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餐店里的角落，一个穿着洗得发白衬衫的青年正埋头于面前的食物山。
“妈妈，你看那个哥哥，他吃好多哦。”
邻桌的小男孩眼睛瞪得圆溜溜，手指指向青年的方向。
青年的动作顿了顿，却没有抬头。他确实吃了很多——两个巨无霸汉堡、两包大薯、一份炸鸡，还有杯加冰的可乐，这些食物挤在小小的餐桌上。
他的长相普通，五官平平。此刻，他正抓起一块炸鸡，蘸了满满的酱塞进嘴里用力咀嚼，发出满足又急促的吞咽声。
好吃，真的好吃。
酱汁顺着嘴角流下，他也顾不上去擦。母亲果然没有骗他，炸鸡和汉堡是这样美味的东西。
他没见过父亲，从记事起就只有母亲。母亲是个沉默寡言的女人，常年被病痛和贫困缠绕，青年记得母亲曾经用粗糙的手掌抚摸他的头，轻声告诉他大城市里炸鸡汉堡的美味，所有的孩子都喜欢吃，等日子好些一定带他过去。
可还没等到那一天，母亲就在一个寒冷的冬天走了，只留下一些皱巴巴的、攒了很久的零钱。
之后的日子，是漫长的、无人问津的艰辛。没有朋友，没有家人，世界空旷得只剩下他自己。支撑他熬下来的除了活着的本能，就是母亲临终前对他一定要幸福的嘱托。
如今，他终于凭着自己的努力，挣到了人生第一份真正的薪水——不多，却足够点上一桌他曾梦寐以求的食物。
嘴里的汉堡还在散发着肉香，可乐的冰爽刺激着喉咙，可不知怎么，眼眶却突然一阵酸涩。
他用力眨了眨眼，把涌上来的湿意憋回去，抓起另一个汉堡狠狠咬了一大口，面包的松软、肉饼的多汁、生菜的清爽在嘴里混合成奇妙的滋味。
他吃得更快了，像是要把幸福全部咽进肚子。
就在这时，一个中年妇人牵着一个小女孩走了进来。妇人穿着一件不合时宜的厚外套，袖口磨得发亮，小女孩则怯生生地抓着她的衣角，小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拘谨。她们的口音带着浓重的地方腔调，一开口就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请问……那个，汉堡……最便宜的是哪种？”
妇人走到前台，声音细若蚊蚋。
店员正忙着给前面的顾客打包，头也没抬地指了指菜单：“上面有价目表。”
妇人踮起脚，努力辨认着菜单上的字。手指在口袋里面摸索，那些数字对她来说显然是个不小的负担。
“那……有没有什么优惠？我听人说，用那个……手机买优惠券能便宜点？”
“没有优惠券就按原价。”
店员终于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不耐烦，“要就快点点单，后面还有人等着呢。”
妇人的脸瞬间通红，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小女孩也感受到了母亲的窘迫，把头埋得更低了，小声说：“妈妈，我们走吧，我不饿。”
青年的心忽然刺痛。
他想起自己的母亲，想起自己在别人的白眼中窘迫不安的时刻，默默起身走到前台：
“给她们一份双人套餐，再加两个甜筒，我付钱。”
店员愣了一下，看了看他，没再多问，很快就开始打包。
妇人惊讶地转过身，看着青年，嘴唇动了动，半晌才说出一句：“这……这怎么好意思？我给你钱，我们有钱……”
她说着，就把手里的零钱往青年面前递。
青年往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后就转身付钱。他不想说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觉得应该这么做。
妇人还想说什么，青年却已经装好自己桌上剩下的食物走出了快餐店。
他沿着人行道慢慢往回走，租住的地下室就在前面不远处的老旧居民楼里。就在他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准备过马路时，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呼喊和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
“小心！”
他下意识地抬头，只见一辆卡车失控般冲了过来，而在马路中间一个穿着连衣裙的小女孩正蹲在地上，捡拾滚落的气球。
女孩茫然的脸庞，司机惊恐的表情，周围人群的尖叫，像慢镜头一样在他眼前闪过。
几乎是本能反应，青年猛地冲了过去，推开小女孩。小女孩踉跄着摔倒在路边，手里的气球飞向了天空，而他自己却没能躲开。
剧烈的撞击感传来，身体被抛到了空中，又重重地摔在地上。
剧痛从四肢百骸涌来，意识开始模糊。他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从身下蔓延开，带着铁锈般的腥气，周围的声音变得很远。他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天空蓝得刺眼，几朵白云慢悠悠地飘过。
好奇怪的感觉。
这是……快要死了吗？
结果到头来还是辜负了母亲的嘱托，没能变得幸福。
“妈……”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嘴唇翕动着，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我真的……好想你……”
青年的眼睛彻底闭上，世界陷入无边的黑暗与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像是一瞬，又像是永恒。
黑暗中，青年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温暖包裹着自己，像是曾经依偎在母亲的怀抱里，柔软而安心。他想睁开眼睛，却发现眼皮重得几乎抬不起来，身体也轻飘飘的，没有一丝力气。
这是哪里？他不是应该死了吗？
“别怕。”
一个女声在耳边响起，温柔地像是拂过湖面的春风。
青年努力地想要回应，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姿势很奇怪，像是被人托在臂弯里。他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类似花香的气息，还能感觉到抱着自己的人手臂的温度和轻柔的动作。
这是怎么回事？
他拼命地集中精神，试图感知自己的身体。没有之前的剧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虚弱感，四肢短小，皮肤光滑，完全不是他原本那个瘦削男人的模样。
恐慌瞬间攫住了青年——他变成了一个婴儿？
就在他惊慌失措、想要挣扎却连动一下手指都做不到的时候，另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带着恭敬的语气：
“恭喜您，创世神耶洛茵冕下，找到了优秀的继承者。”
创世神？继承者？
青年混沌的思绪瞬间清醒了几分。他努力地想要理解这匪夷所思的状况，耳边却传来了那个温柔女声的回应，带着淡淡的叹息：
“优秀吗？或许算不上，这孩子的天资其实很普通。”
“那您为何……”低沉的男声带着疑惑。
“只是恰好看到了而已。”
耶洛茵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悯然，“他很可怜，而且能在那样的困境里保持善良实在不易。既然我的视线偶然落在了他身上，就没办法置之不理。”
沉默片刻，那个低沉的男声忽然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惊讶：
“咦？冕下，这孩子……是个女孩？”
女孩？
青年被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想要确认，却只能感觉到自己被包裹在柔软的布料里。
耶洛茵似乎也愣了一下，随即轻笑。
“转生后的性别是随机的，不过也没关系。”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平静而郑重，“毕竟，转生之后还能保留前世记忆的人，几乎没有。必须是灵魂特别坚韧的人才有可能做到，这样的人一万个里面或许才会有一个。”
一万个里面才会有一个。
青年的意识在这句话里凝固。
他能清晰地记得曾经的一切，记得被车撞到时的剧痛，记得最后对母亲的思念……他所有的记忆，都完好无损地保留在这具幼小的身体里。
他，就是那万分之一。
震惊和茫然笼罩了他，而抱着他的创世神耶洛茵对此一无所知。
“从今天起，你的名字就叫做格蕾，是继承我一切的女儿。”
嗜睡是婴儿的本能，伴随着耶洛茵温柔的安抚，青年的意识缓缓陷入虚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