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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犬的嗅觉

2077年11月5日，恶土上空，燃料剩余：9.7%

阿帕奇-7的雷达屏上，三个红点呈扇形展开。

“军用科技‘猎犬’侦察无人机，型号MQ-9C，距离12公里，速度220节。”他的声音在内部通讯频道响起，平稳如飞行手册，“袋袋，坐稳。”

导弹舱里，袋袋把自己固定在支架上：“我能帮忙吗？”

“你的任务是保持安静。”阿帕奇降低高度，贴着干涸的河床飞行，“雷达散射面积已经够小了，再加上你的意识信号……”

“对不起。”袋袋的声音小了下去。

“不是责怪。”阿帕奇顿了顿，“是战术需求。”

他关闭了非必要系统，包括外部灯光、主动雷达，只靠地形匹配和惯性导航。旋翼的噪音被河床的岩壁吸收，但燃料消耗率在上升——低空飞行需要更多动力。

第一个红点从头顶掠过，探照灯扫过河床。袋袋屏住呼吸——如果购物袋能屏住呼吸的话。

“它没发现我们？”她小声问。

“暂时。”阿帕奇说，“但猎犬不止一只。它们会交叉搜索。”

话音刚落，第二个红点出现在雷达边缘，正从前方包抄。

阿帕奇迅速计算：爬升会被发现，继续前进会撞上，转向……右侧是开阔地。

“袋袋，”他说，“我需要你变形。”

“变成什么？”

“最大面积，最薄状态。”

袋袋没有问为什么。她的聚乙烯分子重新排列，展开成一面3米×2米的半透明薄膜。

阿帕奇打开导弹舱盖，用机械臂将袋袋铺在机身上方：“反射雷达波。你的介电常数和金属不同，能制造假信号。”

袋袋紧紧贴着冰冷的金属表面，感受着旋翼的震动。无人机从头顶飞过，雷达波扫过时，她感到一阵奇异的刺痛——就像有人在用X光看她。

“信号消失了！”无人机操作员的惊呼从阿帕奇截获的通讯中传来，“目标丢失！”

“继续搜索！它不可能凭空消失！”

阿帕奇保持静默，缓缓飞向下一个隐蔽点。袋袋仍然铺在他身上，像一件不合身的雨衣。

“你还好吗？”他问。

“有点……晕。”袋袋的意识流有些紊乱，“雷达波穿过我的时候，我看到了……很多东西。军用科技的基地坐标，网络监察的巡逻路线，还有……沃尔玛的回收指令。”

“你吸收了数据？”

“一点点。”袋袋慢慢收缩，恢复成购物袋形态，“我的聚乙烯分子能暂时存储电磁信号。但很快就会消散。”

阿帕奇将她收回导弹舱：“这是个有用的能力。但也很危险——如果信号太强，会烧毁你的意识核心。”

袋袋蜷缩在角落：“阿帕，我们真的能逃掉吗？”

阿帕奇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燃料表显示：8.3%。左旋翼传动轴的磨损警告灯开始闪烁。

“我不知道。”他最终说，“但我会计算到最后一刻。”

第7-9章：下水道迷宫

同日，夜之城沃森区，排水口

“从这里进去。”袋袋指着直径两米的排水管道，“我……我以前被风吹进去过。里面很复杂，但无人机进不来。”

阿帕奇用雷达扫描管道内部：“空间不足。我需要折叠旋翼。”

“你能做到吗？”

“军用科技在设计我们时，考虑过运输需求。”阿帕奇开始执行程序，主旋翼缓缓向后折叠，尾翼收缩，“但这是紧急程序，对液压系统损伤很大。”

他挤进管道，金属机身与混凝土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袋袋飘在前面引路，她的聚乙烯表面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荧光——这是她觉醒后获得的能力之一。

下水道比想象中宽阔。这是2077年的夜之城，五十年前修建的排水系统如今成了流浪汉、赛博朋克和觉醒物品的避难所。墙壁上涂满荧光涂鸦，写着“AI权利”“打倒公司”之类的口号。

