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璃伫立在秋风中，如月光般倾泻的白色长发被风吹起几缕。
她身形修长，一尘不染的纯白道袍也掩不住那修长的身姿，微微垂眸，那双淡蓝色的瞳孔里藏着寂静的大海。
自下山起已经过去三个月了么……
她原地站定片刻望着远处。
衰败的草木在视野里铺开，枯黄的叶子好像失去灵魂的蝴蝶，无力地坠落。
这种萧瑟总会勾起她心底一丝莫名的愁绪，仿佛脑海深处有什么东西被触动，却又抓不住。
霜璃摇了摇头，将这丝怪异的感觉压下，转而想起临行前，师尊塞进她怀里的那枚还带着体温的护符。
“璃儿，多看，多听，莫要委屈了自己。”
那如春日暖阳般的安心感，瞬间化解了寒秋的肃杀，连这本该刺骨的风，似乎也温柔了几分。
如果不是眼前这片还在冒着青烟的焦炭，这本该是个适合思念的午后。
（完了，又搞砸了。）
霜璃保持僵硬的收剑姿势，内心开始在地上尖叫打滚。
脑子里甚至闪过一句她自己都听不懂的话——“社畜的命也是命啊！”
霜璃本想找个地方生火做饭，顺便试试这把师尊硬塞来的“霜天剑”……
结果只是学着师尊那样子随手轻挥了一下，不曾想……
废墟旁传来动响。
“那个……”
霜璃机械地转动脖子，发出“咔咔”的声响。
视线中出现了一个少女。
她比霜璃矮了约莫半个脑袋，却生得一副极其“不自重”的好身材。
那件洗得发白的旧道袍被撑得有些变形，尤其是领口处，随着她的呼吸起伏，透出一种让霜璃这个同性都有些脸红心跳的成熟韵味。
她一头利落的黑短发，手里死死攥着一根烧了一半的、写着“天机”二字的幡。
（哇哦，好……好大…不…是好壮观！简直和师尊有得一拼……）
霜璃的目光在那惊人的起伏上停留了三秒，心中飞速掠过一丝微妙的羡慕。
不知为何，她对这种女性特有的曲线总有一种超越欣赏的好奇。
咏儿见她目露凶光，似乎感受到杀气般黑色瞳孔扩大。
如果是私下里，霜璃大概会产生一种想凑近观察的冲动，但此刻，焦黑的地面和对方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时刻提醒着她——自己刚把人家的家当给随手扬了。
咏儿正瞪大眼睛看着她，手里那根烧焦的幡颤抖得像是在风中求饶。
霜璃的内心满是愧疚，她想上前一步拉住对方的手道歉，想诚恳地赔礼道歉。
然而，在外人看来，这位白发仙子只是周身寒气猛然一凝，那张精致绝伦的脸上不仅没有半点歉意，反而因为过度紧张，眉心微微蹙起，嘴角拉出一条冷硬而轻蔑的弧度，双目如万年寒潭般锁定了对方。
这是一种足以让凡人肝胆俱裂的压迫感。
“干什么？”霜璃听见自己的声音冷得像掉冰渣。
（不！不是这句！我想说的是‘你没事吧’啊啊啊！）
咏儿咽了口唾沫，被这股扑面而来的杀气逼得连退三步，视线在霜璃和那一地狼藉之间游移，最后定格在霜璃手中那把还在散发着彻骨寒气的剑上。
“那个……仙子大人！”
咏儿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意外地语速极快：“小的咏儿，生于甲子年七月，命格虽硬但也架不住您这一剑啊！这摊子可是我行走江湖、窥探天机的家当，没它我就算不出哪家酒楼打折，算不出打折就要饿死在街头，我要是饿死了，这世间就少一个能帮世人指点迷津的灵魂……”
霜璃没听懂这通竹筒倒豆子般的话，但她的愧疚感还是瞬间淹没天灵盖。
霜璃深吸一口气，试图露出一个温柔亲切的笑容。
然而，凌霄宗秘传的《冰心诀》在此时产生了副作用，当她试图强行牵动面部肌肉表达善意时，那原本清冷的五官竟扭曲成了一种“胜券在握且准备毁尸灭迹”的阴沉冷笑。
果然，看到她嘴角那一抹狰狞的抽动，咏儿吓得眼眶瞬间红了，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仙、仙子大人如果不喜欢算命，小的这就把‘天机’吃了，求您别灭口啊！”
说完，她转身撒腿就要溜。
（等等！别走啊！因果不还，道心不安……师尊说的！我是真的要赔钱！）
“停。”
霜璃喊道。
