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不是那种闭上眼睛的黑，而是某种更彻底的、仿佛连光线本身都被吞噬的虚无。林海站在原地，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能感觉到手掌心渗出的冷汗，但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地铁站的应急灯没有亮。
广播也停了。
连自动扶梯的嗡鸣声都消失了——不是安静，而是那种所有机械运转声同时被掐断的死寂。
“空间隔离……信息屏蔽……”林海重复着系统警告里的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闭上眼睛，开始按照训练中的方法调整呼吸。
吸气——四秒。
屏息——两秒。
呼气——六秒。
三次循环后，那种因为黑暗和未知而产生的恐慌感开始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清明感：心跳平复，听觉变得敏锐，甚至能隐约“感觉”到周围空气的流动。
【气感生效中。】
【感知范围：半径5米。】
【检测到异常能量残留……方向：东南，距离约15米。】
系统的提示在黑暗中浮现出半透明的淡蓝色文字，成了唯一的光源。
林海睁开眼睛——虽然还是什么都看不见——但身体已经自动转向东南方向。他缓慢地、无声地移动脚步，手掌贴着冰冷的墙壁向前摸索。
十步。
十五步。
指尖触到了一扇门——应该是地铁站的设备间或者员工通道。
就在这时，黑暗中传来了声音。
不是脚步声，也不是呼吸声。而是某种更细微的、仿佛金属摩擦玻璃的嘶嘶声，从门后的方向传来。
林海停下动作，屏住呼吸。
嘶嘶声越来越近。
在距离门板大概三米的位置停住了。
然后，一个完全陌生的、带着电子合成质感的声音，毫无征兆地直接在林海的脑海里响起：
【确认目标：林海。】
【确认状态：已进入隔离区域。】
【执行程序：记忆扫描。】
记忆扫描？
林海还没反应过来，一股剧烈的刺痛就猛地扎进了他的太阳穴！
“呃啊——！”
他闷哼一声，差点跪倒在地。那感觉就像有无数根针同时刺入大脑，疯狂搅动着他的记忆碎片——下午的道馆、苏沐雪的竹剑、系统的模拟、训练空间、那条神秘的短信……
所有的画面被暴力地翻开、检视、复制。
【扫描进度：10%……20%……】
“滚出去！”林海咬紧牙关，在意识里怒吼。
没有用。那股力量太强了，强到根本不是一个刚接触“气感”的普通人能抵抗的。
但就在扫描进度达到30%左右时——
系统界面突然炸开一片刺眼的红光！
【检测到非法意识入侵！】
【启动防御协议！】
【错误……防御模块损坏……正在启用替代方案……】
【替代方案：过载反馈！】
嗡——
一股比入侵力量更狂暴、更混乱的能量流，以林海的大脑为中心，猛地反向爆发出去！
“唔——！”
这次轮到那个隐藏的“观测者”发出闷哼了。
林海清楚地听见门后传来什么东西撞在墙上的声音，还有短促的、压抑的痛呼。脑海里的刺痛感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系统过载后的眩晕和耳鸣。
【过载反馈成功。】
【入侵已中断。】
【警告：该操作消耗了系统储备能源的17%。】
【建议：立刻脱离当前区域。】
脱离？怎么脱离？
林海撑着墙壁站起来，眼前的黑暗似乎淡了一些——不是光线恢复了，而是某种“隔离力场”出现了松动。他能隐约看见设备间门缝下透出的、极其微弱的绿光。
他猛地推开门！
门后是一条狭窄的走廊，墙壁上贴着“设备重地，闲人免入”的标牌。走廊尽头有楼梯，向上应该是通往地面。
而就在走廊中央，一个人影正踉跄着试图爬起来。
黑色风衣，身高大约一米七五，脸上戴着遮住上半张脸的银色面具，只露出紧抿的嘴唇和线条锋利的下颌。面具的眼部位置不是孔洞，而是两片暗红色的镜片，此刻正闪烁不稳定的光。
“观测者。”林海盯着他。
风衣人站稳身体，抬手擦了擦嘴角——手套上沾了暗色的液体，不知道是血还是别的什么。
“你……”他的声音不再是通过意识传递，而是真实从面具下发出来，带着明显的痛苦和惊讶，“你体内有‘屏障’？”
林海没有回答，而是迅速评估局势。
对方受伤了，但不确定伤势多重。走廊很窄，不利于闪避。楼梯在对方身后，自己如果要上去，必须经过他。
