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琳琅跟着那女子走出大门,冷风裹挟着雪沫子扑面而来,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才想起自己身上已经换了件厚实的棉袍。
她偷瞄了眼身旁的女子,对方依旧是那身青绿绮罗裙,雪粒子落在她肩头,竟像遇到了无形的屏障,纷纷扬扬滑开,连发丝都没沾湿半分。
“我叫苏清辞,是这天上报社的主事。”
苏清辞的声音带着雪后初晴的清透,“你既签了契约,总得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白琳琅赶紧点头,心里却在翻江倒海。
穿越到这个修仙世界三年,她从最初的惊慌失措到后来在合欢宗装乖卖巧求生存,早就把前世那点“南梁一中新闻部部长”的锐气磨没了。
可刚才看到“天上报社”四个字时,骨子里对“新闻”的敏感度还是突突跳了两下
——尤其在这个御剑飞行比骑马还普遍的世界,办报社?这活儿听着就带劲。
“咱们报社……是刊印报纸的?”白琳琅试探着问,脚下踩着厚厚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苏清辞停下脚步,侧头看她的眼神带着点诧异:“你知道报纸?”
“呃……以前在乡下见过类似的传单。”
白琳琅赶紧打哈哈。
总不能说自己前世天天跟校报排版、采访提纲打交道吧?
她前世叫白浪,是南梁一中出了名的“追新闻不要命”,为了挖校园小卖部涨价的内幕,能蹲在仓库后墙啃三天冷馒头,最后凭着一篇《一块橡皮的成本核算》把校长都惊动了。
谁成想一场车祸醒来,就成了合欢宗的徒子徒孙,还是个要靠媚术讨生活的角色。
苏清辞没追问,转身推开旁边一扇不起眼的侧门:“进来吧,这是采编室。”
门内景象让白琳琅惊得差点咬掉舌头。
没有想象中的笔墨纸砚堆成山,反而摆着十几张奇怪的木桌,桌面上嵌着半透明的琉璃板,板下隐约有微光流动。
几个穿着粗布短打的修士正趴在桌上写写画画,有的手里捏着支羽毛笔,有的则用指尖在琉璃板上划动,留下淡金色的字迹。
最里头的架子上堆满了卷轴,标签上写着“青岚宗秘境异动”“东海鲛人族婚讯”“魔道新任教主生辰”之类的字样,活像个情报汇总站。
“这琉璃板是……”白琳琅指着桌面,前世的新闻魂开始熊熊燃烧。
这玩意儿看着比前世的word文档还带感啊!
“留影玉片做的记事板,”苏清辞随手拿起一块,指尖轻点,琉璃板上立刻浮现出一行字:
“三日前,西荒狼人部落与熊族因争夺水地爆发冲突,死伤共计三十七人。”
字迹旁边还附着一幅简易的地图,标注着冲突地点。
白琳琅眼睛都亮了。
这不就是新闻里的“事件要素”和“现场示意图”吗?!
“咱们报社的工作,就是收集这些消息,整理成简报,分发给各个宗门和部族。”
苏清辞说着,走到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小修士身边,对方正对着琉璃板唉声叹气。
“苏主事,”小修士苦着脸,“北境的雪太大,传讯符都发不出去,昨天的冰原巨蟒迁徙消息还没送出去呢。”
“用信鸽。”苏清辞面无表情。
“信鸽在北境飞不过三个时辰就冻成冰疙瘩了啊!”
白琳琅听得嘴角抽了抽。
合着这看着高大上的报社,连个靠谱的发行渠道都没有?
“还有东边,”另一个修士举手,“昨天去采访龙宫新太子的记者,被虾兵当成奸细扣了,现在还没放出来。”
苏清辞揉了揉眉心:“让人带两坛桂花酿去赎人,就说是给龙王的赔礼。”
“可是上个月刚给东海送过十坛……咱们库房里的酒快见底了。”
白琳琅默默捂脸。
这哪是报社,分明是天天处理烂摊子的救济站啊!
“所以你看,”苏清辞转头看向白琳琅,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恳切,
“我们这里太缺人手了。收集消息要跑断腿,整理简报要熬通宵,送个情报还得冒着被当成奸细抓起来的风险……前阵子招了个修士,才干了三天就被南域的毒蜂蛰得满脸包,哭着跑回师门了。”
白琳琅这才明白,刚才苏清辞为什么那么急切地拉着她签契约。
合着不是她的媚术管用,是人家这儿实在招不到人啊!
“那……咱们报社就没点厉害的手段?”
白琳琅不死心。好歹是修仙世界的报社,总该有点黑科技吧?