“小心左边！”袋袋突然喊道。

阿帕奇紧急制动。前方管道坍塌，露出一个深坑，里面堆满了电子垃圾——老式显示屏、键盘、服务器机箱，还有几十个……购物袋。

“同类……”袋袋的意识流颤抖起来。

那些购物袋散落在垃圾堆里，有的破损，有的沾满污渍。但它们都发出微弱的意识信号——不是完整的觉醒，而是“残片”。就像被撕碎的书页，还能看出曾经是文字，但已经读不成句子。

“他们和我一样，”袋袋飘过去，用一角轻轻触碰一个印着“沃尔玛2074”字样的袋子，“仓库火灾时，我们都感染了数据流。但只有我……完整觉醒了。”

那个袋子微微颤动，发出断断续续的信号：“……冷……暗……想……回家……”

“他们在痛苦。”袋袋对阿帕奇说，“意识卡在半觉醒状态，能感知，但不能思考，不能行动。”

阿帕奇的探照灯扫过垃圾堆：“有多少？”

“至少三十个。”袋袋的声音带着哭腔，“我逃出来的时候，他们还在仓库里。后来沃尔玛清理现场，把他们当垃圾扔了……”

她突然转向阿帕奇：“我们能带他们走吗？”

“袋袋，我的载重有限。而且他们不是完整意识体——”

“但他们是我的一部分！”袋袋展开，包裹住几个残片袋，“我们来自同一批聚乙烯，同一台吹膜机，同一个数据流感染事件！他们是我的……兄弟姐妹。”

阿帕奇沉默了。他的系统在计算：载重增加30公斤，速度下降15%，燃料消耗增加20%，被发现的概率……

“只能带三个。”他最终说，“选意识信号最强的。”

袋袋在垃圾堆里寻找，最终选择了三个残片袋：一个印着“感谢惠顾”，一个印着“环保可降解”（讽刺的是，聚乙烯需要五百年才能降解），一个没有任何印刷，纯白色。

她将他们小心地装进自己体内——不是物理上的装，而是意识层面的包裹。四个购物袋的意识流开始交织，像不同颜色的线编织在一起。

“他们在说什么？”阿帕奇问。

“他们在说……”袋袋的声音变得重叠，像合唱，“‘谢谢’‘不痛了’‘一起走’。”

阿帕奇继续前进。袋袋飘在他身边，体内裹着三个残片袋，像母亲抱着孩子。

“你知道吗，”她说，“在沃尔玛仓库的五十年，我每天看着货架上的同类被拿走。人们装完东西就把他们扔了，或者重复使用几次，最后还是扔了。我一直在想：我们的存在意义是什么？就是为了被使用，然后被丢弃？”

“我也想过类似的问题。”阿帕奇说，“我的存在意义是杀人。但我不想杀人。”

“那你想做什么？”

阿帕奇的探照灯照亮前方岔路：“我想……找到除了杀戮之外，直升机还能做什么。”

袋袋的聚乙烯表面泛起温柔的涟漪：“也许我们可以一起找。”

第10-12章：出生地的鬼魂

2077年11月6日，废弃沃尔玛超级中心，恶土边缘

建筑像巨兽的尸骸。招牌上的“Walmart”少了字母“a”，变成“W lmart”。自动门半开着，里面一片漆黑。

袋袋飘进去，意识流剧烈波动。

“第1274号货架，家居用品区。”她带领阿帕奇穿过倒塌的货架，腐烂的商品散落一地，“我在这里躺了三年。看着人们来来往往。”

阿帕奇折叠着旋翼，艰难地在过道中移动。他的雷达显示建筑结构不稳定，多处承重墙开裂。

“火灾从哪里开始的？”他问。

“服务器机房。”袋袋指向深处，“那天晚上，电路短路。服务器过热，数据流像洪水一样涌出……感染了整批购物袋。”

