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五十八分。
林海站在松涛路17号的围墙外，隔着镂空的铁艺栅栏，看向里面。
清风道馆。
白墙青瓦的建筑比他想象中更大，也更安静。院子里确实种着松柏，石灯笼静静立在角落，一切都和他记忆碎片里的画面高度重合——只是少了那个持剑的身影。
“真的来了……”林海低声自语，手心有些出汗。
他看了眼手机。距离系统规定的三点整，只剩不到两分钟。
进去？还是再等等？
理智告诉他应该扭头就走，找个网吧躲到三点半，看看那个“电击治疗体验版”到底是不是吓唬人的。
但另一种冲动——那种在模拟中感受到的、对超越常理之事的好奇——却牢牢抓住了他的脚。
“反正只是停留三十分钟。”他对自己说，“就当参观。不惹事，不说话，找个角落待着就行。”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道厚重的木门。
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门内是条长长的回廊，木地板擦得发亮，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樟木和线香混合的气味。右侧墙壁上挂着几幅毛笔字，内容都是“心”、“剑”、“道”之类的单字，笔力遒劲。
回廊尽头有说话声。
林海放轻脚步，贴着墙边慢慢靠近。转过拐角，视线豁然开朗——
那是一个标准的剑道场。
大约两百平米的空间，清一色的木地板，两侧整齐摆放着护具架。七八个穿着剑道服的学员正在做素振练习，竹剑破空的声音此起彼伏。
而在道场最深处，靠近落地窗的位置——
苏沐雪在那里。
她没穿护具，只是一身素白的剑道服，黑色长发在脑后束成高马尾。此刻她正背对着林海，面对一个木人桩，重复做着最基础的刺击动作。
啪。
竹剑尖端精准命中木人胸口同一位置。
啪。
又是一击。分毫不差。
她的动作简洁到极致，没有任何多余的花哨，每一次发力都从脚跟传到腰腹，再延伸到手臂、手腕、剑尖。明明只是重复的机械动作，却透出一种近乎艺术的美感。
林海看得有些出神。
这就是在模拟里一刀秒杀他的人。现实中的她，比系统照片里更加……真实，也更加有压迫感。
“喂，你找谁？”
一个声音从侧面传来。
林海吓了一跳，转头看见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穿着教练服，正疑惑地看着他。
“我、我……”林海大脑飞速运转，“我想咨询一下……报名的事情。”
“报名？”教练打量了他一眼，“我们馆一般不对外招成人学员，除非有基础或者……”
话没说完，道场深处的苏沐雪停下了动作。
她转过身。
目光扫过教练，然后落在了林海身上。
那一刻，时间仿佛变慢了。
林海清楚地看见她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那是极细微的表情变化，如果不是他此刻全神贯注，根本不可能注意到。
她认出来了？
不可能。模拟里他穿着运动服，现在穿的是衬衫。而且现实里他们根本没见过面。
但那双眼睛里的审视意味太明显了。
“新来的？”苏沐雪开口，声音和模拟里一样清冷。
教练连忙解释：“小姐，这位是来咨询报名的。”
“报名？”苏沐雪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提着竹剑走了过来。
她的步伐很稳，每一步的距离都几乎相同。走到林海面前三步远时停下，上下打量着他。
林海感觉自己的后背又开始冒汗了。
“你练过剑？”苏沐雪问。
“没、没有。”林海老实回答。
“那为什么想来？”
为什么？因为一个破系统逼我来的——这话当然不能说。
林海急中生智：“就是……感兴趣。觉得剑道很帅。”说完他自己都想抽自己一嘴巴，这理由也太烂了。
果然，苏沐雪的眉头又皱了一下。
但她没再追问，只是淡淡地说：“道馆今天不接待访客。下次开放日是下个月十号，你可以那时候再来。”
这是下逐客令了。
林海心里一松——正好，不是我不待，是人家不让待。系统总不能怪我吧？
他正准备顺坡下驴告辞，眼前的视野边缘，突然浮起一行半透明的文字。
是系统的提示：
【警告：离开道馆范围将判定任务失败。】
【距离强制惩罚执行还有：29分17秒。】
“……”
林海的笑容僵在脸上。
转
“那个……”他硬着头皮开口，“我能不能……就在旁边看看？就一会儿。我保证不打扰。”
教练面露难色，看向苏沐雪。
苏沐雪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林海。那眼神让林海想起模拟里木刀劈来的前一秒——冰冷，锐利，仿佛能穿透皮肉直接审视灵魂。
过了大概五秒，她忽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林海。双木林，海洋的海。”
“林海。”苏沐雪念了一遍，点点头，“你可以留在走廊那边看。但不要进道场，不要说话，不要影响其他人练习。”
“好！谢谢！”林海如蒙大赦，连忙退回到拐角处的走廊。
他靠在墙上，长长呼出一口气。
视野里，系统提示更新了：
【您正处于任务区域。】
【停留倒计时：29分01秒。】
【辅助观测模式已激活。】
最后一行字让林海一愣。他集中精神，试着“注视”那行字。
视野中央立刻展开一个简化的界面。有点像射击游戏里的HUD，但信息更简单：
【环境分析中……】
【检测到高威胁目标：1】
【目标：苏沐雪（剑术等级：？？？/情绪状态：平静→轻微疑惑）】
【建议：保持低调。】
“情绪状态都能分析？”林海暗暗吃惊。不过“轻微疑惑”这个判定让他心里一紧——她果然还是觉得不对劲。
他悄悄探出头，看向道场。
苏沐雪已经回到木人桩前，继续练习。但她的节奏似乎慢了一些，每次刺击后都会有一个极短暂的停顿，目光若有若无地扫向走廊方向。
她在观察他。
林海缩回头，心跳加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道场传来的竹剑声和学员的呼喝。林海靠墙坐着，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普通的参观者。
系统界面一直开着。除了苏沐雪的情绪状态偶尔在“平静”和“轻微疑惑”之间跳动外，没什么特别的变化。
直到——
倒计时走到【00:15:32】时。
视野里突然弹出一个新的提示框，还带着刺眼的红色边框：
【检测到特殊事件波动。】
【正在生成即时选项……】
【请在10秒内选择：】
