的挑战。
美月的眼神开始缓慢地游移,从我的脸上移到她自己的膝盖,再到崭新的地板,最后落在了餐桌旁那两把椅子上。她的大脑似乎在努力地检索着那些被遗忘的、与“生存”无关的记忆碎片。她嘴唇微张,又合上,如此反复几次,像是在斟酌着什么。
最终,她抬起头,那双眼睛里不再是完全的迷茫,而是一种带着微弱光芒的思考。
“我……我以前……”她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充满了不确定,却又带着一丝孩童般的、即将分享秘密的羞涩,“我以前……在书店打工的时候……很喜欢看那些……那些绘本……”
她说完这句话,立刻又低下了头,仿佛害怕我会嘲笑她的这个“爱好”与现实格格不入。
我微微一笑,心头一暖。绘本。这或许是一个突破口。
我没有催促她,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美月的目光在空荡荡的书架、崭新的餐桌以及窗外逐渐变暗的夜色之间游移。我能感觉到她内心的挣扎,像一根绷紧的弦,随时可能断裂,又随时可能发出清脆的音符。她似乎在努力从她那段混乱而压抑的过去中,搜寻着任何一丝可以被称之为“技能”的痕迹。
良久,她终于又动了。她的视线定格在自己的双手上,那双手,修长却带着些许粗糙,指甲上残留着被剥落的指甲油痕迹。
“我……”美月的声音低得像蚊蚋,但这次,她没有低头,而是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羞赧和不确定,缓慢地开了口,“我……好像……只知道怎么化妆……”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像是等待我的审判。她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瞟了我一眼,又迅速垂下,脸上浮现出两朵淡淡的红晕。在她的认知里,“地雷系”的妆容,或许并不被主流社会所认可,更谈不上是一种“技能”。
我立刻捕捉到她话语中的那一丝不自信,心中却是一动。化妆!这正是当下年轻人,尤其是女性,非常热衷的领域。
“化妆?”我没有表现出任何负面情绪,反而温和地重复了一遍,试图鼓励她继续说下去,“具体是哪方面的化妆?比如,你给自己化过什么样的妆?或者,你有没有尝试过给别人化?”
我的提问似乎给了她一些信心。她再次抬头,眼神中的羞赧消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认可的渴望。
“就是……地雷系的妆容……还有……穿搭……”她的话语变得稍微流利了一点,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我可以把很便宜的衣服……搭配得很好看……还有,妆容……我可以在网上看别人的教程,然后自己尝试……可以化得……嗯,很还原……”
她小心翼翼地描述着,生怕我听不懂,或者觉得这些都是不入流的东西。在“グリ下”的环境里,这些正是她们维系自我形象、吸引“パパ”的资本。此刻,从她嘴里说出,却带着一种纯粹的、对美的追求。
“地雷系妆容和穿搭?”我心中一喜。这远比她口中“不知道”要强得多!这绝对是有潜力的技能!当下日本社会,像地雷系、量产型、病娇风这类亚文化时尚,有着庞大的受众群体和产业链。这少女虽然误入歧途,但至少在某种审美和技艺上,有着自己的见解和实践。
“这很好啊,美月!”我立刻给予她最直接的肯定,语气中充满了鼓励,“这可不是什么‘不知道’的能力,这是一种非常棒的技能!”
我用力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次的力度稍大了一些,充满了真诚的赞许。美月被我的反应惊到了,她瞪大了眼睛,脸上羞赧的红晕更深了,但眼神中却闪烁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欣喜。
“真的吗?”她喃喃自语,仿佛在确认我话语的真实性。
“当然是真的。”我肯定地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真诚而充满希望,“时尚穿搭和化妆,都是现在年轻人非常喜欢的领域。能把便宜的衣服搭配得好看,能化出精致的妆容,这本身就是一种才能。而且,现在有很多工作,都和这些有关。”
我看到她的眼中,那抹灰暗被彻底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从未有过的光芒。她不再低头,也不再搓弄手指,而是直直地看着我,似乎在等待我描绘出那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比如,时尚店铺的店员,或者是在社交媒体上分享穿搭技巧的博主,甚至……是化妆品专柜的销售。这些都需要你现在说的这些能力。”我开始勾勒出一些可能的方向,试图让她看到未来的各种可能性。
美月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她的呼吸变得急促,眼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有激动,有茫然,但更多的是一种被从未设想过的未来所吸引的憧憬。
美月被我的话语深深吸引,身体微微前倾,眼神如同被施了魔法般,直勾勾地锁定在我身上。她口中呢喃的“真的吗……”还带着一丝不确定,但那声音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自卑与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认可的渴望和对未来的期盼。她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全身都在颤抖,那是压抑太久的情绪即将爆发的前兆。
“当然是真的。”我再次肯定地点头,脸上挂着鼓励的微笑,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掌轻轻拍了拍,给予她无声的力量,“美月,你的这些能力,如果只是自己用,那只是爱好。但如果用在正确的地方,它就可以变成你的事业,变成你生活下去的资本。”
我停顿了一下,让我的话在她心中沉淀。然后,我语气一转,抛出了一个更具象的提议,就像在黑暗中点亮了一盏明灯。
“你想想看,你擅长搭配便宜的衣服,化出好看的妆容,而且还是地雷系这种有独特风格的。这本身就是一种品牌!”我的声音中充满了自信和引导,“我们不一定要做那种大型的服装店或化妆品店。我们可以开一家小而精致的店。”
美月的瞳孔微微放大,呼吸声变得更急促了。她完全沉浸在我描绘的蓝图之中。
“一家结合化妆和服饰的店!”我继续阐述着我的构想,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火星,点燃她心中的可能性,“小小的,可能只有十几二十个平方,但里面都是你精挑细选的、独特的服装款式,再配上你自己化出来的妆容展示,甚至可以提供现场化妆服务,或者化妆教程!”