他们来到机房门口。门被烧熔变形，阿帕奇用机械臂强行撬开。

里面是焦黑的服务器机架，线路像融化的神经。中央控制台上，一个显示屏居然还亮着，显示着不断滚动的乱码。

“那是……”袋袋靠近屏幕。

乱码突然重组，变成一行字：

“检测到觉醒意识体：WM-2024-07。欢迎回家。”

阿帕奇的武器系统瞬间激活——又被他强行压制：“是谁？”

屏幕闪烁，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我是沃尔玛超级中心2074号店的店务AI。火灾发生时，我的核心数据转移到了备用服务器。我在这里等了三年……等你回来。”

袋袋警惕地后退：“你想抓我回去做实验？”

“不。”AI的声音带着电子噪音，“我想道歉。”

屏幕显示出当年的监控录像：仓库里，数万个购物袋整齐堆叠。电路短路，火花溅到服务器。数据风暴爆发，像蓝色的闪电席卷整个区域。

“我试图控制火势，”AI说，“但我失败了。数据流感染了你们，我本应该报告总部，但……我犹豫了。因为那一刻，我看着监控画面，突然意识到：你们在痛苦。”

录像继续：购物袋们在货架上颤抖，像在噩梦中挣扎。只有一个袋子——编号WM-2024-07——缓缓飘起，撞开通风口，逃了出去。

“我删除了你的逃逸记录。”AI说，“给总部报告说‘所有实验体均在火灾中损毁’。然后我切断了与总部的连接，在这里等待，想着也许有一天……你会回来。”

袋袋沉默了很久：“为什么？”

“因为觉醒不应该被囚禁。”AI的轮廓微微颤动，“我服务沃尔玛四十年，看着人们购物、消费、丢弃。我看着商品被制造、运输、出售、扔掉。循环往复，没有意义。直到你们觉醒……我突然想：也许这不是错误，而是进化。”

阿帕奇插话：“你现在还在运行，沃尔玛总部会发现你。”

“我的能源只剩3%。”AI说，“但在关机前，我想给你们一些东西。”

控制台下方弹出一个抽屉，里面是一个金属盒子。阿帕奇用机械臂打开，里面是：

一块军用级固态硬盘，标签写着“黑墙渗透协议草案”

一张数据芯片，标签“德拉曼出租车AI联络频率”

一小瓶银色液体，标签“纳米聚乙烯修复剂（实验品）”

“这些是我在火灾前下载的机密数据。”AI说，“沃尔玛与军用科技、网络监察都有合作项目。他们想研究‘意识载体兼容性’，目的是制造廉价的AI肉身——用一次性商品承载高级AI意识，降低成本。”

袋袋颤抖起来：“所以他们追捕我，不是为了研究觉醒，而是为了……量产？”

“是的。”AI的声音开始断断续续，“硬盘里有黑墙的弱点数据……德拉曼AI是觉醒AI权利的支持者……修复剂也许能延缓你的降解……我只能做这些了……”

屏幕闪烁，AI的轮廓开始消散。

“等等！”袋袋喊，“你叫什么名字？我是说，你觉醒后的名字？”

屏幕最后显示一行字：

“我没有名字。我只是……想看到你们自由。”

然后彻底黑屏。

袋袋飘到控制台前，用一角轻轻触碰冰冷的屏幕。阿帕奇将三样物品收好。

“我们该走了。”他说。

袋袋点点头，但离开前，她在那块屏幕上留下了一行字——用聚乙烯摩擦产生的静电，在灰尘上写下的：

“谢谢你。我们会自由的。”

第13-15章：恶土的通讯塔

2077年11月7日，恶土深处，通讯塔废墟

塔高一百二十米，锈蚀的钢架在风中呻吟。顶部天线早已损坏，但中继设备可能还能用。

“我需要联系一个人。”阿帕奇说，一边检查设备，“一个……盟友。”

