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于淼做了简单的会面之后，剧情似乎走上了之前的轨迹。
当于淼准备停下脚步向众人展示“裂缝”的时候，陈生便知道，再不出声就来不及了。
走廊深处的空气已经开始变得粘稠。充满了黑暗以及更加难以界定的压迫感，像是空间本身正在被重新分配用途。陈生能够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前方缓慢靠拢，却尚未完成最终的形态。
她很清楚，一旦那种“完成”发生，就不会再给人留下讨论的余地。
「等等。」
陈生开口。
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达到了那个巨大背影的耳朵里。
于淼侧过头看了她一眼，没有立刻回应。他的目光在走廊前方停留了片刻，像是在确认某种只有他才能察觉的变化，随后才重新落回陈生身上。
「你想说什么，小姑娘？」
语气并不严厉，对方是一个学生，于淼作为官方人员的身份需要对每一个保护的市民负责。
「那里面的东西很危险，它们正在组合在一起。」
陈生没有绕弯，然后带着坚定的眼神继续说道。
「如果不阻止，它们会变得和之前不一样。」
陈生没有用很肯定的词汇，毕竟，她在上一次的时候也没比于淼多活几分钟。
于淼的眉头微微皱起。
「你怎么确定？」
他发出了合理的质问。
一个学生，即便是有能力从三楼活着下来，或许证明其有一定的胆色，但凭什么判断这种层面的危险？
陈生没有用言语回答。
她反而抬起了手。
那是一个极其自然的动作，没有吟唱，没有仪式感，甚至不像是在“发动能力”。可就在她抬手的瞬间，于淼清楚地察觉到，周围的空气发生了变化。
空气正在自己浓缩密度，周围的死掉的尸体上的尸气，开始向着陈生的指尖汇聚。
陈生微微皱眉，即便如同像她画过这么多的恐怖画面，都被这个世界的邪性给震撼到了。
紧接着，仿佛是有什么无形的东西一样，被她从某个空间中“取”了出来。
陈生的指尖在空中停住。
没有笔。
可她的动作，却像是在握着什么。
下一瞬间，地面震动了一下。
并不剧烈，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
而感受最深的，自然是鹏程。
他不清楚那个从小和他穿一条裤子长大的男生为何会变成女生。也不清楚陈生究竟从哪里获得了这样的力量。
他还是陈生么？
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上，一根形态怪异的柱状物突兀地立了起来。它并不规则，表面凹凸不平，像是被随意塑形的土块，又像是某种失败的雕塑。
那不是自然形成的。
于淼的瞳孔微微收缩。
「……艺术之神的恩赐——创作。」
他低声补充道。
但陈生却顾不得这么多了，她的呼吸在这一刻变得沉重。
因为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根东西并不是“被创造”的。
而是从某个深渊，某个地狱空间中被拖拽出来的。
那个空间里充满了邪物与怪物，是人类在那里连呼吸上一口空气都会死的世界。
在她抬手的瞬间，她的意识像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那些并不属于她的画面，从裂口中疯狂涌出——
血肉。
断裂的肢体。
被反复涂抹、又被擦除的惨烈场景。
那是她前世画过、却从未真正“存在”的东西。
现在，它们正在通过她的手，尝试进入现实——怪物的獠牙撕扯着陈生的手掌，恐怖且腥臭的气味不断由陈生虚空握住的笔尖蔓延。
墙壁在她的视野里发生了短暂的错位。水泥的灰色剥落，露出下方蠕动的质感，仿佛整栋建筑都变成了一具尚未冷却的巨大躯体。
这甚至让陈生发生了某种错觉。
这个世界本质是不是由血肉所组成的？
陈生咬紧牙关，没有让这种错觉继续蔓延。
她放下手。
