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没有持续太久。
就像拔掉电源的电视机，又或者从深海猛然浮出水面——林海的意识在短暂的虚无后，被粗暴地扔回现实。
他大口喘着气，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浑身被冷汗浸透。电竞椅因为剧烈的动作向后滑了半米，轮子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屏幕亮着。
不是模拟中那个古意盎然的道场庭院，而是熟悉的电脑桌面。壁纸上的二次元角色正对他微笑，右下角的时间显示：凌晨两点四十七分。
只过去了四分钟。
可那四分钟里的每一个细节——松针的触感、木刀的破空声、那双冰冷眼睛里的杀气——都真实得可怕。
“呼……呼……”林海按住还在狂跳的胸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看向屏幕中央。
那个白底蓝框的弹窗还在。
但内容已经更新：
【模拟结束。】
【存活时间：0.7秒。】
【评价：毫无还手之力。您甚至没来得及做出任何有效动作。】
【获得经验值：1（安慰奖）。】
【解锁成就：‘一秒败北’（获得此成就的玩家中，您的反应速度排名倒数7%）。】
【获得模拟奖励：记忆碎片‘苏家道场·庭院布局图（部分）’。】
一连串信息轰炸过来。林海盯着“0.7秒”那个数字，脸色发黑。
零点七秒。
他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像刚才那零点七秒一样，清晰地感受到死亡逼近的滋味。不，不是死亡——是比死亡更屈辱的、毫无抵抗能力的碾压。
“这破系统……”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是真的想玩死我？”
承
弹窗下方，又浮现出新的文字：
【记忆碎片已同步至现实。】
【正在检测您的生理状态……】
【检测完成：肾上腺素水平超标，心率过快，肌肉轻微震颤。建议深呼吸十次。】
“用得着你建议？”林海没好气地说，但还是下意识地深呼吸了几次。
随着呼吸渐渐平复，一种奇异的感觉开始在脑海中浮现。
就像一张原本模糊的地图被突然擦亮——道场的庭院布局，一草一木，石板路的位置，松柏的栽种间隔，甚至屋檐下悬挂的风铃角度……所有这些细节，都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清晰度烙印在他的记忆里。
他闭上眼。
能“看见”那道木门推开的位置。能“看见”从门口到刚才自己站立处的精确距离——七步半。能“看见”庭院右侧那棵松树第三根枝桠有些歪斜。
“这就是……记忆碎片？”林海睁开眼，神色复杂。
他随手抓过桌边的笔记本和笔，凭着记忆开始快速素描。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几分钟后，一个精确到令人发指的庭院平面图跃然纸上。连石灯笼底座的花纹都还原了出来。
画完最后一笔，他停下动作，盯着自己的手。
这不是他应有的能力。他是个游戏宅，不是建筑系学生，更不是人肉照相机。可刚才作画时，手就像被什么东西引导着，每一笔都自然流畅，仿佛已经画过千百遍。
“同步至现实……”林海喃喃重复系统的提示，“意思是，模拟里获得的东西，能带到现实里来？”
这个念头让他心跳再次加速。
如果这是真的——如果那些剑术技巧、战斗经验、甚至更玄乎的东西，都能通过模拟获得并变成自己的……
“等等。”林海突然警醒，“不对。”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这种来路不明、还自带BUG的系统。
他重新看向弹窗，试图找到更多信息。窗口最下方有一行半透明的小字，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
【系统状态：严重不稳定。错误代码0x0000001已影响核心模块，可能导致模拟结果偏差、奖励异常、甚至现实同步错误。使用风险由用户自行承担。】
“果然。”林海苦笑，“我就知道。”
但紧接着，他的目光被弹窗中央新出现的按钮吸引了。
那是一个深蓝色的方形按钮，上面用白色字体写着：
【进入主界面】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提示：【首次进入将解锁基础功能。】
林海犹豫了。
继续探索，可能会陷入更危险的境地。刚才那零点七秒的“死亡体验”还历历在目。
但就此停下？
他瞥了一眼自己刚画完的庭院图。那种将记忆完美复现的感觉，那种超越常理的“能力获取”——就像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就很难再关上了。
好奇心最终压倒了恐惧。
他移动鼠标，点击了按钮。
转
屏幕闪烁了一下。
弹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设计依然简陋、但功能分区明显的主界面。
界面分为三块。
左侧是【个人信息】栏，此刻正显示着他的简化数据：
【用户：林海】
【年龄：23】
【综合评级：F（战五渣）】
【已掌握技能：游戏攻略写作（中级）、副本指挥（初级）、速食烹饪（专家级）】
【持有记忆碎片：1】
【模拟次数：1】
“连泡面专家级都算技能吗……”林海忍不住吐槽。
中间是【模拟记录】区，目前只有孤零零的一条：“第一次模拟：对阵苏沐雪（存活0.7秒）”。点击可以查看详细评价，但林海暂时不想再受一次打击。
