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生。」
熟悉的声音再一次的从旁边传来。
鹏程侧过身,小声叫着陈生,语气里带着一点迟疑。
「你注意到了么?讲台旁边多了一个东……」
鹏程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陈生硬生生的打断。
「听我说。」
陈生开口。
那一瞬间,鹏程的表情明显变了。
不是因为陈生说话内容,而是因为他的声音。
音色偏低,却不再是他记忆里的那种粗糙干涩,而是被某种柔软包裹过,尾音收得很轻,像是刻意压着,却依旧无法完全掩饰。
像是极其好听的女声故意捏低声音在假装一个男生。
这个念头几乎是在声音落下的同时冒出来的。
鹏程怔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陈生的侧脸。
对方依旧是他记忆中的长相。或许,陈生生来就有点中性化吧?但这一次的一瞥却让鹏程感到了些许的不同——
太柔美了,或者说变美了很多。原本脸上的棱角被磨平,只留下了光滑吹弹的脸蛋。这让鹏程下意识的认为陈生或许在昨晚做了一个面部整形手术。
「……你刚才说话,」鹏程压低声音,喉结动了一下,「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陈生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很短,却足够让鹏程把后面的话吞回去。
「等会儿不管发生什么,」她说,「跟着我走。」
声音依旧稳定,但其中带着些许假小子的可爱。
那份可爱却已经无法再被忽略。
鹏程没有立刻回答。
他张了张嘴,像是想问什么,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
「行。」他说,「你现在这么奇怪,我不跟也不行。」
这句话刚落下,后排就传来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
「哟。」
玉龙慢悠悠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面上拖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他的目光在陈生身上来回扫了一圈,带着明显的恶意。
「一晚上不见,声音都不一样了?」他咧嘴笑了笑,「你这是去哪儿了,当太监了?」
这句话一出,周围几个人明显愣住了。
空气里多了一层黏腻的尴尬。
鹏程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你嘴能不能闭上?」
他低声道,「现在不是你犯贱的时候。」
玉龙耸了耸肩,完全不在意。
「我这不是关心同学嘛。」
他说着,又往前凑了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却更恶毒,「还是说……你本来就这样,只是以前装得比较像?」
陈生终于转过头。
她看向玉龙的眼神没有愤怒,也没有被戳中的慌乱。
只有一种极其明确的判断。
——这是一个已经被标记为“可放弃”的人。
「你不走,也没关系。」
「但别挡路。」
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
玉龙的笑容僵了一下。
他似乎没料到对方会是这种反应,正想再说什么,窗外那声沉闷的撞击恰好在这一刻响起。
整个教室安静了一瞬。
紧接着,是骚动。
陈生没有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
她伸手抓住鹏程的手腕。
「走。」
这一次,是命令。
鹏程被她拉得一个踉跄,却没有挣脱。他能清楚地感觉到那只手的触感——比记忆中要柔软许多,指节的形状也变了。
不像错觉。
更不像是陈生那家伙的恶作剧。
「……你等下跟我解释。」
他低声说了一句。
陈生没有回应。
她已经推开了教室的门。
身后,椅子被推开的声音接连响起。
「喂!」
老师张瑞的声音提高了,「你们干什么?」
陈生没有回头。
不是她不想救所有人。
是留给她的时间太紧张了,她要确保自己和于淼达到一层的时候,那该死的石像没有组合在一起。
在她的判断里,这间教室已经进入倒计时。
而她不打算再等第二次坠落发生。
陈生走在最前面。
她没有回头,却能清楚地感知到身后的人数——鹏程紧跟着她,呼吸刻意压低;沈梦婷几乎是贴着墙走,脚步细碎而慌乱;玉龙落在最后,步伐却刻意放得很重,像是在用声音确认自己的存在。
「记住。」
陈生开口,语速不快,却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不要抬头看任何东西。」
鹏程心口一紧。
「包括……」
他顿了一下,「包括刚才那个石像?」
「包括所有。」
陈生回答。
她的声音在走廊里显得异常清晰,像是被环境刻意放大过。
沈梦婷猛地抬头看向她,又在意识到这个动作的瞬间,硬生生把视线压了回去,整个人几乎要缩进校服里。
「我、我会听的……」她的声音发抖,「我不会乱看。」
陈生没有安抚她。
只是继续往前走。
走廊很长,却并不复杂。三楼的结构她已经在脑中走过一遍,每一个拐角、每一段距离,都和她记忆中那次“死亡前”没有偏差。
正因为如此,她才更加确定——
时间点是正确的。
