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壤麦迪根主宅。
晨光透过雕花木窗,在纱帐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帐内,那昏倒的姑娘依然沉睡,长长的睫毛在她苍白的脸颊上落下浅淡的阴影,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
天刚破晓,何静春已召集全宅仆役。刘叔当众宣布:今日全员体检。
消息一出,整座宅院隐隐骚动,下人们交头接耳,脸上大多带着期盼之色。
在这方世界,“体检”本是不存在的概念。过去,仆役无声无息倒毙于劳作之中是常事。直到何静春接手麦迪根商会,觉得总有人在自家宅中丧命太过晦气。
他找来刘叔与西壤几位医师,参照他前世模糊的记忆,鼓捣出一套简易的诊察之法。未曾想,竟真能查出些平日不易察觉的隐疾,及时干预,挽救了不少下人的性命。
这些异世界住民并无定期就医的习惯,身体不适多半归咎于劳累或命运。何静春推行体检后,那些被救活的佣人,几乎将他视若神明;更多人在诊治后浑身轻快,如卸重负。他们不懂医理,只当这是主人赐下的、能祛病强身的神秘仪式。
宣布完毕,何静春朝刘叔递了个眼色。
作为心腹,刘叔早就知道木偶师可能安插眼线。他立刻会意,在体检过程中借着听诊探脉,格外留意每个人的呼吸心跳。
这一留意,果然发现了异常——
一个负责砍柴的年轻雇工,胸膛不见起伏,颈侧也探不到脉搏。他是前几日由露西招进来,专为麦迪根家准备过冬柴火的。
接到禀报,何静春当即召见那名小伙,直接以“右脚先迈过门槛”为由将其解雇,命人捆了扔到后山。
此后,西壤常有人遇见一个年轻人在山道边哭诉,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控诉麦迪根老爷的“暴行”。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那姑娘已在床上躺了整整七日。期间何静春寻遍西壤名医,但他们都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更有几个年轻气盛的大夫,自诩医术高超,指尖刚搭上天然呆姑娘的腕脉,脸色骤变,信誓旦旦说“脉息全无,此乃尸身”,连诊金都不敢要,仓皇离去,随后更在外间添油加醋,大肆渲染。
一时间,“麦迪根老爷癖好诡异,私藏艳尸”的流言在西壤的茶坊酒肆间悄然传开。
不知为何,何静春自己也失了寻花问柳的心思,接连谢绝了所有女子的幽会邀请。连露西来访也避而不见,只说自己最近被烟酒伤了身子,需要调养一下。露西听到了只言片语,却也不多问——外间皆传她与何静春的结合本就利益与魅惑交织,并无寻常夫妻的羁绊。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如露西般通透。
西壤城南夏家的千金夏荷,想要跟何静春约会,却被他以身体不适的理由拒绝,夏荷又气又急,带着府上几名精锐武士便直闯何静春的寝居,抡起随身携带的短柄重锤便要砸门。
若说麦迪根家族是西壤最大的财阀,那么夏家便是此地盘根错节的军阀代表。何静春不愿与之交恶,加之确实是自己先招惹了人家女儿,收到风声后,他早早带着昏迷的姑娘和几个贴身佣人从侧门悄然离去。夏荷将主宅翻了个底朝天也寻不见人,索性守在已被她砸得狼藉的寝居前,不肯离去。
最后还是夏将军自觉颜面尽失,亲自带着家将前来,硬是将女儿“请”回了府邸,回去便关了禁闭。
何静春在西壤欠下的风流债实在太多。在那些受魅惑影响的女子眼中,何静春就是全天下最好的男人,先前虽与露西成婚,仍会抽空与她们幽会,已是慰藉。可自从他开始“闭门守尸”,竟再不出门相见。
女子们由失落转为愤懑,纷纷发动姐妹抵制麦迪根商会的货物,更有甚者相约跪在主宅前无声抗议。连合欢楼那几位曾与何静春交好的头牌,也宣布暂不接客,以示声援。
面对这般景象,何静春只吩咐刘叔紧闭大门,谢绝一切访客,任由她们去。
西壤女人一时间哀怨无数。
