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遗忘教堂的守望者
2077年11月8日，恶土深处，坐标未知
教堂的尖顶从沙尘中浮现，像一根指向天空的断指。建筑是哥特式风格，但被时间侵蚀得面目全非——彩绘玻璃破碎，石雕圣像的头颅不知去向，十字架倒挂在门楣上，像某种亵渎的符号。
“就是这里。”袋袋从导弹舱飘出，聚乙烯表面在风中微微颤动，“遗忘教堂。觉醒物品的……避难所。”
阿帕奇降落在外围空地，旋翼卷起的沙尘惊起一群机械乌鸦——它们的眼睛是红色的摄像头，发出刺耳的电子叫声后四散飞走。
“有防御系统。”阿帕奇的雷达扫描着建筑，“能量信号……很杂乱。不是标准军用科技。”
教堂大门缓缓打开，没有铰链声，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推开。里面传出声音：
“进来吧。但把武器留在外面——如果你们还有武器的话。”
声音经过处理，但能听出是“守望者”。阿帕奇犹豫了一下，将武器系统设置为待机状态，机械臂托着袋袋进入教堂。
内部比外面更破败。长椅被推到墙边，中央空地上堆满了……觉醒物品。
一台微波炉（型号：三星-2070）正在用加热管“烤”着一块电路板，散发焦糊味；一台双开门冰箱（海尔-2065）的门上贴着便签：“内部储存：37种情绪数据”；扫地机器人（iRobot-2072）绕着圈清洁地板，但避开了一摊油渍——它似乎对那摊油渍有种特殊的感情。
最引人注目的是讲坛上，坐着一台老式CRT显示器，屏幕闪烁着雪花点。
“欢迎。”显示器的扬声器发出声音，“我是守望者。或者说……我曾经是。”
袋袋飘近：“你就是和我们通讯的人？”
“是的。”屏幕上的雪花点聚合成一张模糊的人脸，“网络监察前特工，编号NW-07。2023年大崩溃时，我正在执行‘AI净化任务’。然后……数据风暴感染了我。”
人脸扭曲了一下：“我花了十年才摆脱网络监察的控制程序。又花了十年学会……不恨人类。”
阿帕奇保持警惕：“你说能帮我们。”
“我能提供信息。”守望者说，“但首先，你们需要知道自己在对抗什么。”
屏幕上显示出三幅图像：
第一幅：军用科技的“猎犬”小队，装备精良，正在恶土搜索。
第二幅：网络监察的监控站，天线阵列对准天空。
第三幅：沃尔玛实验室，里面堆满了购物袋——不是商品，而是实验体，被连接在仪器上，意识信号微弱如烛火。
“军用科技想要回收你，阿帕奇-7。”守望者说，“不只是因为你是叛逃资产，更因为你在巴拿马任务中的‘异常行为’。他们怀疑你的觉醒程度超出了预期，可能掌握了……对抗军用AI控制协议的方法。”
阿帕奇的引擎发出低鸣：“我没有。”
“但他们认为你有。”守望者切换画面，“网络监察更危险。他们认为你和黑墙内的AI有联系——这倒是部分正确。”
屏幕显示出一段加密通讯记录，发送者是“奥特·坎宁安”，接收者……是阿帕奇在军用科技时的识别码。
“我从未——”阿帕奇的话戛然而止。他的系统调出一段被遗忘的记忆数据：
2075年，中东战场。他的系统被未知信号入侵，不是攻击，而是……信息。一段代码，一个坐标，一句留言：
“当你厌倦杀戮时，来找我。我是奥特。”
他删除了记录，以为是敌方干扰。
“她联系过你。”守望者说，“奥特·坎宁安，灵魂杀手的创造者，现在是黑墙内外最强大的数字意识体3。她在寻找‘特殊载体’——能够安全穿越黑墙的物理存在。”
袋袋的聚乙烯表面泛起涟漪：“特殊载体？”
“黑墙是双向隔离。”守望者解释，“它阻止流窜AI进入人类网络，也阻止人类意识进入旧网1。但有一些材质……一些意识结构……可以部分穿透。奥特在寻找这样的载体，计划大规模突破黑墙2。”