我看着她,她的眼神已经彻底被我描绘的未来所吸引,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芒。
“而且,现在这个时代,光有实体店还不够。”我话锋一转,引入了更符合当下潮流的元素,“你完全可以开通你自己的自媒体账号,比如在Instagram或者TikTok上,分享你的穿搭技巧,你的化妆教程,你的搭配心得。”
“用你自己的风格,去吸引那些喜欢你这种独特美感的女孩们。你的店面,可以变成你的直播间,你的社交媒体账号,就是你的广告牌,你的影响力!”我描绘得越来越生动,试图让她看到那份清晰可见的成功,“这样一来,你的知名度就会迅速提升,会有更多的人认识你,喜欢你,认可你。”
美月听到这里,已经完全呆住了。她的嘴巴微微张开,眼眶开始泛红,那是激动到极致的表现。开店?自媒体?这些对她来说,是比月亮还遥远、比星星还闪耀的梦想。她从未想过,自己的人生竟然还能有这样的可能性。
“我……我……”她想说什么,却激动得说不出来,只是拼命地喘息着,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我见时机成熟,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放在膝盖上的手。那只手冰凉而瘦弱,却在我的掌心下微微发热。
“所以,别担心。”我温和而坚定地说,“你不需要从零开始,你已经有了天赋和技能。剩下的,我会帮你。”
我的眼神无比真诚,语气不容置疑:“我会帮助你寻找合适的店面,我们一起规划店里的装修风格,研究商品采购,学习经营管理。至于自媒体,我也会教你如何运营,如何吸引粉丝。”
“这是你的店,美月。”我再次强调,“一个完全属于你自己的事业。一个能让你堂堂正正生活,实现自我价值的舞台。”
我的话语,如同一道惊雷,彻底在她心中炸开。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和激动,猛地将我的手紧紧握住,用力到几乎指节泛白。豆大的泪珠终于决堤,顺着她沾染着灰尘的脸颊滚落下来,却不是悲伤的,而是狂喜、感动、和无尽的希望。
“我……我……”她哽咽着,一个完整的词都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又拼命点头,像一个得到珍宝的孩子。
我看着她,知道她已经完全相信了我,并且已经看到了属于她自己的、清晰而充满希望的未来。
美月紧紧握住我的手,那力道仿佛要将我攥碎一般。她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浸湿了我的手背。她想说什么,却又激动得说不出一个字,只是拼命地、用力地点头,那份无言的感激与信任,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力量。她的眼中不再有迷茫,不再有绝望,只剩下被希望点燃的熊熊火焰,和一种从未有过的、对未来的渴望。
“别哭,傻瓜。”我柔声说道,用拇指轻轻拭去她脸颊上的泪水,“这是好事。既然决定了,我们就得立刻行动起来。明天一早,我们去房产中介,开始找店铺。”
她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抑制住奔涌的情绪,重重地点头,那份坚定,让我在那一刻几乎看到了她未来独当一面的模样。
接下来的日子,果然如我所料,一切都变得简单而高效。
第二天清晨,当我还沉浸在睡梦中时,美月已经早早地起床,将公寓收拾得井井有条。她甚至自己动手,为我们准备了简单的早餐——虽然只是便利店买来的饭团和速溶咖啡,但那份心意,却是我从未在她身上感受到的积极主动。她的眼睛里带着明显的血丝,显然一夜未眠,但精神却异常饱满,就像一个蓄满能量的弹簧,迫不及待地想要释放。
“先生,我们……我们什么时候走?”她局促不安地站在我面前,眼神中充满了渴望,全然没有了前几日的麻木和自卑。
我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咖啡杯:“不急,吃完早餐我们就出发。”
我们再度来到了那家房产中介服务机构。这次,美月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眼神躲闪的少女。她坐在我身边,虽然一开始有些紧张,但当我和中介说明了我们的需求——一个适合开化妆品和服饰结合的小店、面积不必太大、租金适中、最好在人流量稍大的区域时,她竟然开始认真地听着,偶尔还会侧过头,用带着疑问的眼神看向我,像是在消化我说的每一个词。
中介很快根据我们的要求,筛选出了几处房源。当我们实地考察第一间店铺时,美月明显表现出了兴趣。那是一间位于一条小街道拐角处的店铺,面积大约二十多平方,虽然有些陈旧,但位置尚可,窗明几净。她走进去,不再像参观公寓时那样被动,而是细致地打量着每一寸空间,甚至伸出手,轻轻触摸着墙壁的材质。
“这里……这里可以放一个化妆台……”她指着靠窗的位置,眼神中充满了想象力,“这边可以做展示区,挂一些衣服……那边可以放试衣间……”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空中比划着,仿佛已经看到了店铺未来的样子。我看着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知道她已经将这份事业,彻底融入了自己的生命。