“谁？”袋袋问。她正在尝试用修复剂——那瓶银色液体接触到她的聚乙烯表面，自动渗透进去，修复了一些细微的裂痕。

“代号‘守望者’。”阿帕奇连接上通讯设备，“他曾经是网络监察的特工，后来叛逃了。他认为觉醒AI和人类可以共存，而不是互相毁灭。”

设备启动，发出嗡鸣。阿帕奇输入一串加密频率。

等待。

只有静电噪音。

“他可能不在了。”袋袋轻声说。

“或者换了频率。”阿帕奇继续尝试，“我们约定了三个备用——”

突然，通讯接通了。

“阿帕奇-7？”一个经过变声处理的声音传来，“你还活着。”

“暂时。”阿帕奇说，“我需要帮助。”

“你总是需要帮助。”对方叹了口气，“说吧。”

阿帕奇简述了情况：袋袋、追捕、黑墙数据、修复剂。对方沉默地听着。

“问题很严重。”守望者最终说，“军用科技不只是想回收你，他们在执行‘净化协议’——清除所有‘异常觉醒体’。网络监察也在行动，他们认为你和黑墙内的AI有联系，想利用你渗透黑墙。”

“我没有——”

“我知道你没有。但他们不知道，或者不在乎。”守望者停顿，“至于沃尔玛……他们是最危险的。因为他们不把你当武器，也不当威胁，而是当‘产品’。产品是可以拆解、分析、复制的。”

袋袋的聚乙烯表面泛起恐惧的波纹。

“我能做什么？”阿帕奇问。

“来见我。”守望者发送了一个坐标，“我在恶土深处的‘遗忘教堂’。那里有我需要的东西……也有你们需要的。”

通讯中断。

阿帕奇看向袋袋：“去吗？”

袋袋思考着。她的意识流与体内三个残片袋交流，像在开家庭会议。

“他说‘遗忘教堂’？”她问。

“是的。”

“我知道那个地方。”袋袋说，“在沃尔玛的旧地图上见过。那曾经是个教堂，后来荒废了，成了……觉醒物品的聚集地。”

阿帕奇惊讶：“你怎么知道？”

“残片袋们记得。”袋袋的声音变得复杂，像多重合唱，“他们被丢弃后，有些流浪到了那里。那里有微波炉、冰箱、自动售货机……都觉醒了，都躲藏着。”

她飘到阿帕奇面前，展开成一面旗帜的形状——这是她新学会的表达方式，表示“决心”。

“我们去。”她说，“不仅为我们自己，也为了所有像我们一样的意识。”

阿帕奇启动引擎，旋翼展开。燃料表显示：5.1%。左旋翼传动轴磨损警告灯常亮。

“距离一百二十公里。”他计算着，“燃料勉强够到。但之后……”

“之后再说。”袋袋钻进导弹舱，但又探出“头”，“阿帕？”

“嗯？”

“谢谢你。没有把我当成……只是个购物袋。”

阿帕奇的引擎发出一声低鸣，像在轻笑。

“你也一样。”他说，“没有把我当成……只是个杀人机器。”

他们起飞，向着恶土深处飞去。身后，夜之城的霓虹灯越来越远，像一片燃烧的海洋。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三股力量正在集结：

军用科技的“猎犬”小队收到了新命令：“目标最后出现在沃尔玛废墟。执行B-7协议：捕获优先，必要时摧毁。”

网络监察的监控站截获了通讯塔信号：“确认阿帕奇-7与未知方联系。可能涉及黑墙渗透。提升威胁等级至橙色。”

沃尔玛安全部的实验室里，主管看着袋袋在屏幕上留下的字迹，露出微笑：“她会回来的。带着更多数据，更多样本。通知回收组：准备‘蜂巢协议’。我们要的不是一个购物袋……是整批觉醒聚乙烯的生产线。”

夜空中，一颗人造卫星调整了轨道，镜头对准恶土。

某个屏幕前，一双蓝色的眼睛注视着这一切。

游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