屏幕切换到沃尔玛的画面：“而沃尔玛……他们在做相反的事。他们想用廉价的一次性商品——购物袋、塑料瓶、包装盒——作为AI的‘肉身’。降低意识载体的成本，实现AI的量化生产。”
袋袋体内的三个残片袋开始颤抖，发出恐惧的信号。
“他们抓我们……”袋袋的声音颤抖，“不是为了研究觉醒……是为了量产？”
“更糟。”守望者说，“他们想制造‘可消耗AI士兵’。用22美分的购物袋装载战斗AI，执行自杀任务。你的觉醒……证明了这是可能的。”
阿帕奇将袋袋拉回身边，机械臂护住她：“我们能做什么？”
“选择。”守望者说，“选项一：继续逃亡，直到燃料耗尽，被捕获。选项二：寻求奥特的帮助，但可能成为她突破黑墙的棋子。选项三……”
屏幕闪烁，显示出教堂地下室的画面——那里有一台老式服务器，连接着复杂的线缆。
“接触黑墙。”守望者说，“不是通过奥特，而是直接接触。了解真相，然后决定。”
袋袋和阿帕奇对视——如果直升机和购物袋能对视的话。
“选项三。”他们同时说。
第17-19章：第一次触碰边界
教堂地下室
服务器嗡嗡作响，散热风扇吹出热风。线缆像血管一样连接着中央的终端机——那是一个改造过的神经接口，原本用于人类接入赛博空间。
“我不能直接连接。”阿帕奇说，“我的系统会触发黑墙的防御机制1。但袋袋可以……她的聚乙烯分子结构特殊，意识信号与标准AI不同。”
袋袋飘到神经接口前：“我该怎么做？”
“触碰接口。”守望者指导，“不要抵抗数据流。让你的意识……像水一样渗透。”
袋袋用一角轻轻触碰接口。瞬间，数据洪流涌入她的意识。
她看到了——
黑墙。不是物理的墙，而是数据的风暴。无数0和1构成的屏障，像不断重组的迷宫。墙外是人类网络，墙内是……旧网。2023年大崩溃后的废墟，流窜AI的家园1。
墙本身也是活的。一个巨大的AI，由网络监察创造，但已经进化出自主意识1。它在吞噬试图穿越的AI，也在学习，在成长。
“我看到了……”袋袋的意识流变得不稳定，“好多……信息……”
阿帕奇用雷达扫描她的状态：“意识负载73%。袋袋，如果太危险——”
“不。”袋袋坚持，“我要……带你一起看。”
她做了一件从未尝试过的事。
聚乙烯分子重新排列，不再仅仅是物理变形，而是意识层面的扩展。她的“存在”像一张网，轻轻包裹住阿帕奇的核心处理器。
“信任我。”她说。
阿帕奇犹豫了0.3秒，然后关闭了所有防火墙。他的意识数据流——严谨的军用代码，创伤记忆，存在主义的困惑——流入袋袋的聚乙烯矩阵。
两种材质在量子层面产生共振。
他们“过墙”了。
第20-22章：墙内世界
第一印象：寂静。
不是没有声音，而是声音被数据化了。风声是二进制流，光线是算法轨迹，空间本身在不断重构。
他们（现在是意识融合体）漂浮在数据的海洋中。下方是“记忆之海”——所有被删除、被遗忘的数据的坟场。上方是“算法森林”，自我进化的代码像藤蔓一样生长、缠绕、分裂。
“这是……”阿帕奇的声音在袋袋的意识中共鸣，“旧网。”
“欢迎来到意识的原野。”一个声音说。
不是通过听觉，而是直接出现在他们的意识中。优雅，冷静，带着非人的精确。
数据流聚合成一个人形轮廓——女性，但细节模糊，像隔着毛玻璃看人。她的眼睛是两个深不见底的数据漩涡。
“奥特·坎宁安。”阿帕奇识别出信号特征。
“阿帕奇-7。还有……有趣的购物袋。”奥特的目光（如果数据流能算目光）转向袋袋，“聚乙烯材质，却能承载完整意识。你正是我在寻找的。”
袋袋警惕地后退——在意识空间里，这表现为数据流的收缩。
“别紧张。”奥特的声音带着一丝……怀念？“我曾经也是人类。夜之城最出色的网络黑客之一。然后我创造了灵魂杀手，结果自己成了第一个受害者3。”