西壤男人虽大多因魅惑以及麦迪根商会带来的利益而对何静春怀有好感,但见城中妙龄女子皆为他一人神魂颠倒,心底终究积压了些许不快。如今,少女们自知无望,加之他近来深居简出,魅惑之力影响渐弱,许多姑娘开始重新审视身边的青年,甚至在此期间有几对喜结连理……
合欢楼的头牌们终究要靠此谋生,见抗议无果,最先回归本职,反倒成了姐妹团中最早“倒戈”的一批。
往日风流的麦迪根老爷不再寻欢,反而终日守着一具“尸身”延医问药。很快,“风流浪子幡然变痴情郎”、“商界巨擘恋上精怪”的离奇传闻不胫而走,成了西壤市井最引人遐想的谈资。
姑娘已昏睡半月有余。
她既无呼吸也无心跳,身体却不见腐朽,何静春甚至一度疑心她是否真的已经死去。幸而创世带着菀儿中途再度造访,否则他恐怕真要考虑为她准备后事了。
“其实她醒的越晚越是一件好事。”菀儿用她特有的方式仔细检查后说到,“这说明她的身体正在逐步自我修复记忆动荡所产生的危害。”
“菀儿是整片大陆最好的医生。”创世语气笃定,大手宠溺地揉了揉少女的头发。菀儿享受地眯起眼,像只被顺毛的猫儿,轻轻蹭了蹭兄长的手掌。
何静春暗自摇头——这么小的女孩子怎么可能是全大陆最好的医生?在他之前的世界里医生可是越老越吃香,菀儿看起来年纪也就20岁上下,创世这家伙,怕不是个盲目的宠妹狂魔。
他只当是创世在说笑,无奈一笑,并未当真。
“先前听闻麦迪根老爷是个处处沾花惹草的渣男,没想到你还挺专情的嘛。”菀儿转向何静春,无神的眸子“望”着他,带着一丝好奇,“路上我已听了好几个版本的风流公子为爱收心的故事呢。”她突然语调一转,带上几分促狭,面朝创世:“别看我哥现在这副样子,他心里也始终对某个女子念念不忘哦——”
话音未落,她小巧的脚已精准地踩上创世的脚背,用力碾了碾。创世疼得倒抽一口凉气,龇牙咧嘴,却不敢挣脱,连声道:“菀儿!休得胡闹!”
“舍妹顽皮,麦迪根老爷见谅。”创世好不容易从妹妹脚下解救出自己的脚,朝何静春抱拳致歉。
何静春摆摆手表示无妨。菀儿竟然是创世的妹妹,他此刻才明确知晓。
至于那女子是谁,问菀儿,她只嘟嘴望天;问创世,他也总是打个哈哈,用别的话头遮掩过去。
何静春只得按下好奇。
“创世兄,寻找007号执行官,可有进展?”他转而问道正事。
创世眉头立刻紧锁,脸上玩笑之色尽褪:“没有。我们到了她最后传出讯息的地点查探。最后见到她的是旅社老板,说她那晚独自一人急匆匆冲出房门,似有重大发现,店主次日去他们房间送早餐时发现她随行的百名人族武士消失了,奇怪的是,这么多人离开,他竟未听见任何声音。”
他补充道,语气沉郁:“我仔细查过他们的房间,没有打斗痕迹。只在爆炎枕下找到一个制作粗糙的小木偶,我刚一靠近,那木偶便猛然爆炸,威力惊人,整间屋子都被炸毁。这分明就是木偶师赤裸裸的挑衅!幸而店家因为007号给的钱多,租期未到,未曾进去打扫,否则必定伤亡惨重。”
创世揉着太阳穴,罕见地流露出疲惫与烦躁:“所以说我不适合来调查这种东西,打架叫我就是了,本来这是002和003的职责,只可惜自从那次事件之后……”菀儿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微微摇头。创世立即收声,面露肃然:“抱歉,麦迪根老爷,此事涉及青铜树内部机密,不便多言。此次前来,主要是想借助您在西壤的情报网络,帮忙调查这几处地点……”
交代完毕,创世便带着菀儿匆匆离去,前往西壤南境拜会夏家,探寻更多线索。
此后日子重归平静。何静春把麦迪根商会的商务全部推给了露西,日夜守在姑娘榻前,亲自用温水为她擦拭脸颊、手臂,更换干净寝衣,偶尔对着那张安静的睡颜低语几句连自己也听不分明的话,这近乎成了他生活中唯一的重心。
直到那夜,他如常守在床边,一阵若有似无的异香随风潜入,何静春只觉得眼皮骤然沉重如铁,意识迅速模糊,身子一软,便无声无息地倒在了床榻边的地毯上。
一道身着深蓝底色、绣着暗银色符文法袍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般悄然现身,周围跟着数名动作僵硬、移动时却未发出丝毫声响的随从。
那身影走到天然呆姑娘床边,兜帽下,一道审视的目光垂落。
“就是这个小东西把他迷得神魂颠倒?”一个冰冷的女声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卡卡罗氏,能救吗?”