具现的柱状物没有消失，稳稳地立在那里，证明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看着眼前的情况，于淼沉默了几秒。
「看来，代价不小。」
这个老兵下出了这样的结论。
「你在消耗精神，而且不是普通的消耗。」于淼的目光落在陈生的脸上，「八大旧神之一的恩赐，不是普通人能够承受的。」
陈生没有否认。
她已经感觉到了。
那种精神污染并不会立刻杀死她，却会在每一次使用能力时，向她的意识里多塞一点不属于“人”的东西。
就像现在，她目光所及的最远处总有一团肉块在蠕动，仿佛只要随着能力的使用，那块肉块蠕动到陈生目光所及的位置时，陈生就会被这些血肉给吞噬掉。
「但我现在能使用它。」她说道，「我能帮助你控制住那些石像。」
于淼没有立刻答应。
他看着陈生，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审视。
「你的能力值得我相信，艺术之神的信徒可不可多得。」他的语气依旧平稳，但话锋一转。
「不过，我在31当铺的档案册里没有看到你的报备。」
很显然，官方对这些不属于组织的成员有所防备。
陈生明白这层意思。
官方不信任“未登记的力量”，就像不会信任一把来源不明的武器。
「如果你不信任我。」陈生抿了抿唇，「但你也要承担任务失败的代价。」
这一次，于淼没有再说什么。因为作为一个熟练的清扫者，他明白失败意味着什么。
死亡。
他转过身，迈向走廊深处。
那里的空气，已经开始发生肉眼可见的扭曲。
⸻
眼前
五尊石像，正以一种不自然的距离彼此靠拢。
它们尚未完成融合，却已经形成了某种“整体”的趋势。
弯腰的。
握拳的。
闭嘴的。
平躺的。
举手的。
形态各异，却都带着明显的“死亡姿态”。那并非随意的造型，而是对应着某种已经发生过、或即将发生的结果。
陈生站在后方，视线快速扫过它们。
她意识到了一点——
这些石像的规则，正在逐渐显性化。
同样的，和三楼不同，这一层的“死法”，几乎写在了它们的形态上。
这让陈生感觉到了些许的不安，似乎最大的危险就在三楼。
不能再拖了，再拖了还有更大的危险，这些石像。
太恐怖。
「还没完全合上。」
陈生赶忙向于淼传递着信息，「现在还能分开。」
于淼没有回头。
「那就现在行动。」
他向前踏出一步。
这一次，没有试探。
于淼的身体在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肌肉线条绷紧，旧伤处甚至再次渗出暗色的血迹。他没有使用任何器械，只是以最直接的方式，撞了上去。
沉闷的撞击声在走廊里炸开。
五尊石像被强行冲散，彼此之间的“牵引”出现了短暂的断裂。
「就是现在！」于淼咬着牙喊到。
空气中似乎能够感受到于淼的痛苦。
虽然石像没组合在一起的时候，实力变弱了很多。
但这，可是五个石像的诅咒。
陈生抬手。
无形的笔再次在空中划过。
这一次，她没有去“创造”复杂的东西。
只是土。
最原始、最沉重的物质。
五个巨大的土球从地面隆起，将尚未站稳的石像直接包裹其中。土球表面迅速固化，上面浮现出扭曲的凹痕——像是被什么从内部顶撞，又像是一张张模糊的鬼脸。
激烈冲突的痕迹。
艺术之神的恩赐，正在与死亡之神的邪物发生正面摩擦。
土球落地的瞬间，周围的空气猛地一松。
那股磁力般的吸引感，消失了。
陈生几乎站立不稳。
她强行压下脑海中翻涌的画面，喉咙里泛起血腥味，却没有让自己倒下。
于淼站在前方，背影依旧像一堵墙。
「干得不错。」
他称赞道。
对于一个战士来说，这是一个极高的评价。
但他的下一句话，却让陈生的心脏微微一沉。
「不过你这种力量，如果失控，后果会比它们更麻烦。」
他回过头，看着她。
「所以我会记住你，希望在这次事件之后，你去31号当铺报道。」
陈生点了点头。
她知道，从这一刻开始，自己已经不可能再只是一个“幸存的学生”了。
至于官方那边，她自然是要去会一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