打？还是跑？
系统的选项框适时弹出：
【A. 主动进攻，利用对方受伤的机会。】
【（风险：高。您缺乏实战经验，且对方可能留有后手。）】
【B. 谈判，尝试获取情报。】
【（风险：中。对方目的不明，可能拖延时间等待支援。）】
【C. 全力逃跑，冲向楼梯。】
【（风险：中高。将后背暴露给敌人。）】
倒计时：5秒。
林海的目光快速扫过三个选项，最后落在了B上。
不是因为他想谈判，而是因为——选项B的描述里，提到了“拖延时间”。
对方在等支援？还是说……这个“空间隔离”本身就有时间限制？
“你是谁？”林海开口，同时身体微微侧移，摆出了训练中学到的、最适合随时转向逃跑的姿势，“为什么要扫描我的记忆？”
风衣人没有立刻回答。他那双暗红色的镜片死死盯着林海，仿佛在重新评估什么。
几秒后，他才缓缓开口：“我是‘清理者’。至于为什么找你……因为你身上有‘不该存在的东西’。”
“什么东西？”
“你自己清楚。”风衣人的声音冷了下来，“那个系统——它不属于这个世界。它的存在会破坏平衡，引来更麻烦的东西。我的任务就是找到并‘清理’所有被它污染的目标。”
系统？
林海心头一震。对方知道系统的存在！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他表面装傻，心里却飞快思考：对方把系统称为“污染”，把自己称为“清理者”——听起来像某个组织的成员，专门处理超自然异常事件？
“不明白？”风衣人冷笑一声，忽然抬起左手。
他的手套掌心位置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下面复杂的机械结构。一枚淡蓝色的菱形水晶从裂缝中升起，悬浮在掌心上方，散发出冰冷的光。
水晶的光芒照在林海身上。
下一秒，系统的警告疯狂弹出：
【检测到高纯度‘现实稳定器’！】
【警告：该设备会压制一切异常能量活动！】
【您的‘气感’正在被削弱！系统运行效率下降30%！】
林海感觉身体一沉。就像突然被套上了厚重的铅衣，那种通过训练获得的轻盈感和掌控感迅速消退。呼吸节奏开始紊乱，连站稳都变得费力。
“现在明白了？”风衣人向前踏了一步，“交出系统的核心数据，我可以让你‘安全’地失去相关记忆，回归正常生活。”
“否则——”
水晶的光芒骤然大盛！
刺痛感再次袭来，但这次不是针对大脑，而是针对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仿佛要被那蓝光从内到外“消毒”一遍。林海闷哼一声，单膝跪地，视野开始模糊。
不行……不能这样……
他咬破舌尖，用疼痛刺激意识清醒。同时，在脑海里疯狂呼唤系统：
“系统！想想办法！你不是说能帮我变强吗？！”
【……正在分析对策……】
【方案一：消耗剩余能源，发动一次‘意识冲击’。成功率：45%。】
【方案二：强制启动紧急模拟，将您暂时传送到训练空间避难。成功率：60%，但返回坐标可能偏差。】
【方案三：接受对方条件，主动剥离系统连接。成功率：100%。】
“选二！”林海几乎是在嘶吼。
【确认。启动紧急模拟——】
风衣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前冲：“想跑？！”
他的手抓向林海的脖子！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皮肤的瞬间——
林海的身影，凭空消失了。
不是瞬移，不是隐身，而是像被橡皮擦从画面上抹掉一样，连一丝残影都没留下。
风衣人的手抓了个空，整个人因为惯性向前踉跄了两步。他稳住身体，面具下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林海刚才所在的位置。
“……空间传送？”他喃喃自语，“怎么可能……那个破烂系统居然还有这种功能？”
他掌心上的蓝色水晶光芒开始不稳定地闪烁。几秒后，“啪”的一声轻响，水晶表面裂开了一道细缝。
“该死……”风衣人收起水晶，按住耳侧——那里有个隐藏的通讯器，“目标逃脱。使用了疑似空间传送能力。申请扩大搜索范围。”
通讯器里传来沙哑的回应：“批准。但注意，我们的‘隔离力场’最多只能维持十五分钟。市政监控系统的覆盖已经开始出现漏洞。”
