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影门的风波平息后,天上报社难得清闲了几日。
白琳琅窝在采编室的角落,对着留影玉片整理前几日的采访笔记,忽然听见苏清辞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白琳琅,你过来一下。”
她抬头望去,苏清辞正站在门边,手里拎着个素色的布包。
晨光透过窗棂落在她青绿色的裙角上,沾了点细碎的光斑,倒比平时多了几分烟火气。
“苏主事,找我有事?”
白琳琅放下玉片走过去,心里还在琢磨——难道又有什么紧急新闻要跑?
苏清辞把布包递给她,布包入手轻飘飘的:“这里面是你这几日的月钱,一共五十块下品灵石。”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白琳琅身上那件明显改过的棉袍,“你刚来时穿的衣物太单薄,库房里的旧衣也不合身,该去集市上添置些新的。”
白琳琅捏了捏布包里的灵石,圆润的石子硌得手心发痒。
这还是她穿越以来第一次拥有属于自己的“工资”,心里竟有点莫名的雀跃。
在合欢宗时,她都是打白工。
“我自己去就好,不用麻烦……”
“让小雅陪你去。”苏清辞打断她,扬声朝里间喊了句,“小雅,出来。”
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从账房里探出头来,约莫十三四岁的年纪,穿着件鹅黄色的短袄,手里还捏着本记账册。
她是报社的杂役,平时负责抄录简报和打理杂事,性子软乎乎的,说话总带着点怯生生的调子。
“苏主事,什么事呀?”小雅眨巴着圆眼睛,看见白琳琅手里的布包,立刻明白了七八分,“是要陪琳琅姐姐去集市吗?”
“嗯,”苏清辞点头,“记得帮她挑些耐穿的衣物,再看看有没有合用的洗漱物件,账记在报社的开销上。”
“我也去!”一个清脆的声音插了进来。阿竹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手里还抓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集市上今天有捏糖人的,我知道哪家的糖人最像御剑飞行的剑修!”
苏清辞皱眉:“你不是要整理北境的情报简报吗?”
“那些早就弄完啦!”阿竹拍着胸脯,嘴里的桂花糕屑喷了一地,“再说我熟门熟路,知道哪家布庄的料子又好又便宜,让小雅一个人陪琳琅姐姐去,万一被黑心商贩坑了怎么办?”
他说着,还冲白琳琅挤了挤眼睛,活像只机灵的小狐狸。
苏清辞看着他这副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
阿竹在报社待了三年,说是内勤修士,其实更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平时最爱缠着人去集市胡闹。
她本想让他多练练性子,可架不住这小子软磨硬泡。
“不许乱跑,不许乱买东西,更不许怂恿小雅和白琳琅瞎花钱。”苏清辞板起脸,却掩不住语气里的纵容,“日落前必须回来,耽误了傍晚分发简报,仔细你的皮。”
“保证完成任务!”阿竹啪地敬了个不伦不类的礼,拉着小雅的胳膊就往外跑,“琳琅姐姐快走,去晚了糖人摊子就收摊啦!”
白琳琅被他拽得一个趔趄,手里的布包差点飞出去。她回头看了眼苏清辞,对方正低头翻看账册,晨光落在她纤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温和的阴影。
…………
集市在西城的街口,离天上报社不算太远。
刚到街口,喧闹的人声就扑面而来——货郎的吆喝声、孩童的嬉笑声、铁匠铺的敲打声混在一起,裹着糖炒栗子的香气和布料的皂角味,热闹得让人心里发暖。
白琳琅看得有些发怔。
她前世在都市长大,早已习惯了超市里整齐排列的货架和扫码支付的便捷,这般带着烟火气的集市,竟让她有种久违的亲切感。
“琳琅姐姐,你看这个!”小雅忽然指着路边的摊子,眼睛亮晶晶的。
那是个卖发饰的小摊,木盘里摆着各式各样的珠花和发绳,最便宜的只要两块灵石。
小雅拿起支银质的梅花簪,小心翼翼地比划着:“这个插在头发上肯定好看,配姐姐那件新棉袍正好。”
白琳琅对这些小玩意儿向来没什么兴趣,前世作为男生时,如果不去做社团活动,连头发长短都懒得打理,更别说簪子珠花了。
她刚想摇头,却看见小雅期待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有点太花哨了。”她委婉地说。
“不花哨的!”阿竹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手里举着个捏好的糖人,正是个御剑飞行的剑修模样,糖霜亮晶晶的,“你看这个蝴蝶钗,翅膀是琉璃做的,阳光下会发光,才五块灵石,比布庄里那些便宜多了!”