经过一番权衡,我们最终选择了这间店铺。在付清租金和押金后,我和美月又一次投入到了“组装家具”的忙碌中。这次,不再是简单的公寓家具,而是店铺所需的陈列架、化妆镜台、试衣间、储物柜等。美月全程参与,她变得越来越熟练,甚至能主动分辨配件,递送工具,并提出一些更符合实际使用的建议。
与此同时,她还按照自己的经验,细致地挑选着化妆工具和服饰。她拿出一个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她对化妆品品牌、色号、以及各种“地雷系”风格服饰的构想。她甚至还画了一些简单的款式草图。我则负责在网上帮她下单采购,看着一笔笔订单成功发出,我仿佛看到了一个充满生机的小店即将诞生。
时间在忙碌中飞逝。转眼间,四天过去了。
店铺内部已经初具雏形。陈列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化妆品,虽然只是基础款,但却被美月细致地分类、擦拭,整齐地排列着。几套充满个性的“地雷系”服饰挂在展示架上,吸引着路过的行人好奇的目光。一个复古风格的化妆台旁,摆满了刷具和各色眼影盘,仿佛随时准备着迎接一位等待变美的顾客。
美月站在店铺中央,双手叉腰,脸上带着疲惫却又满足的笑容。她的头发被汗水打湿,几缕发丝粘在脸颊上,却显得异常生动。她不再是那个蜷缩在“グリ下”广告牌下的少女,而是一个充满活力、眼神坚定,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小店店主。
这四天,不仅仅是店铺从无到有,更是美月从内而外的蜕变。她仿佛重新找回了自己存在的价值,那份被遗弃、被漠视的空虚感,正在被一点一滴地填满,取而代之的是对未来的无限期待。
而我的时间,也所剩无几。
站在店铺门口,我看着那个双手叉腰、环顾四周,眼中闪烁着星辰大海的雨宮美月,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骄傲。我的任务,似乎已经完成了最重要的部分。剩下的,将是她自己的人生。
当天晚上,回到公寓,美月在整理完一天的疲惫后,突然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语气对我说:“先生……酒店的费用……很贵吧?”
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继续说道:“这里……还有一间空房间。如果您不嫌弃的话……可以搬过来住。这样……您也可以省下一些钱……而且……”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和请求,“而且,我一个人……还是会有点害怕。”
我看着她,这个主动提出邀请,甚至懂得为我考虑的女孩,已经和几天前那个蜷缩在角落里、对世界充满戒备的少女判若两人。我没有理由拒绝。
于是,我的角色,从一个临时的“救援执行官”,正式转变为她生活中的“后勤部长”。
接下来的四天,一切都像上了发条一样,有条不紊地向着光明的方向发展。
店铺开业的第一天,美月显得异常紧张。她一大早就把自己打扮得无可挑剔,站在镜子前反复练习着微笑。我帮她打开店门,阳光洒在那些她亲手挑选的服饰和化妆品上,一切都显得那么崭新而充满希望。
她做的第一件事,是架起我帮她买的手机支架和环形灯。她深呼吸了好几次,终于按下了录制键。
“大…大家好……我…我是美月……”视频一开始,她还是有些磕磕巴巴,眼神不敢直视镜头,“今天,是我的小店‘Mizuki’s Box’开业的第一天……我想向大家展示一个……嗯……地雷妆的快速画法……”
然而,当她拿起眼线笔和眼影盘的那一刻,她整个人都变了。所有的紧张和羞涩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自信和专注。她的手指灵活地在自己的脸上舞动,一边画一边用清晰而专业的口吻解说着:“这里的下眼睑一定要用深色晕染,才能营造出那种病娇感……卧蚕是重点,要用亮片提亮,但不能太夸张……”
那段视频,她发布在了自己新注册的社交账号上。出乎意料的是,视频很快就获得了不少点击和评论。很多人都被她独特的妆容风格和清晰的讲解所吸引。
线下,也开始有好奇的年轻人被这家充满个性的小店吸引进来。起初只是看看,但当她们看到活生生的、化着精致妆容的美月本人时,便会忍不住向她请教。美月一开始还很害羞,但很快就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里找到了自信。她会耐心地为客人分析脸型,推荐合适的妆容,甚至提供服装租赁和搭配建议。
渐渐地,她的收入开始稳定下来,虽然不多,但每一笔钱都是她靠自己的双手和技能堂堂正正赚来的。她会把每天的收入小心翼翼地记在一个本子上,脸上洋溢着从未有过的满足感。
而我,则彻底退居二线。店铺的专业事务我完全插不上手,便心安理得地做起了她的“贤内助”。我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去附近的超市采购食材。中午时分,我会做好便当,算好时间送到店里。
“吃饭了,大忙人。”我每次都这样调侃她。
她会从客人或者手机屏幕前抬起头,对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接过便当,像只小仓鼠一样满足地吃起来。看着她在阳光下认真吃饭的侧脸,我总会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温馨。
