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月是被窗外竹叶摩挲的沙沙声吵醒的。
睁眼的瞬间,她下意识绷紧了脊背,预想中的酸软无力并未袭来,体内金丹微微震颤,滞涩的灵力已然能顺畅流转——锁灵散的药效竟散得这般快。她垂眸打量自己,身上那件素白中衣平整干净,连褶皱都少得可怜,昨夜晕过去前的慌乱记忆回笼,脸颊倏地烫了几分。
这逆徒,竟真的没对她做什么。
她抬手撑着床榻坐起身,银白长发滑落肩头,视线扫过枕边时,心脏猛地一沉——那块刻着灵剑宗纹路的青色传音令牌不见了!
那可是长老信物,是联系宗门上下级的关键,绝不能丢。
“难道被那逆徒拿走了?”
念头刚冒出来,苏婉月慌忙下的床,赤着脚在床榻周围翻找,素色绣着月牙纹的衣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淡淡的、独属于她的媚骨体香。她蹲下身扒拉床底,指尖触到的只有冰凉的木板,心一点点往下沉。
就在这时,寝殿的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
梨沈月倚在门框上,一身紫色弟子袍衬得身姿挺拔利落,手里正把玩着那块青色传音令牌,指腹反复摩挲着令牌上的纹路,蓝紫色的瞳孔里盛着笑意,却不是昨夜那种近乎疯魔的狂热,而是猎人盯着猎物的、胸有成竹的玩味。
“师尊,醒啦?”
她的声音带着点晨起的沙哑,尾音微微上扬,听得苏婉月心头一跳。
苏婉月猛地直起身,银白长发扫过脸颊,青涩的瞳孔里瞬间漫上怒意:“梨儿!你快把为师的令牌还给我。”
她往前走了两步,宽大的衣摆垂坠下来,露出纤细白皙的脚踝。梨沈月的目光落在那截脚踝上,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快得让人捕捉不到,随即又扬起笑,缓步走到她面前,将令牌递到她眼前晃了晃:“师尊别急呀,替你收着嘛。”
苏婉月伸手就要抢,却被梨沈月侧身躲开。她看着眼前这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清冷面容,记忆突然翻涌——
十一年前,那个被父母卖给狐妖的脏兮兮女童,缩在废弃村庄的草垛里,一双蓝紫色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淬了星光。她斩杀狐妖后将人抱起,女童死死揪着她的衣袍,小声喊她“仙女姐姐”。那时李鹤长老还笑着拍她的肩:“婉月,你这冷月剑法,终究是要有个传承的。”
十一年来,她把这丫头当心肝宝贝疼。知道她爱吃甜,就偷偷攒着凡间的桂花糕、松子糖;手把手教她吐纳练气,看着她从怯生生的小不点,长成如今和自己同为金丹中期的天才修士;甚至在她十四岁那年,把自己亲手炼制的、能认主的储物袋送给了她,里面装着她修炼需要的所有灵草和丹药。
可到头来,这孩子竟对她下锁灵散,还觊觎她的人。
梨沈月眼疾手快,瞅着自家师尊伸手要去够那令牌,当即往后一撤身,躲开了苏婉月的手,嘴角还扬着一抹狡黠又得意的笑,直勾勾盯着她。
苏婉月的手扑了个空,被这丫头的小把戏气得牙根痒痒,又没真的动怒,语气里带着点无可奈何的嗔怪,“你这个逆徒!”
梨沈月收了笑,蓝紫色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上前一步,伸手想去碰她的脸颊。苏婉月吓得心脏骤停,慌忙后退半步,双手下意识护在胸前,后背撞到了冰冷的雕花栏杆,眼底满是警惕与慌乱。
这副受惊的小兔子模样,看得梨沈月心头一软,又有点痒。
看着苏婉月,语气放得软乎乎的:“师尊别怕,弟子又不会吃了你。”
“你以为为师就这么好拿捏吗?”苏婉月强撑着怒意,指尖掐进掌心,试图用愤怒掩饰心底的慌乱。
梨沈月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挑衅的弧度:“师尊不妨试试?”