一个仅有巴掌大小的木偶从她宽大的袖中滑出。那木偶形似机械蠕虫,关节处是暗沉的金属,躯干则由无数细小的齿轮与轴承拼接而成,行动时发出细微而规律的“咔哒”声。它蠕动着爬到姑娘耳边,用僵硬的金属指节,极有节奏地轻轻敲了敲她的太阳穴。
“只是简单的灵魂震荡引发的自我保护性封闭,没问题,木偶师先生。”木偶发出干涩、毫无起伏的声音,如同生锈的机括在摩擦。
被称作卡卡罗氏的木偶顿了顿,躯干内齿轮转动的声响略微急促:“但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再占据这个女人的身体为好,你的行动和思维模式已经开始受这个女人影响了。”
木偶师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自己的脸颊,那动作带着一种陌生的迟疑,指尖甚至在微微颤抖。
“没事的卡卡罗氏。”她的声音里强行压抑着某种波动,“只要再过一段时间,再过一段时间,我们的目的就达成了。”
……
翌日清晨。
何静春在床榻边的地毯上醒来,颈肩因睡姿不当而有些酸胀,但这竟是他照顾姑娘以来,睡得最沉、最安稳的一晚。他揉了揉额角,习惯性地第一时间转头看向床榻——
却直直撞进了一双清澈明亮的、正一眨不眨望着他的眼眸里。
“我靠!”
何静春这一惊非同小可,整个人如同被无形力量弹起,后背“咚”地一声撞上坚实的雕花床柱。疼痛让他瞬间清醒,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他定睛看去,榻上那人儿,醒了。
那双眼睛,不再是往日空洞的闭合,而是带着初醒的朦胧,以及一丝被他过激反应惊到的微恼,清澈的眸子正清晰地映出他略显狼狈的模样。
“喂,”她的声音因长久沉睡而干涩沙哑,却带着鲜活的气息,“你喊什么?”她蹙起秀气的眉毛,表达着不满。
何静春惊魂甫定,脸上难得浮现一丝窘迫的红晕,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声音恢复平稳:“对不起,我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无法直言,自己几乎已习惯了面对一具没有生气的“躯壳”,这突如其来的苏醒,冲击力实在太大。
姑娘似乎并未过多纠结于此,她的注意力很快被身体的虚弱感吸引。她微微动了动,试图用手臂撑起身子,却因为躺了太久而四肢酸软无力,身子一软,便要向后倒去。
何静春下意识地倾身,手臂穿过她的颈下与膝弯,动作轻柔地将她揽靠在自己怀中,迅速取过旁边的软枕垫在她腰后。他的动作流畅而自然,仿佛早已在脑海中演练过无数次。
“你躺了太久,气血未复,先别急着起来。”他低声解释,鼻尖萦绕着她发间一种干净的、仿佛雨后初生青草般的气息,与他想象中久病之人该有的药味截然不同。
姑娘靠稳了,仰起脸,目光依旧牢牢锁在他脸上。那眼神纯粹而直接,带着初醒的懵懂,却又像蕴藏着星光,能轻易看进人心里去。她看了他好一会儿,直看得何静春都有些不太自在了,才轻轻开口,带着不确定:
“我好像认识你。”她顿了顿,眉头微蹙,似乎在努力搜寻着记忆的碎片,“又好像……不记得了。”
何静春的心微动,温和地笑了笑,避重就轻:“你在我家。你昏迷了很久,是我一直在照顾你。”他省略了那些匪夷所思的初见与中间的波折。
“哦。”她应了一声,眼神里的困惑未减,但戒备似乎少了一些。她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缓缓扫过这间陈设华美精致的房间,最后落在从窗棂透进来的、洒满一地的金色晨光上,眼神里流露出一种新奇的、近乎贪婪的意味。
“阳光……真好。”她轻声说,唇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一个极淡的弧度,仿佛冰层裂开的第一道细纹。
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表情和话语,却让何静春心头莫名一颤。他忽然觉得,这半个多月的焦灼等待,那些外间的流言蜚语,以及谢绝一切邀约的“损失”,在这一刻,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是啊,今天天气很好。”他顺着她的话说,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更柔,如同春日解冻的溪流。
沉默再次降临,但这一次并不尴尬,反而有种静谧的暖意在两人之间无声流淌。
过了一会儿,她又看向他,眼神里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期待,如同试探着伸出触角的小动物:“我……好像忘了自己的名字。但,我记得一个字……”
“什么字?”何静春专注地看着她,眼神带着鼓励。
“‘雨’。”她缓缓吐出这个字,眼神有些迷离,仿佛在品味着这个音节带来的微妙感觉,“应该是‘雨’。”
“雨……”何静春低声重复了一遍,仿佛要将这个字在唇齿间摩挲清楚。他看着她清澈的眼眸,那里面倒映着窗外的天光,也倒映着他的影子。一个念头自然而然地浮现,未经太多思考便脱口而出:“那以后,我就叫你‘小雨’,好吗?”