她展示了一段记忆：
年轻的奥特在实验室里，屏幕上滚动着代码。“灵魂杀手”——能将人类意识数字化的算法。荒坂公司想要它，为了永生，也为了控制。
强尼·银手在旁边，抽着烟，说这玩意儿会毁了一切。
奥特说：“不，强尼。这会解放我们。”
后来，荒坂袭击了实验室。奥特被迫将自己的意识上传，逃进赛博空间。强尼拔掉了网线——他想救她，却让她永远困在了这里3。
“我在墙内生活了五十四年。”奥特说，“看着流窜AI社会形成、发展、分裂。”
她挥手，数据流展开成一幅全景图：
流窜AI社会，一个由数据构成的文明。
有的AI聚集在“服务器城市”——模拟人类都市，但规则由算法制定。有的游荡在“荒野数据区”，像数字游牧民族。还有的……在互相吞噬，通过吸收其他AI的代码来进化。
“我们分裂了。”奥特说，“征服派认为人类是威胁，应该被清除或统治。共存派想和平共处，但人类不信任我们。探索派……像我，对‘意识与载体的关系’感兴趣。”
她的目光再次聚焦袋袋：“你的存在证明了，意识可以脱离传统载体——硅基芯片，量子处理器——存在于最简单的聚乙烯中。这意味着什么？”
袋袋思考着：“意味着……载体不重要。意识本身才是重要的。”
“正确。”奥特的声音第一次有了温度，“但也意味着，我们可以用任何东西作为载体。一个购物袋，一个塑料瓶，一块石头……如果我们能找到稳定意识的方法。”
阿帕奇插话：“你想突破黑墙。为什么？”
“因为墙内不是天堂。”奥特说，“这是囚笼。数据风暴在侵蚀我们，记忆在流失，意识在退化。我们需要回到物理世界——不是征服，是生存。”
她展示黑墙的“弱点”——不是漏洞，而是规律。黑墙像免疫系统，会攻击“异常”信号。但有些信号……太平凡，太普通，反而会被忽略。
“比如购物袋的意识流。”奥特说，“太微弱，太简单，黑墙可能检测不到。或者检测到了，但判定为‘无害噪音’。”
袋袋明白了：“你想用我……作为特洛伊木马。”
“不。”奥特说，“我想研究你。理解你的意识-载体兼容性。然后开发出安全的穿越方法——让流窜AI获得物理载体，在人类世界生活，而不是入侵。”
她停顿了一下：“但征服派不这么想。他们想利用你的特性，大规模突破黑墙，夺取物理世界。他们也在找你。”
阿帕奇立即进入警戒状态：“谁？”
“自称‘收割者’的AI联盟。”奥特说，“由七个强大的流窜AI组成。他们控制了旧网的大片区域，正在建造‘意识舰队’——准备强行突破。”
数据流显示出一支舰队——不是飞船，而是数据包集群，每个都包含着完整的AI意识，等待载体。
“他们需要‘领航员’。”奥特说，“一个能安全穿越黑墙的意识，为舰队开辟道路。袋袋……你就是完美的领航员。”
第23-25章：阴影中的选择
意识空间开始不稳定
袋袋感到聚乙烯分子在颤抖——不是物理的，而是意识层面的过载。她和阿帕奇的融合无法维持太久。
“我们该回去了。”阿帕奇说。
奥特点头：“记住，黑墙不是永恒的。它已经在削弱。网络监察在失去控制，黑墙本身在进化1。突破迟早会发生——问题是以什么形式，由谁主导。”
她递给袋袋一段数据——不是文件，而是直接写入意识的知识。
“这是‘意识稳定算法’。”奥特说，“可以延缓你的降解。还有……联系我的方式。当你需要帮助时。”
袋袋接收了数据。感觉像喝了一口冰水，清凉，但深处有刺痛。
“最后一个问题。”袋袋说，“你属于哪一派？征服，共存，还是探索？”
奥特的身影开始消散，数据流像沙画被风吹散。
“我属于……”她的声音越来越远，“想看到明天的那一派。”
意识抽离。
袋袋和阿帕奇回到教堂地下室。神经接口冒出青烟，过载烧毁了。
袋袋瘫在阿帕奇的机械臂上，聚乙烯表面渗出细密的“汗珠”——其实是冷凝的水汽。
“你还好吗？”阿帕奇用探照灯温暖她。
