椎名星羽醒了。
映入眼帘的，还是熟悉得能数清木纹的木制天花顶。头顶的吊灯轻轻摇晃着，带着点细碎的吱呀声，他眨了眨眼，视线落到敞开的窗台上，才反应过来是昨晚忘了关窗，外面的微风裹着点清晨的凉意吹进来，拂过胳膊时有点痒。
椎名星羽慢慢坐起来，随手掀开身上的毛毯，踩着微凉的地板走到窗边关了窗。指尖触到木框上的露水痕迹，他顿了顿，才转身走出这间只摆着一张床的空旷卧室。
客厅依旧简单，一张木桌、两张大小不一的椅子，再加一张磨得发亮的小沙发，便是不大空间里的核心陈设。好在角落藏着迷你洗衣机，厨房方向隐约能瞥见灶台轮廓，虽不富余，倒也凑齐了独居所需的一切，桌面擦得锃亮，沙发上没有杂物，透着主人惯有的规整。
椎名星羽转身走向卧室旁的洗漱间，脚步放得很轻。刷牙时，额前的头发老往下掉，遮住大半眼睛，左发梢还翘着一小撮，蹭得脸颊有点痒。洗漱完，他用湿手把遮眼的头发往后扒了扒。镜子里骤然露出少年的眉眼，眼底带着点没睡醒的惺忪，轮廓俊朗却透着股怯生生的柔和，一点都不扎眼。但他只看了一眼，就慌忙移开视线，又蘸了点水把头发顺下去，遮住大半额头。
一瞬间，刚才那点隐约的俊朗被掩了去，整个人显得愈发低调，甚至带点怯懦的疏离感，仿佛只想把自己藏在头发后面，不被人过多关注。
椎名星羽穿好学院制服，在镜前简单整理了两下领口。落地镜里的少年身形拔高，线条利落，若不是总用头发遮着大半张脸，少年的评价可能会更高一些。
椎名星羽抬手瞥了眼手腕上的旧手表，指针刚好指向八点。他心里默算了下，距离第一节课还有半个小时，现在出门的话，走到学校刚好是八点二十五，正是大家陆续进教室的时间，既不用怕错过上课时间，也不会因为太早独自坐在座位上而显得突兀。
他松了口气，从沙发上轻轻拿起书包，肩带已经被磨得有些软了。走到门口换鞋时，他动作放得很轻，尽量不发出声响，指尖扣好鞋带后，又回头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出租屋，嘴唇动了动，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了句：“我出门了。”
推开门时，他下意识顿了顿，没听到隔壁有动静，才放轻脚步走出去，顺手轻轻带上了门。
椎名星羽脚步放得很轻，沿着过道慢慢走。这栋楼如今只住了三户人，住户不多，可他还是下意识把目光放低，尽量不发出多余声响。走过第三扇门便是楼梯口，他扶着扶手慢慢往下走，不用长时间维持这种不自在的状态。等走出单元门，清晨的风迎面吹来，他才悄悄松了口气，脚步也自然了些。
椎名星羽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中学生。父母早逝，没什么亲戚，留下的抚恤金托付给律所打理，每个月会按时寄来生活费，要等成年后才能拿到全部。他觉得自己不算聪明，比起那些耀眼的人，自己没什么突出的地方，也没什么过人之处。好在他够努力，最后也考上了樱台中学。这所学校在东京能排到第六，虽比不过顶尖名校，却也是不少人向往的地方，自己的努力也算有了点回报。
路上，椎名星羽的心思却不自觉飘回了刚开学的那天。
那天他心里藏着点兴奋，期待与高中时期不同的生活，更何况这是自己努力后考上的学校。教学楼旁的石板路透着干净的气息，校园外侧那排樱花树更是惹眼。四月正是樱吹雪的时节，粉白的花瓣簌簌往下落，落在肩头软乎乎的，谁料他没头没脑地就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躺在了医务室的小床上。