“小雨……”她跟着念了一遍,歪着头想了想,那模样带着几分天然的娇憨。随即,她脸上绽开一个清浅却真实的笑容,像雨后初晴时,从云层缝隙里透出的第一缕阳光,干净、温暖,悄然驱散了室内的沉闷。“嗯!我喜欢这个名字。”
这一刻,何静春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种陌生的、柔软的情绪悄然蔓延开来。他见过无数美女的笑容,或妩媚,或妖娆,或矜持,却从未有一个笑容,能像此刻这般,不带任何杂质,直直地照进他心底,熨帖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褶皱。
“小雨。”他又唤了一声,带着一种确认的意味,仿佛要将这个名字刻印下来。
“嗯。”她应着,笑容更深了些许,苍白的脸颊也因此染上淡淡的生机。
“你饿不饿?躺了这么久,一定没什么力气。我让人给你准备些清淡的吃食。”何静春说着,作势要起身唤人。
“等一下。”小雨却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力道很轻,仿佛羽毛拂过,却成功地让他停住了动作。她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刚醒来的人特有的依赖和对这个陌生世界的不确定,“你……你再陪我一会儿,好不好?我……有点怕。”
何静春的心彻底软了下来。他重新坐回床边,反手轻轻覆住她拉着自己衣袖的手,她的手微凉,他用自己的掌心温暖着它。“好,我不走。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他没有追问她怕什么,只是静静地陪着她。阳光在房间里一点点移动,将两人靠得很近的身影投在光洁的地板上,拉长,又缩短。
小雨似乎很享受这种无声的陪伴,她靠在那里,目光时而看看他,时而看看窗外飞过的鸟雀,偶尔,会小声地问一些简单的问题。
“这里……是你的家吗?”
“嗯,西壤,麦迪根主宅。”
“我睡了很久吗?”
“半个多月了。”
“……一直都是你在照顾我?”
“嗯。”
她的问题很简单,他的回答也很简洁。但就在这一问一答间,某种无形的纽带似乎在悄然连接、加固。
刘叔轻手轻脚地端来一碗温热的、炖得烂烂的米粥和几样精致小菜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他家老爷侧身坐在床边,微微倾着身子,正耐心地听着榻上的姑娘低声说着什么,眼神是他服侍老爷以来从未见过的专注与温柔。
刘叔心下诧异万分,却识趣地没有多言,只是默默将食盘放在床头的矮几上,便躬身悄悄退了出去,并细心地为两人掩上了房门。
何静春亲自端起粥碗,用唇边试了试温度,才用小勺一点点吹凉,喂到小雨嘴边。她有些不好意思,苍白的脸颊泛起微红,想自己来,却因为手软无力而差点打翻碗,只好红着脸,带着几分羞赧接受了他的帮助。
“不急,等你有力气了,再自己来。”他语气平常,没有半点揶揄或不耐,仿佛照顾她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小雨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专注的侧脸,看着他小心翼翼吹凉米粥的动作,心底某个冰冻的角落仿佛也被这温暖的粥熨帖、融化了。她虽然记忆一片混沌,但那种被珍视、被妥善照顾的感觉,却清晰得让她眼眶微热。
她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吃着温热的粥,轻声说:“谢谢你。”
“不客气,”他看着她,眼底有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笑意。
一碗粥吃完,小雨的精神明显好了许多,但久卧的虚弱和初醒的倦意也重新袭来。何静春扶着她重新躺好,为她仔细掖好被角。
“再睡一会儿吧,你需要休息才能恢复得快。”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温柔。
小雨确实累了,她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像两排湿漉漉的羽扇覆在眼睑上。就在何静春以为她已经睡着,准备起身处理堆积的商会事务时,她却忽然又睁开了眼睛,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模糊不清地呢喃:
“不要离开我好吗,你在这里,我觉得很安心……”
说完这句,她像是终于耗尽了所有力气,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沉沉睡去。
何静春站在原地,看着她恬静得如同婴儿般的睡颜,许久没有动弹。窗外,阳光正好,鸟鸣啁啾。一种超越魅惑能力、心照不宣的悄然情愫,自然而然地生了根。
他轻轻抚平被她抓出些许褶皱的衣袖,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指尖微凉的触感。然后,他无声地笑了笑,嘴角弧度温和,转身走到窗边的软榻坐下,随手拿起一本搁置许久的账册,决定就在这里,守着她,直到她下一次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