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淼再一次的拿出了陈生记忆中的石头，依旧是那副模样，刻满了奇怪的诡脸。
伴随着虚空的一划，裂缝被重新拉开的瞬间，空气发生了变化。
空间被短暂地掀开了一层表皮，露出下方不可名状的的深处。那道裂缝悬停在众人的目光之间，边缘并不规则，像被粗暴地撕开，又被某种力量强行固定住，内部一片漆黑，没有光线，也没有回声。
恐怖，但此刻对于幸存者们却充满了希望。
于淼站在裂缝前，侧身让出位置。
「首先是第一层的石像」
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
被陈生用奇怪土壤包裹住的五座石像安静的待在原处。于淼没有再多做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向前一步，用巨手抓住那些圆形的土块，脚下猛然发力。
五个石块被甩向了裂缝。
在接触裂缝边缘的瞬间，五块土块的表面泛起一层极细微的灰白光泽，像是被什么东西迅速剥离了“重量”，随即整个形体被拉入裂缝之中，没有挣扎，也没有声响。
裂缝轻微收缩，又稳定下来。
这一幕发生得极快，却让所有看见的人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回收了？」
幸存者中有人小声问。
于淼没有回应这些声音。
他转身，走向二楼。
幸存者们，包括陈生跟在他的身后，生怕出现意外的情况。
在那巨畸形的巨大身躯的后面呆着比其他任何地方都要安全。
二楼的走廊比一楼要混乱得多。残留的血迹尚未干透，空气里混杂着一种难以散去的腥气。那几尊被分隔、压制的石像仍停留在原本的位置，被于淼先前强行制造的“间隔”限制着磁力的作用。
于淼走到第一尊前，抬手按住石像的头部。
这一次，于淼虚空一握，裂缝的位置仿佛受到了牵引，被他直接拖拽到了石像身旁。
当石像被推入裂缝时，陈生清楚地看见，于淼的手掌与石像接触的地方，皮肤表面浮现出细密的焦痕，像是被高温灼烧，却没有冒出火焰，只升起一缕几乎不可见的白烟。
于淼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却没有停下动作。
第二尊、第三尊。
每一次回收，都伴随着那种短暂却明确的“对抗”。裂缝并非单向的容器，更像是一种被强行开启的囚室，而于淼所做的，是在邪物彻底反应过来之前，将它们压进去。
直到最后一尊二层石像消失，裂缝缓缓收缩，最终合拢。
空气重新恢复了“轻”的状态。
幸存下来的学生站在原地，几乎同时松了一口气。
有人靠着墙滑坐下来，双手捂住脸，肩膀止不住地颤抖；有人低声喊着同伴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像是要确认对方不会在下一秒消失；还有人终于控制不住，哭声在空荡的楼道里压抑地响起。
「终于要……结束了……吗？」
沈梦婷带着哭腔问。
「应该……应该是吧。」
鹏程站在陈生身旁，喉咙滚动了一下。
「妈的……」
他接着低声骂了一句，却不像愤怒，更像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无力，「刚才我真以为……」
他没有把话说完。
陈生的视线却始终没有离开于淼，她仍然能够感觉到三楼传递给她的压力。
特别是在她掌握了艺术之神的恩赐之后，这种感觉变得更加明显。
于淼站在楼梯口，背对着众人，像是在确认什么。他的呼吸比刚才重了一些，但站姿依旧稳固，没有丝毫摇晃。
随后，他抬起头，看向三楼。
那一瞬间，陈生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三楼。
那不是单纯的压迫感，而是一种带着明确“指向性”的恶意。像是某个存在，正在通过那些石像，持续向外渗透自己的影响。
于淼没有立刻行动。
他只是站在那里，看了很久。
「……三楼的，不能回收。」
这句话落下时，周围的声音迅速低了下去。
陈生立刻开口：「需要我的帮助嘛？」
「不用，不是这个的问题。」于淼摇头，「是这些石像是源头不在这里。」
他转过身，看向众人，目光沉稳，没有回避。
「这些石像，本身不是完整的邪物。」他说，「它们是透过规则之外被释放出来的‘载体’。」
「只要释放它们的死亡之神信徒还活着，这些东西就带着邪性。关进裂缝，只是暂时隔离。」
于淼一边说着，一边叹了口气随后继续说道。
「压不住。」
空气彻底安静下来。
有个幸存者下意识问道：
「那……那怎么办？」
于淼沉默了几秒，仿佛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吐出一口浊气。
「总得有人留下。」
这句话没有被提高音量，却像是一块石头，落在所有人的心上。
陈生几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想要做出类似牺牲自己的行为，来释放更强大的能力。
「你会死么？」陈生问道。
「嗯，大概吧……但我最终可能会回到食欲之神的怀抱」。
于淼回应道，随后继续说着。
「我是官方处置人员。」他说，「职责范围内的事，没有退路。」
他说这话时，没有任何牺牲式的自我感动，只剩下平静。
陈生张了张嘴，却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她知道，已经有太多人在这所学校里牺牲了，如果在这里失败，之前的努力将功亏一篑。
于淼转身，走向三楼。
在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前，他停了一下。
「你们退到一楼。」
「现在！」
于淼像个指挥官一样说出自己的命令。
陈生转身，带着还活着的人后退。她听见身后有人低声哭泣，有人忍不住回头看，却被旁边的人拉住。
陈生所展现的能力其他人都看在眼里，于淼如果不在了，陈生便是接下来能被仰仗的希望。
三楼的走廊，比记忆中更加安静。
三尊石像仍立在那里，像是整层空间的“锚点”。死亡之神的气息在这里不再掩饰，浓郁得几乎凝结。
于淼站在石像前，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他抬起手，插进了自己的腹部。
动作干脆，没有犹豫。
皮肤被撕裂的声音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鲜血顺着他的手腕流下，却没有让他的身体出现任何不稳。
陈生站在楼梯拐角，清楚地看见了这一幕。
于淼的腹部，被他自己硬生生撕开了一个洞。
他把手探进去，抓住了什么，然后缓缓地、郑重地，将自己的胃捧了出来。
那是一种不属于“战斗”的画面，而是一种祭祀。
于淼双手捧着那团仍在微微收缩的血肉，神情肃穆的就像是一个对胃部真正信仰的信徒。
随后，他低下头，将自己的胃送入口中。
咀嚼声划破了空气中的静寂。
陈生的呼吸停了一瞬。
她终于明白，于淼身上那些被撕咬、缺失的旧伤，从来不是意外——那有可能是他所付出的代价。
随着最后一口吞咽，于淼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血肉膨胀、塌陷、重组，他逐渐失去人形，化作一团巨大而沉重的肉瘤。
数根粗壮的组织从肉瘤中延伸出来，牢牢缠住那尊三楼的那些石像。
石像第一次出现了挣扎，却立刻被死死的压制。
陈生明白，那是比食欲之神的恩赐更强的招式。
用自身，去镇压邪物。
肉瘤裂开了一道缝隙。
一张嘴，以让人无法理解的方式生长了出来，陈生看的出来，这是属于于淼的嘴。
「走。」
声音已经不再完全属于于淼，却仍然保留着他的语调。
「你们身上的诅咒，已经被切断了。」
那张嘴停顿了一下。
「现在！」
「给我滚！！」
随后，声音消失。
肉瘤不再蠕动。
三楼陷入彻底的沉寂。
陈生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
她知道，于淼还活着，但那已经不能被称为人了。
她转身，看向那些仍然活着的人。
「我们走。」
虽然有些不忍，但陈生不想浪费这个负责男人成功的果实。
那是对他死亡的不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