右侧则是【功能模块】区。大部分图标都是灰色的，显示“未解锁”。只有三个图标亮着：
第一个是【开始模拟】，图标是一扇旋转的门。
第二个是【记忆库】，图标是发光的脑部轮廓，点开后可以看到他刚获得的“庭院布局图”正以三维模型形式缓缓旋转。
第三个是【任务列表】，图标是个卷轴。此刻，卷轴上有红点闪烁。
林海点开任务列表。
里面只有一条任务，文字是刺眼的红色：
【强制引导任务（新手期限定）】
【任务内容：于今日下午3点整，前往现实中的‘清风剑道馆’（地址：东城区松涛路17号）。】
【任务目标：在道馆停留至少30分钟。】
【失败惩罚：电击治疗（体验版）。】
【倒计时：12小时14分22秒】
“……”
林海盯着那行“电击治疗（体验版）”，眼皮狂跳。
他几乎是本能地点了“失败惩罚”旁边的详情按钮。
弹出一个简短的演示动画：一个火柴人小人被蓝色的电弧击中，全身抽搐，头顶冒出“-10%生命值”的字样。动画下方还有一行备注：【体验版强度为正式版的10%，不会造成永久性损伤，但建议不要尝试。】
“建议不要尝试你还设定个屁啊！”林海差点把鼠标扔出去。
他切回主界面，试图寻找取消任务或者卸载系统的选项。没有。任何设置、退出、或者联系客服的按钮都不存在。这个系统就像个蛮横的强盗，闯进他的电脑、绑架他的意识，现在还要命令他去某个地方。
而且偏偏是“清风剑道馆”——那个在模拟世界里，他被苏沐雪一刀秒杀的地方。
巧合？
林海不这么认为。
他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抵住下巴，开始强迫自己思考。
这个系统明显有问题。BUG、强制、危险的任务——一切都指向某个糟糕的阴谋。但反过来想，如果对方真的想害他，在模拟里直接让他脑死亡不是更简单？何必多此一举发布现实任务？
除非……任务本身不是目的。
林海的目光落在【记忆碎片】上。
“庭院布局图……现实中的道馆……”他低声自语，“让我去那里，是为了验证‘同步’的效果？还是说，有别的什么东西，必须让我亲眼去看？”
窗外，天色开始泛白。凌晨的寂静被早班车的引擎声打破。
林海看了眼时间。距离下午三点，还有整整十二个小时。
去，还是不去？
合
上午九点，林海顶着一对黑眼圈，坐在电脑前。
他花了几个小时做三件事：
第一，搜索“清风剑道馆”。结果很普通——一家经营了十几年的传统剑道馆，馆长姓苏，价格中等，学员评价不错。唯一特别的是，网站上明确写着“本馆为私人传承，部分区域不对外开放”。配图里，庭院和他在模拟中见到的有七八分相似。
第二，搜索“命运博弈模拟器”、“错误代码0x0000001”以及任何类似的超自然现象报告。一无所获。要么这个系统是独一份，要么相关信息被隐藏得很深。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他尝试与系统沟通。
对着屏幕说话、在记事本里打字提问、甚至尝试用代码注入——所有方法都石沉大海。系统就像一个设定好的程序，只会按照固定逻辑给出回应，没有任何智能互动的迹象。
除了那行始终存在的警告：【系统状态：严重不稳定。】
“不稳定……”林海盯着这三个字，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会不会，那些BUG、那些强制任务、甚至那种“一不小心就会玩死用户”的感觉，都不是系统的本意？
而是因为它“坏掉了”？
就像一台程序错乱的机器人，它还记得自己的核心指令，但执行过程却漏洞百出，充满了不可预知的危险。
这个猜测让林海稍微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又绷紧了神经。
因为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就更没办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一个坏掉的系统，比一个有恶意的系统更可怕。
下午两点半。
林海站在衣柜前，看着里面清一色的T恤和格子衫，叹了口气。
他最终选了件看起来最正式的深色衬衫，配上勉强算干净的牛仔裤。站在镜子前，镜子里的人依然一副宅男样，黑眼圈明显，头发因为焦虑被抓得有点乱。
“算了，反正也不是去相亲。”他自嘲地笑了笑，抓起手机和钥匙。
出门前，他最后看了一眼电脑屏幕。
系统主界面依然开着。倒计时显示：【00:29:47】。
任务栏下方，不知何时多了一行新的小字提示：
【温馨提示：首次现实任务将激活‘辅助观测模式’。系统将为您提供有限的环境分析与建议。】
【祝您好运。】
“好运？”林海扯了扯嘴角，“上次你也这么说。”
他关上门。
走廊的声控灯应声亮起，又在他走下楼梯后次第熄灭。
窗外，午后的阳光正好。
清风道馆的庭院里，松柏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木质地板的道场内，竹剑交击的声音清脆而有节奏。
苏沐雪刚结束一组基础练习，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她用毛巾轻轻擦拭脖颈，目光无意间瞥向窗外。
庭院里空无一人。
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或者说，有什么人——正在靠近。
就像平静的水面，即将被投入一颗石子。
悬念
她放下毛巾，走到窗边。
庭院门口的松枝，轻轻晃动了一下。
没有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