校医翻了翻检查单，说没查出什么问题，只是身子骨偏瘦，平时多吃点、注意休息就好。他点点头应下，没多问，反正没大碍，便也不用放在心上。
等赶回教室时，已经快到中午了。教室里的座位早被选得七七八八，只剩下第一排靠窗的最后一个位置还空着。他走过去坐下，心里倒也踏实：窗外就是樱花树，抬眼就能看见花瓣飘，低头看书时也清静，不用和人挤着说话。
巧的是，因为晕倒错过了自我介绍。他不用站在讲台上被全班看着，也不用绞尽脑汁想该说些什么，倒省了不少事。现在回想起来，也算歪打正着。
至于为什么会突然晕倒，他自己也说不清。开学那几天，新生里偶尔有人提起过，可大家的精力很快就被其他事占满了，高年级的学长学姐、新分的同桌、有意思的课程、恋爱的八卦这些可比一个不知名的新生晕倒新鲜多了。没人一直追问，这件事就像落在地上的樱花，没多久就没了痕迹。
思绪回到现在。那件事之后，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自从樱花树下晕倒醒来，椎名星羽总觉得身体里藏着点说不上来的异样，不是不舒服，反倒像是多了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底气，偶尔会冒出 “好像没什么做不到” 的奇怪念头。他悄悄抬了抬双手，指尖用力攥了攥，掌心传来扎实的力道，和一个月前单薄的自己截然不同。
这种变化最明显的是身高。穿校服时没太察觉，直到前几天换鞋子，才发现裤腿悄悄短了一截，昨晚找以前的 T 恤穿，领口也显得紧绷，抬手时能感觉到衣长不够，算下来，这一个月里竟长高了快十厘米，现在已经逼近一米八了。
还有身体的线条。校服宽松，裹着看不真切，但洗澡时他能摸到腹部紧实的轮廓，不是刻意锻炼出来的硬邦邦，而是自然形成的流畅线条，竟隐隐有了八块腹肌的形状。连皮肤都变了，以前因为偏瘦透着点蜡黄，现在却细腻了不少，透着点健康的光泽，自己对着镜子悄悄看时，都觉得陌生，这绝不是以前那个看起来营养不良的少年能有的模样。
他还是说不清楚这变化的缘由，只知道从晕倒那天起，一切就慢慢不一样了。心里既有点困惑，又下意识不想被别人发现这些改变。这种太过惹眼的变化，总让他莫名不安。
椎名星羽还在思索，突然被一阵急促的嘀嘀声打断。一辆失控的大货车径直朝过马路的人群冲来，司机满脸慌乱，显然控制不住车辆，只能一个劲按喇叭警示。
椎名星羽没多想，身体却先于思绪动了起来。就在他迈出脚步的瞬间，周围的景色骤然变了——所有事物都像被按下暂停键，彻底静止。
他跑到人行道中间，才猛地回过神。周遭静得反常，刚才还慌乱逃窜的人们，此刻都保持着惊恐的姿势，神情栩栩如生，像一座座定格的雕塑。
椎名星羽没有时间来思考发生了什么，立刻动手将人群逐一移到安全地带。转身跑上货车驾驶室，把司机也扶下来放到街边安全处。刚做完这一切，时间便重新流动起来。货车依旧往前冲，前方已无阻碍，又行驶了几米后，狠狠撞上电线杆才停下。
街边瞬间恢复喧嚣，人群围着议论纷纷，脸上满是不可思议。椎名星羽弯腰扶着膝盖，大口喘着气，旁边的司机大叔瘫坐在地。他没力气顾及旁人的目光，喘了几口后，眼前一黑便晕倒过去。
失去意识前，他好像感觉到有人在推自己，还听见一个声音喊着 “同学”，带着点着急的调子，像春日里落在窗台上的鸟鸣，清亮又柔软。他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好像又要给人添麻烦了。
那声音，真好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