苏清辞沉默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块巴掌大的令牌,令牌上刻着“天机”二字,隐隐有流光转动。
“我们是天机门的下属机构,这块令牌能让我们在各大势力的地界通行无阻。”
“那刚才被扣的记者……”
“令牌忘带了。”
“……”白琳琅无话可说。
“而且,”苏清辞补充道,
“我们能接触到很多秘闻。比如上个月,我们独家报道了昆仑墟的老仙翁偷偷下山买糖葫芦的消息,连他最爱吃山楂馅的都扒出来了。”
白琳琅眼睛又亮了。
这不是妥妥的“名人八卦”吗?前世她最擅长挖这种新闻了!
而且说不定,有那么一天,我可以以重大身份重回合欢宗,享受龙王归来的剧情!
到那时候,诶嘿嘿嘿嘿……
“还有,”苏清辞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继续诱惑,
“只要你能挖出足够劲爆的消息,就能拿到高额奖金。上次报道了魔族少主其实怕黑的那位记者,赚的钱够在燕京买三套房了。”
白琳琅吞了吞口水。
三套房啊!
在合欢宗的时候,不献身给副宗主,她连件像样的衣服都买不起,这诱惑力实在太大了。
“不过,”苏清辞话锋一转,语气严肃起来,
“这活儿风险也大。你想想,报道了狼人部落的丑闻,他们会不会记恨你?曝光了哪个宗门的秘密,人家会不会来找麻烦?
“上个月我们报道了某个修仙家族挪用公款修祖坟,结果半夜就有人来报社门口放狠话,说要拆了我们的招牌。”
白琳琅心里咯噔一下。这哪是做新闻,这分明是在刀尖上跳舞啊!
“那你们为什么还要干这个?”她忍不住问。
苏清辞抬头看向窗外,雪花落在窗棂上,瞬间融化成水。
“因为总得有人把这些事记下来。”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坚定,
“狼人部落和熊族的冲突,看似是小事,可要是没人记录,下次他们再打起来,可能就会忘了上次死了多少人。
“龙宫太子的婚事,关系到四海的安宁,总得让大家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世上的事,不管是好是坏,总得有人把它们说给别人听。”
白琳琅愣住了。
她想起前世在学校办报时,有人说他们报道食堂卫生问题是多管闲事,有人说曝光校园霸凌是小题大做。
可她总觉得,那些被忽略的声音,那些被掩盖的真相,总得有人去听,去说。
虽然更多时候还是想挑事……
原来不管是哪个世界,做“新闻”的人,心里都揣着点类似的东西啊。
“我干!”
白琳琅一拍大腿,前世的冲劲瞬间回来了,
“不就是跑断腿、被人追着打吗?想当年我为了拍一张食堂后厨的照片,愣是在垃圾桶后面蹲了一下午!这点困难算什么!”
苏清辞明显没想到她反应这么激烈,愣了愣,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像冰雪初融时枝头的第一缕春芽。
“那好,从今天起,你就是天上报社的正式员工了。”
她领着白琳琅走到一间空着的桌子前,递给她一块留影玉片记事板:
“你的第一个任务,去采访城南的张铁匠。听说他昨天打出来一把能自动发热的剑,冬天握着不冻手,这消息要是能核实,肯定很多修士愿意看。”
白琳琅接过记事板,感觉手心沉甸甸的。这玩意儿可比前世的采访本高级多了。
“对了,”苏清辞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张铁匠脾气不太好,上次有个修士去问他打铁的秘方,被他用铁砧砸了脑袋。你……小心点。”
白琳琅:“……”
行吧,看来这报社的工作,果然从第一天就要开始挑战极限啊。
她深吸一口气,握紧手里的记事板,转身往外走。雪还在下,但她心里却莫名燃着一团火。
从合欢宗逃出来的时候,她只想着怎么活下去。
可现在,看着报社里那些忙得鸡飞狗跳却依旧认真的修士,听着苏清辞那句“总得有人把它们说给别人听”,她忽然觉得,或许留在这个奇怪的报社,也不是什么坏事。
至少,比起在合欢宗里学那些虚情假意的媚术,现在的日子,好像更像她自己
——那个曾经为了一条新闻能拼尽全力的白浪。
“等着吧,”白琳琅踩着积雪,脚步轻快,“我肯定能挖出比‘老仙翁爱吃糖葫芦’更劲爆的新闻!”
远处,一只信鸽顶着风雪艰难地飞过,翅膀上还沾着半融化的雪水。
白琳琅看着那只鸽子,忽然灵机一动。
等等,信鸽不行,那用会飞的妖兽当信使呢?比如……驯几只会避风雪的雪雕?
她停下脚步,掏出记事板,指尖在琉璃板上飞快地写下几个字:
“关于解决北境新闻传递问题的可行性方案——论雪雕的驯化与快递行业的结合”。
嗯,看来在这个修仙世界当新闻人,挑战果然不小。
但没关系,她前世可是南梁一中新闻部的“拼命三郎”(虽然现在是女儿身),这点困难,还难不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