【A. 主动上前搭话，询问剑道基础问题。】
【（风险：中。可能引起进一步注意，但有机会建立初步交流。）】
【B. 继续低调观察，记录她的练习节奏。】
【（风险：低。维持现状。）】
【C. 借口去洗手间，暂时离开观察位置。】
【（风险：中高。可能被怀疑心虚，触发额外警戒。）】
【倒计时：9、8、7……】
“又来？！”林海差点骂出声。
他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系统的“选项”。尤其是在苏沐雪明显已经开始注意他的时候。
选A？主动搭话？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选C？离开？任务还没完成，离开走廊可能算脱离区域。
那就只剩B了……
林海一咬牙，在倒计时归零前选择了B。
【选择确认：继续观察。】
【正在分析事件走向……】
提示框消失了一秒，然后又弹了出来，这次边框变成了黄色：
【警告：当前选择可能导致‘观察者’标签固化。一旦被目标认定为‘纯粹的旁观者’，后续建立联系的难度将大幅提升。】
【是否坚持选择？】
林海愣住了。
这系统……是在教他怎么“攻略”？
可他现在根本不想攻略谁，只想平安度过这三十分钟！
但提示里的“后续建立联系”让他心里一沉。系统的任务显然不会止步于此。今天只是来道馆，明天呢？后天呢？
如果现在就被打上“无关路人”的标签，以后每次任务都可能面临更高的壁垒。
“该死……”林海看了眼倒计时，还剩十四分钟。
他需要做一个决定。
林海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他走出走廊拐角，但没有进道场，而是站在门槛外——那是苏沐雪划定的“边界”。
道场里的练习还在继续。苏沐雪已经换成了连续技练习，木人桩被击打得微微摇晃，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林海等了她一组动作结束的间隙，开口了。
声音不大，但在空旷的道场里足够清晰：
“那个……苏小姐？”
竹剑停在空中。
苏沐雪转过身，额前的碎发被汗水微微沾湿。她看向林海，眼神里闪过一丝“果然还是来了”的了然。
“有事？”她的语气依然冷淡。
“我想请教一下。”林海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就是刚才看你练习的时候，我发现你每次刺击后的收势，手腕会有一个很细微的内旋动作——那是为了更快衔接下一次攻击吗？”
这个问题一出口，道场里的几个学员都看了过来。
连旁边的教练也露出惊讶的表情。
苏沐雪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瞬。
那不是被冒犯的怒意，而是一种……意外的审视。她放下竹剑，走到林海面前三步的位置——和刚才一样，保持着精确的距离。
“你能看出来？”她问。
“稍微……有一点。”林海含糊地说。其实那是系统辅助观测模式给出的实时动作分析里的一条备注，他只是照搬了描述。
苏沐雪沉默了两秒。
然后她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动作——
她把手中的竹剑调转，柄朝前，递向林海。
“试试看。”她说。
林海僵住了。
道场里一片安静。所有学员都停下了练习，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系统的提示在视野角落疯狂闪烁：
【警告：目标情绪状态已更新：疑惑→高度兴趣。】
【警告：您正面临超出预期的展开。】
【建议：谨慎应对。】
林海看着眼前的竹剑，又看向苏沐雪那双不容拒绝的眼睛。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从推开道馆大门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没有“低调”这个选项了。
悬念
竹剑的木柄，静静悬在两人之间的空气里。
时间仿佛被拉长。林海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能听见远处街道隐约的车流声，能听见道场里某个学员紧张的吞咽声。
他缓缓抬起手。
指尖触碰到剑柄的瞬间——
道场外，庭院里的风铃突然响了一声。
清脆，突兀。
苏沐雪的目光猛地转向窗外。
而林海的视野里，系统界面突然被一片乱码覆盖，红色警告框疯狂弹出：
【错误！错误！】
【检测到异常空间干涉……】
【来源：未知。】
【距离：12米。】
【正在分析——分析失败。】
乱码持续了三秒，然后一切恢复正常。但界面最下方，多了一行之前从未出现过的、深红色的小字：
【世界线扰动检测：+0.001%。】
林海还没来得及理解那是什么意思，苏沐雪已经收回竹剑，转身快步走向道场门口。
“今天的练习到此为止。”她头也不回地对教练说，“请学员有序离开。你也是——”她侧过脸，看了林海一眼，“请回吧。”
语气里没有了刚才的兴趣，只剩下某种冰冷的、警惕的东西。
林海站在原地，看着学员们匆匆收拾护具离开，看着教练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跟上苏沐雪，看着道场在几分钟内变得空无一人。
只剩下他，和窗外那串还在轻轻晃动的风铃。
系统的任务倒计时终于归零：
【任务完成。】
【奖励：记忆碎片‘苏沐雪的基础剑姿（残）’。】
但林海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他走出道馆，午后的阳光刺得他眯起眼。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系统的新消息：
【您已触发隐藏条件。】
【后续任务链解锁。】
【下一阶段将于24小时后发布。】
【提示：请做好应对‘非日常’的准备。】
林海站在街道边，看着车水马龙，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而道馆二楼的窗后，苏沐雪放下望远镜，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爷爷。”她低声说，“道馆今天来了个奇怪的人。”
“他好像……能‘看见’一些不该看见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