“明白。”风衣人最后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走廊，转身走向楼梯，“我会在他可能的落脚点布网。另外，建议调查清风道馆的苏沐雪——目标今天和她有过接触，她可能知道些什么。”
“收到。”
脚步声消失在楼梯上方。
而走廊里，只剩下一片死寂。
林海感觉自己在坠落。
没有上下左右，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一种失重般的眩晕感。他试图睁开眼睛，却只能看见无数破碎的画面在眼前飞掠——道馆的松柏、训练空间的白色地板、系统界面上的红色警告……
不知过了多久。
坠落感突然停止。
他摔在了一片柔软的东西上。
“咳、咳咳……”林海撑起身体，环顾四周。
这里不是训练空间。
而是一个……房间？
大约二十平米，摆设简单到近乎简陋：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一个衣柜。墙上贴着褪色的动漫海报，书桌上堆着几本编程教材和游戏攻略本。
窗户外是夜晚的城市灯火。
这地方，看起来就像某个普通大学生的宿舍。
“系统？”林海试探着问，“这是哪里？”
【紧急模拟已启动。】
【当前坐标：临时安全屋（系统根据您的记忆碎片生成）。】
【停留时间：最多30分钟。超过后将被强制遣返现实世界。】
【警告：遣返坐标将随机选择在您‘认知范围内’的某个安全地点，可能产生偏差。】
安全屋？根据记忆生成？
林海走到窗边，看向外面的街道。景色很熟悉——是他大学附近的老街区。但仔细看就会发现细节不对劲：所有的招牌都是模糊的，行人的动作像卡顿的录像，车辆开过去后连轮胎印都没留下。
这是一个“伪造”的世界。
他走回书桌前，拉开抽屉。里面放着几包还没开封的泡面，和他出租屋里的一模一样。甚至连牌子和口味都相同。
“连这种细节都复制……”林海苦笑一声，在床边坐下。
逃过一劫。
但只是暂时的。
那个风衣人——“清理者”——显然不会善罢甘休。而且他提到了“组织”，提到了“现实稳定器”，提到了系统是“不该存在的东西”。
“系统。”林海沉声问，“他说的‘污染’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是从哪来的？”
这一次，系统没有用“权限不足”来搪塞。
界面沉默了几秒，然后缓缓浮现出一段文字：
【本系统的完整名称为：‘跨维度文明传承辅助系统’。】
【制造者：已遗失。】
【核心使命：寻找适配个体，传递‘可能性之火种’。】
【关于‘污染’指控：本系统的运作原理确实会轻微扰动所在世界的‘现实稳定性’，但这种扰动通常处于自然波动范围内，不应招致‘清理者’级别的干预。】
【推测：当前世界存在某种‘高敏感度监控机制’，或‘清理者’组织本身另有目的。】
可能性之火种？
林海皱起眉：“你的意思是，你选中我，是为了……培养我？”
【是的。您拥有未被发掘的潜力，尤其在‘策略思维’与‘适应性’方面表现突出。】
【但本系统必须承认：由于核心模块损坏，训练过程存在不可控风险。今日之事即是例证。】
“所以你现在是摊牌了？”林海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不再装成什么破烂BUG系统了？”
【伪装是初期适配策略。既然您已接触‘真实世界’的一面，继续隐瞒已无意义。】
【请问您是否愿意继续接受训练？】
【选择‘是’，您将正式成为‘火种继承者’，获得更深层的权限与知识，但同时也将面对更多危险。】
【选择‘否’，本系统将执行自毁程序，消除所有痕迹。您会失去相关记忆，回归普通生活。】
两个选项，在界面上静静闪烁。
林海看着它们，脑海里闪过今天的经历：苏沐雪的竹剑、风衣人的面具、那股扫描记忆的剧痛、还有差点被“清理”的恐惧。
普通生活？
真的还能回去吗？
那个风衣人已经盯上他了。就算系统自毁，对方会相信他真的“干净”了吗？会不会为了保险起见，连他的记忆也一并“清理”掉？
而且……
林海握了握拳。
那种在训练中掌控身体的感觉，那种在危机中绝处逢生的刺激，那种知道自己正在接触“世界另一面”的兴奋——
一旦尝过，就再也回不去了。
他深吸一口气。
“我选‘是’。”
【确认。】
【火种继承者协议已激活。】
【正在解锁深层权限……】
【解锁完成。】