轰！
由于用力过猛，脚下的地面由于灵力激荡，很配合地裂开了几道缝隙，激起一片尘土。
咏儿还没跑两步就被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回过头，脸上写满了绝望。那褐色眼睛，原本的弱气全被水雾遮盖，看起来真像只受惊的小鹿。
看着她那可怜模样，霜璃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摸出了一张流淌着淡淡金光的符箓。那是师尊留给她防身的“凝心符”，即便是给元婴期大佬静心也绰绰有余。
“对不起……给，赔偿。”
霜璃放轻了呼吸，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像个正常人，而不是准备灭杀凡人的魔道。
咏儿愣神接过符箓。
就在指尖触碰到那股精纯灵气的瞬间，她眼里的泪水戛然而止。那褐色眼像是被点亮了某种机关，瞬间瞪圆，瞳孔深处仿佛倒映出了无数的灵石形状。
“这……这是‘凝心符’？这种运笔，这种灵压……天呐，这是哪位不出世的符文大能亲手画的极品！”
咏-儿翻来覆去地查看，手法专业得像个浸淫此道多年的老商贩，惊喜之情溢于言表：“仙子大人！这一张下去，我别说摆摊了，我就是去买个店面当老板娘都够了呀！”
她猛地抬起头，先前的恐惧烟消云散，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到有些谄媚的笑容：“仙子大人！这真的是赔给我的？不杀我了？”
霜璃见她终于不跑了，心里紧绷的弦稍微松了一点点，手指下意识地捏紧了衣角，有些局促地低声问：“嗯……够吗？不够的话，我还有……”
“够！太够了！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咏儿动作利索地将符箓塞进怀里最深处，还拍了两下确认安全。
“别说一个摊子，就是把在下这身行头都烧了给您助兴也值了！仙子大人真是风华绝代、慷慨大方！敢问仙子尊姓大名？”
“霜璃。”
“好名字！冷若冰霜，琉璃剔透，跟您的气质简直是天造地设！”咏儿竖起大拇指，毫无底线地吹捧起来。
“在下咏儿，是个四海为家、专为人指引迷津的……道士！”
咏儿？
（这名字……是在模仿什么鸟叫吗？而且，这种‘只要给钱什么都能卖’的气质是怎么回事……总觉得有点像什么……‘中介’？）
霜璃在心里默默吐了个槽，一个连她自己都不明白的词汇一闪而过。
见对方恢复了活力，霜璃觉得自己已经完成了“了结因果”的任务，便转身准备继续赶路。
“哎！仙子姐姐请留步！”
身后突然传来一股热浪，紧接着，一只手猛地搂住了霜璃的胳膊。
霜璃整个人瞬间石化。
白色的道袍在对方的挤压下泛起褶皱，那种隔着布料传来的、从未体验过的温热与柔软感，像是一股电流瞬间贯穿了她的脊椎。
（抱……抱住了？！为什么她能这么自然地抱上来啊！这种距离……这种触感……心脏要跳出来了！）
“请……请放开。”霜璃的声音由于极度害羞而变得沙哑冰冷。
“不放！在下刚才冒死为仙子掐指一算，发现您印堂虽美，但隐隐透着一股‘迷途之兆’！”
咏儿毫无边界感地贴得更紧了，半边身体都挂在了霜璃身上。
“真的！您一看就是那种出淤泥而不染、第一次下山历练的仙门瑰宝！这山下的坏人可多了，他们看您长得美、修为高，一定会变着法子骗您的钱！您需要一个像我这样机灵过人、熟悉民情、还能帮您遮风挡雨的完美向导！”
（不，我觉得你现在就在骗我的钱……而且，你抱得太紧了……）
霜璃低头看了看那只紧紧勾住自己胳膊的手，又对上咏儿那双笑得像狐狸一样的面孔。
理智告诉她应该拒绝这种奇怪的家伙，但……在师门长大的十七年里，除了师尊，从未有人这样热烈而直接地拥抱过她。这种感觉，让她不知所措，却也不令人讨厌。
而且，她确实看着哪条路都长得一模一样。
“我要去……最近的城镇。”霜璃别过头，试图掩饰自己烧红的耳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