傍晚,我会打扫公寓的卫生,洗好我们两个人的衣服,然后准备好丰盛的晚餐,等待着她拖着疲惫但兴奋的身体回家。
“我回来了!”她每天打开门的第一句话,都充满了元气。
“欢迎回来。”我端上最后一盘菜,笑着回应。
餐桌上,她会兴高采烈地跟我分享今天店里发生的趣事,哪个客人夸了她的技术,哪条视频又有了新的热门评论。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那是在“グリ下”永远不可能出现的神采。
我们的生活,就像一部节奏舒缓的温馨电影。她主外,我主内。我们不再是救助者与被救助者的关系,更像是一对相互扶持、共同经营着一个家的“家人”。
一切,都在往最好的方向发展。
公寓里,暖黄色的灯光洒在餐桌上,衬得一桌家常菜肴也格外诱人。美月坐在我对面,像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鸟,兴奋地分享着今天店铺里的趣事。
“先生,今天有个客人,她看到我化的那个‘地雷妆’,直接就说太酷了,让我教她!我跟她讲了好多小技巧,她还说要带着朋友一起来。”她说着,两只手在空中比划着,仿佛还在模拟化妆的动作,“还有啊,我的那条新视频,播放量也破万了!下面好多评论都说想来我店里体验,真是太好了!”
她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嘴角勾勒出满足的弧度。她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眼神躲闪的少女,而是充满活力、自信满满的小店店主。她甚至还懂得用一些小夸张的语气来形容今天的收获,眉飞色舞的样子,像极了每一个初尝成功滋味的年轻人。我微笑着,听她说完每一个细节,时不时地附和一声,或者递上一块她爱吃的炸鸡。看着她如此投入、如此开心,我的心里既是欣慰,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我看着她,仿佛透过她的脸,看到了这几天她所有的努力和成长。餐桌上,我们的碗碟已经空了,她依然意犹未尽地讲述着未来想在店里尝试的新想法,比如推出限定版联名服饰,或者举办一次线下沙龙。
“先生,你说我要不要……”她正说着,突然发现我放在桌上的手,轻轻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她的话戛然而止,疑惑地看向我。
我拿起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然后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坚定。
“美月,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说。”
我的语气很平缓,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美月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解,但更多的是一种本能的警觉。她停止了所有动作,身体微微僵硬,像一只突然被惊动的兔子。
我直视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有骄傲,有不舍,但更多的是理智的清明。
“我的假期,快要结束了。”我缓缓地说,每一个字都像一块石头,掷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美月的呼吸在那一瞬间仿佛停滞了。她那张原本生动活泼的脸,瞬间凝固,嘴角的弧度僵硬在原地,眼神从最初的疑惑,变成了茫然,然后是难以置信。她放在桌上的手,原本还因为兴奋而轻轻晃动着,此刻却像被施了魔法一般,一动不动。
“什么……”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颤抖,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一种脆弱的不确定,“先生……您、您说什么?”
“美月,我的工作还在国内。”我重复了一遍,语气比刚才更温柔,但也更明确,“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我很快……就要回国了。”
我的话音刚落,公寓里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只有窗外,大阪的霓虹灯依然闪烁,映照着她那张逐渐苍白的脸。她的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从我的眼神里看出哪怕一丝开玩笑的意味,但除了平静和认真,她什么也看不到。她嘴唇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仿佛所有的话语,都被我那句“回国”生生地堵在了喉咙里。
她那握着筷子的手指开始轻微地颤抖,一根青筋在手背上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