他说着,就要伸手去拿,被白琳琅一把按住。
“我们是来买生活用品的,不是来买这些的。”白琳琅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心里腹诽——这小子果然是来乱花钱的。
阿竹撇撇嘴,把糖人塞给小雅:“先给你拿着,回头再给你买个兔子形状的。”
小雅红着脸接过来,小口小口地舔着,眼睛却还黏在那些发饰上。白琳琅看她那副样子,心里忽然软了下来。
这小姑娘在报社里总是忙前忙后,鲜少为自己打算,偶尔流露的孩子气,倒让人觉得格外可爱。
“走吧,先去布庄。”白琳琅拉起小雅的手,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发饰摊。
布庄的老板是个微胖的中年妇人,见他们进来,立刻热情地迎上来:“几位要点什么?新到的云锦料子,做冬衣最暖和,还有这粗麻布,耐穿又便宜……”
阿竹抢先道:“要最耐穿的!她要跑外勤,经常钻林子爬山,太娇贵的料子不经造。”
老板眼睛一转,从货架上拖下一匹深灰色的粗布:“这个最合适!去年给青岚宗的外门弟子做过练功服,刀剑都划不破呢!”
白琳琅摸了摸布料,确实厚实,但这灰扑扑的颜色,看着像块麻袋片。
她刚想开口,就见小雅拽了拽她的袖子,小声说:“这个好,脏了也看不出来,洗起来方便。”
白琳琅看着小姑娘认真的样子,到了嘴边的“太丑了”又咽了回去。算了,耐穿就行,她对穿什么本就不在乎。
“那就来五尺。”
“等等!”阿竹忽然喊道,指着旁边一匹浅蓝色的细棉布,“这个也要两尺!做件内衬,贴身穿舒服。”
老板笑道:“这位小郎君真会挑,这细棉布是用灵蚕丝混纺的,冬天穿也不冷……”
“不用,”白琳琅打断她,“就那匹灰色的就行。”她现在的月钱刚够糊口,没必要铺张。
阿竹却不管她,直接对老板说:“都要!记在天上报社的账上,苏主事知道的。”
他冲白琳琅挤眼睛,“苏主事说了,该花的就得花,不然她下次扣你月钱当库房储备,你哭都来不及。”
白琳琅被他逗笑了。
这小子看着大大咧咧,倒挺会找借口。
她没再反对,看着老板麻利地裁布、打包,心里忽然觉得,有人替自己操心这些琐事,好像也不错。
从布庄出来,阿竹又拉着她们去了杂货铺。小雅认认真真地挑了套粗陶的洗漱碗,还选了块闻着像薄荷味的皂角,说是洗头发能去油污。
“这个要不要?”阿竹举着个巴掌大的铜镜,镜面磨得锃亮,“你平时总低头写东西,也该看看自己头发乱没乱。”
白琳琅瞥了一眼,镜中的少女眉眼弯弯,鼻梁小巧,嘴唇是自然的粉色,唯独眼神里带着点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静。
这张脸她看了一年半了,至今还觉得有些陌生。
“不要。”她干脆地拒绝。对她来说,镜子这东西纯属多余。
阿竹也不勉强,把铜镜放回货架,转身又拿起个绣花的荷包:“这个呢?绣的是仙鹤,配你的棉袍正好……”
“阿竹!”白琳琅终于忍不住敲了敲他的脑袋,“苏主事说不许乱买东西。”
“这不是乱买,是实用品!”阿竹捂着脑袋嚷嚷,“你看你钱袋就用块破布裹着,装灵石都能漏出来,买个荷包怎么了?”