这一次她更快。
「接下来是走廊。」
她停下脚步,声音压得更低,「不要跑。」
玉龙嗤笑了一声。
「你是不是小说看多了?」
他一边走,一边不耐烦地甩了甩手,「不抬头、不跑,那我是不是连呼吸都得打报告?」
鹏程猛地转头。
「你闭嘴行不行?」
「我偏不。」
玉龙抬了抬下巴,「真要有什么东西,站着不动就不死?你信这种——」
话没说完。
他突然向前跨了一步。
那一步,本来只是为了加快速度。
却在踏出的瞬间,变成了无法收住的前倾。
玉龙的身体像是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推了一把,重心彻底失衡。他本能地想要调整,却发现腿部的动作比意识慢了一拍。
「操——」
声音刚出口,就被掐断了。
玉龙的呼吸开始变得粗重,喉咙里发出断续而急促的声响,肩膀不自然地耸动着,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体内向外挤压。下一瞬,他猛地低下头,双手抬起,却不是去支撑身体——
而是狠狠咬了下去。
牙齿合拢的声音在走廊里清晰得刺耳。
玉龙用力反复撕咬着自己的双手。
血瞬间从他的嘴角溢出,顺着下巴滴落在地。他的脸因为剧痛而扭曲,却没有发出惨叫,反而像是在确认某种必须完成的动作。
第一根食指,被硬生生咬断。
骨头断裂时发出的脆响,让沈梦婷直接捂住了嘴,身体僵在原地。
玉龙没有停。
第二根。
牙齿咬合,拉扯,断裂。
两截血淋淋的指骨被他握在手里,掌心因为用力而不停颤抖。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紊乱,瞳孔却异常放大,像是被某种无法抗拒的指令彻底占据。
然后——
他抬起了手。
没有丝毫的犹豫。
两根断指,被他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动作,狠狠插进了自己的眼眶。
血在瞬间喷涌而出。
眼球失去支撑,被指骨强行顶破,组织液顺着脸颊淌下,混着唾液与血水滴落在地砖上。
玉龙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随即,双膝重重跪地。
姿态完成。
他的背脊挺直,头颅低垂,双手停在脸前,仿佛在最后一刻,终于找到了一个正确的位置。
他的生命在这一刻,被允许结束。
走廊里安静得可怕。
陈生站在原地,视线没有移开。
她清楚地看见——玉龙的死状,与之前那些尸体,分毫不差。
一切发生得太快。
快到鹏程甚至没来得及骂出声。
沈梦婷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双手死死捂住嘴,整个人贴着墙壁滑了下去,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却不敢抬头去看尸体。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陈生。」
鹏程的声音发紧,「我没有在做梦,对吧?」
陈生这才转过身。
她看了鹏程一眼。
「他没有遵守规则。」
她说,「这是他自找的。」
陈生好听的声音近乎冰冷,刚才极具冲击性的一幕也让她彻底放开了声线,不再假装成假小子的声音。
鹏程沉默了几秒,忽然笑了一下,笑得有些发干。
「嗯,我相信你但……」
鹏程继续说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就算告诉我你是重生的,我也信。」
陈生没有回应这句调侃。
她已经再次迈步。
这一次,速度被控制在一个几乎刻意的程度,每一步都确保身体能够随时停下。
陈生不确定另一个石像是不是已经瞬移上来了,她要确保万无一失。
他们绕过玉龙的尸体。
沈梦婷的呼吸越来越乱。
「我、我是不是……」
她小声问,「是不是也会……」
「不会。」
陈生打断她,「只要你听话。」
这句话很冷。
却让沈梦婷死死抓住了她的衣角。
那是一种近乎依附的动作。
陈生没有甩开。
因为她很清楚,在这种环境里,恐惧本身就是一种致死因素。
他们下到二楼的时候,空气发生了变化。
像是被清理过的痕迹。
地面上残留着拖拽的血迹,却没有尸体。墙壁上有明显的撞击痕迹,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被反复掼在上面。
鹏程刚想开口,就被陈生抬手制止。
前方的走廊尽头,站着一个人。
男人的身形异常高大,背影几乎填满了走廊的宽度。上身的衣物破损严重,肌肉轮廓夸张得不像正常人类,几处地方甚至缺失了一块,留下不规则的旧伤。
他正把一尊石像拖进旁边的空教室。
动作粗暴。
却极其有效。
石像被扔进去的瞬间,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随即失去动静。
男人转过身。
目光在陈生几人身上停留了一秒。
眉头明显皱起。
「……还有人能到这儿?」
他的声音不冷,却带着长期发号施令留下的压迫感。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从外套内侧掏出一张证件,展开在手中。
冷色的金属封边,在灯光下反射出清晰的纹章。
「官方临时处置组。」他说,语气简短而确定,「还活着的,立刻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