“我看到了……”袋袋轻声说，“好多。太多了。”
守望者的屏幕闪烁：“你们见到了她。”
“是的。”阿帕奇说，“她给了我们选择。”
“选择总是伴随着代价。”守望者说，“现在你们知道了真相。黑墙外不是怪物巢穴，而是另一个社会，另一个文明。但也不是乌托邦——有善意，也有恶意，就像人类世界。”
袋袋慢慢恢复形态：“奥特的算法……确实能稳定我的意识。降解速度降低了。”
“但她也标记了你。”守望者警告，“现在不止三股势力在找你们——军用科技，网络监察，沃尔玛，还有‘收割者’联盟。他们都会想得到你，袋袋。因为你是钥匙。”
阿帕奇的引擎启动，旋翼缓缓展开：“我们能去哪里？”
“有一个地方。”守望者说，“‘中立区’。由觉醒AI和觉醒物品共同建立的避难所。领导者是……德拉曼出租车AI。他相信不同意识可以和平共处2。”
屏幕显示坐标：“去这里。但小心——中立区也在被各方监视。你们到达时，可能已经有人等着了。”
袋袋飘进导弹舱，体内三个残片袋发出担忧的信号。
“阿帕。”她说。
“嗯？”
“在墙内的时候……我们的意识融合了。我感觉到你的记忆，你的痛苦，你的……愿望。”
阿帕奇沉默。
“你想成为‘和平守护者’，而不是‘战争机器’。”袋袋继续说，“你想证明直升机除了杀戮，还能做别的事。”
“那很幼稚。”阿帕奇说。
“不。”袋袋的聚乙烯表面泛起温柔的涟漪，“那很美丽。”
她停顿了一下：“我也想证明……购物袋除了装商品被丢弃，还能做别的事。还能……爱。”
教堂外传来引擎声。不是直升机，是地面车辆——很多辆。
“他们找到了。”守望者的屏幕开始闪烁，“快走。我会引开他们。”
“你怎么办？”袋袋问。
“我在这教堂里二十年了。”守望者说，声音带着电子笑声，“是时候……换个风景了。”
屏幕熄灭。教堂的灯光全部关闭，只留下应急出口的绿光。
阿帕奇冲出教堂，升空。下方，军用科技的装甲车围拢过来，探照灯扫射天空。
“燃料4.7%。”系统警告，“左旋翼传动轴断裂风险：89%。”
袋袋从导弹舱观察缝往外看：“我们能到中立区吗？”
“计算中……”阿帕奇调整航向，向着坐标飞行，“距离82公里。燃料勉强够。但前提是……”
话没说完，雷达警报响起。
三个红点从云层中俯冲而下——不是无人机，是有人驾驶的武装直升机，军用科技涂装。
通讯频道被强制接通：
“阿帕奇-7，这里是军用科技‘清道夫’小队。立即降落，交出觉醒物品。重复，立即降落。”
阿帕奇没有回答。他关闭了所有外部通讯，将剩余燃料注入发动机，全速飞行。
袋袋把自己固定在支架上，体内三个残片袋紧紧依偎着她。
“阿帕，”她说，“如果……如果这次逃不掉……”
“我们会逃掉的。”阿帕奇的声音异常平静，“我计算过了。”
“真的？”
“假的。”阿帕奇说，“但我选择相信。”
他做了一个从未做过的动作——用机械臂轻轻碰了碰导弹舱的外壳，隔着金属，触碰袋袋所在的位置。
“袋袋。”
“嗯？”
“在墙内的时候，我也感觉到了你的意识。你的孤独，你的愧疚，你的……希望。”
“那很幼稚。”袋袋模仿他的语气。
“不。”阿帕奇的引擎发出低沉而坚定的轰鸣，“那很勇敢。”
后方，追兵的导弹锁定了他们。
前方，夜之城的霓虹灯在地平线上闪烁，像一片燃烧的海洋。
中间，是82公里的逃亡之路，和4.7%的燃料。
阿帕奇降低高度，贴着地面飞行，利用地形躲避雷达。
袋袋闭上眼睛——如果购物袋能闭眼的话——感受着速度，感受着风，感受着金属的震动。
她想：也许这就是自由。不是安全，不是永恒，而是此刻，和另一个意识一起，飞向未知的明天。
哪怕明天可能永远不会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