小雅也跟着点头:“琳琅姐姐,阿竹说得对,这个荷包确实好看又实用。”
白琳琅看着两人一唱一和的样子,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她前世当新闻部部长时,总被学弟学妹们围着喊“浪哥”,那时候也是这样,明明自己才是长辈,却总被一群小家伙操心。
“好吧,买。”她妥协了。
付账的时候,老板笑着说:“三位是天上报社的吧?前几天那篇《黑风洞的光》,写得真是好!我家那口子看了,当场就捐了两贯钱给那些孩子呢!”
白琳琅心里一动:“您也看过?”
“何止看过,”老板嗓门洪亮起来,“现在整个西城谁不知道天上报社?都说你们是敢说真话的好去处!前两天还有修士来我这儿打听,说想报名当记者呢!”
阿竹得意地挺起胸膛:“那是!也不看看是谁主事的!”
小雅也红着脸笑,手里的糖人已经啃得只剩根竹签。
白琳琅看着他们雀跃的样子,也随之轻笑。
真是……好久没享受这样的生活了。
夕阳西下时,三人拎着大包小包往回走。
白琳琅的布包鼓囊囊的,里面装着新裁的布料、洗漱用具,还有那个被硬塞进来的仙鹤荷包。
阿竹手里拿着个风车,是老板送的,说是“感谢天上报社”。
小雅则抱着个陶罐,里面装着刚买的桂花糕,说是要给苏清辞和其他修士尝尝。
“今天多亏你们了。”白琳琅看着身边蹦蹦跳跳的两人,真心实意地说。
“谢什么,都是自己人!”阿竹挥挥手,风车转得呼呼响,“以后出任务,我还能帮你扛采访用的玉片呢!”
小雅也跟着点头:“我可以帮姐姐抄录笔记,姐姐写的报道那么好,肯定有很多人想看。”
白琳琅笑了笑,没说话。
快到报社门口时,阿竹忽然停住脚步,指着不远处的巷子口:“快看!苏主事在那儿!”
白琳琅抬头望去,只见苏清辞正站在巷口的老梧桐下,青绿色的裙摆在暮色里格外显眼。
她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见他们回来,微微侧身,露出了身后的……一个暖炉?
“回来得正好,”苏清辞的声音清清淡淡的,却带着暖意,“库房新到了批暖炉,给你留了个铜制的,晚上写报道时用着暖和。”
阿竹“哇”了一声,冲过去就要抢:“我也要!我晚上整理情报手都冻僵了!”
“给你留了个瓷的,在你桌上。”苏清辞说着,把铜暖炉递给白琳琅,炉身还带着温度,“进去吧,晚饭快好了,是小雅爱吃的糯米粥。”
白琳琅接过暖炉,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一直传到心里。她看着苏清辞转身往报社里走的背影,看着身边吵吵闹闹的阿竹和小雅,忽然觉得,这个藏在市井里的天上报社,其实比任何修仙宗门都更像个家。
这里有会逼着你买新衣服的清冷主事,有会抢着帮你扛东西的机灵修士,有会把糖人分你一半的软乎乎小姑娘,还有永远热乎的晚饭和带着温度的暖炉。
白琳琅低头摸了摸怀里的仙鹤荷包,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
或许以后还会有层出不穷的麻烦,还会有需要跑断腿的新闻,还会有排到城北的仇家。但只要身边有这些人,好像什么都不用怕了。
唔……这应该不算立flag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