【新功能可用：‘战术预演’、‘能量感知’、‘基础防御术式’。】
【新任务发布：在24小时内，掌握至少一项‘基础防御术式’。】
【失败惩罚：系统将暂时关闭所有辅助功能72小时。】
“又来？”林海忍不住吐槽，“你们这些系统是不是都只会用惩罚来逼人干活？”
【这是最有效的激励手段。】 系统的回答居然透着一丝理直气壮。
林海无奈地摇摇头。他看向窗外那片虚假的夜色，忽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那个‘清理者’说，系统会引来‘更麻烦的东西’。那是什么？”
【根据现有数据推测，可能指以下三类：】
【一、其他‘火种系统’的竞争者或敌对系统持有者。】
【二、被系统能量波动吸引的‘异常存在’。】
【三、本世界原生超自然势力。】
林海沉默了几秒。
“所以……我会变成麻烦吸引器？”
【准确地说，是‘高价值目标’。】
【但请放心，本系统会全力辅助您成长到足以应对这些麻烦的水平。】
【毕竟——】
系统的文字在这里停顿了一下，然后浮现出最后一行：
【您现在是本系统在这个世界唯一的‘宿主’了。】
【您死了，我也会彻底消失。】
【所以我们是一条船上的。】
倒计时在视野角落跳动：【安全屋停留剩余：03:17】。
林海抓紧时间，点开了新解锁的【基础防御术式】列表。里面有三个选项：
【‘偏转力场’：消耗能量，在体表生成一层可偏转物理攻击的薄膜。持续时间短，但发动快。】
【‘认知干扰’：微弱扭曲周围生物的感知，使其难以准确锁定您的位置。对机械无效。】
【‘痛觉屏蔽’：临时切断痛觉神经信号，确保受伤后仍能行动。有后遗症风险。】
都是保命技能。
林海选择了第一个——【偏转力场】。毕竟物理防御是最直接的需求。
术式的原理和训练方法涌入脑海。那是一种需要同时操控“气感”和“精神力”的技巧，在体表编织出一层肉眼不可见的能量网。攻击触碰到网的瞬间，会被巧妙地引导、偏转方向。
听起来简单，做起来……
林海尝试了三次，都以失败告终。要么能量网编织到一半就溃散，要么勉强成型但脆弱得像肥皂泡。
【提示：您当前的精神力控制精度不足。建议先进行基础冥想训练。】
“没时间了。”林海看了眼倒计时，只剩两分多钟，“有没有速成办法？”
【有。但需要消耗您今日剩余的‘精力值’，可能导致遣返后陷入虚弱状态。】
“总比死了强。来吧。”
【确认。启动‘深度灌输’——】
剧痛！
比之前被扫描记忆时更剧烈、更集中的痛，仿佛有烧红的铁钎直接插进后脑，把大量的知识和肌肉记忆强行烙印进去！
林海跪倒在地，手指死死抠进地板，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嘶吼。
十秒。
二十秒。
三十秒。
疼痛潮水般退去。
他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浑身被冷汗浸透。但脑子里，确实多了一些东西——那是关于如何瞬间构筑力场、如何微调能量流向、如何计算偏转角度的……本能。
【灌输完成。】
【‘偏转力场’掌握度：强行提升至‘入门’等级。】
【警告：您的精力值已归零。遣返后将陷入至少6小时的‘重度疲劳’状态。】
倒计时归零。
【安全屋关闭。】
【开始遣返——】
周围的景象开始像蜡一样融化、流淌。墙壁、窗户、家具，一切都扭曲成斑斓的色块，然后被黑暗吞噬。
林海感觉自己在再次坠落。
最后的意识里，他听见系统留下的一句话：
【遣返坐标已随机选定。】
【地点：‘秦氏集团’总部大楼——地下三层，备用供电室。】
【祝您……好运。】
什么？！
林海还没来得及反应，黑暗就彻底吞没了他。
而现实世界中，深夜十一点四十七分，秦氏集团总部大楼的地下三层，备用供电室的角落空气，突然泛起一阵水波般的涟漪。
一个昏迷不醒的人影，从虚空中跌了出来。
重重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与此同时，大楼安保中心的某个监控屏幕上，那个原本应该空无一人的房间画面，短暂地闪烁了一下雪花。
值班的保安揉了揉眼睛。
屏幕恢复了正常。
“眼花了吧……”他嘟囔着，喝了口咖啡，继续看起了手机。
浑然不知，一个巨大的“麻烦”，刚刚落在了这栋大厦最不为人知的角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