话音刚落,苏婉月周身就漾开一层淡淡的灵力光晕,青灵剑直接凭空凝现——剑身细窄如秋水,泛着冷飕飕的剑气,直直对准梨沈月的喉咙。
她攥紧剑柄,手腕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
这可是她一手养了十一年的小丫头啊。是她从前半夜里爬起来,怕她踢被子冻着,一遍又一遍替她掖被角的梨儿。她压根就没想过要真伤这逆徒,不过是想吓唬吓唬她罢了!
梨沈月瞅着师尊这嘴硬心软的倔模样,心里门儿清,知道她根本舍不得动手,脸上却故意装出一副震惊又委屈的样子,小声嘀咕着:“师尊……您真要伤我啊?”嘴上这么说,身子却得寸进尺地往前凑,眼看着剑尖都快贴上自己白皙的脖颈了。
苏婉月握着剑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心脏怦怦直跳,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她哪儿舍得真伤这丫头啊!最后只听“哐当”一声轻响,青灵剑化作点点灵光,消散在了空气里。
苏婉月胸口憋着股气,又藏着按捺不住的担心,整个人都透着股无奈又无力的劲儿,却还硬撑着满脸的冷硬,咬着牙说道:“我不想见到你,你给我走。”
梨沈月似乎早料到她会心软,上前两步,将那块青色传音令牌轻轻塞进她的手心。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的皮肤,微凉的触感让苏婉月浑身一颤。
“师尊,拿好啦。”她笑眯眯地递过去,见苏婉月没搭理,依旧笑意不减,转身哒哒哒地快步跑开了。
苏婉月紧绷的身体瞬间瘫软下来。她看着手心的传音令牌,眼眶倏地红了——苏婉月啊苏婉月,你这师尊当得可真窝囊。
苏婉月本来都想直接追出去,把那个混丫头拉回来问个明白,顺便再好好教训她一顿。可偏偏这个时候,手里的传音令牌上浮现出一行小字:“白长老传话,灵草原经费发放事宜需你即刻去长老殿对接。”
她压下心头那点烦躁,转身走向衣柜,翻出月白色的长老袍。
苏婉月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压下心头的怒火。她伸手摸了摸床头柜上那个墨黑色的水墨琉璃杯,想起昨夜晕过去前的画面,脸颊又烫了几分。
“等我回来,再好好说教你这个逆徒。”她喃喃自语,理了理衣袍,快步走出了寝殿。
一小时后,苏婉月把经费的事情忙理完之后,从长老殿出来就直奔自己的寝殿。心里头还憋着股气,暗暗盘算着:等那混丫头下了课,非得把她揪过来好好教育一顿不可,竟敢以下犯上,哼!
晨雾尚未散尽,竹林间弥漫着淡淡的竹香,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细碎的光斑。苏婉月踩着铺满竹叶的小路往前走,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昨夜的慌乱和梨沈月那双炽热的眼睛。
她走得有些出神,完全没注意到身后一道炽热的目光,正紧紧锁定着她。
苏婉月正皱着眉往寝殿走,脑子里全是梨沈月那胆大包天的样子,一边懊恼这逆徒怎么敢以下犯上,一边又忍不住琢磨,她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哪想这念头刚冒出来,手腕就被一股力道攥住,紧接着整个人被猛地一转,后背“咚”的一声撞在冰凉潮湿的墙上。一只手臂撑在她耳侧,带着不容挣脱的强势,将她圈在了怀里。
苏婉月心跳骤然漏了一拍,慌得闭眼又倏地睁大,眸中满是惊惶与愠怒——竟是梨沈月!她回过神来,又气又急地喝斥:“你这混丫头,胆子也太大了!又想干什么?”
梨沈月却没半点被训的样子,反而弯着眼,嘴角挂着狡黠的笑调侃道:“师尊方才走得那么急,是在偷偷想我吗?”
又说道:“师尊要是喊出声,被其他弟子看到,他们敬重的清冷仙尊,被自己的亲传弟子按在墙上……你说,他们会怎么想?”
梨沈月的声音带着点戏谑,尾音勾着,听得苏婉月心尖发颤。
她的体质本就敏感,被梨沈月这样紧紧贴着,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只能无力地推着她的胸膛:“梨儿,你别这样……被人看到,成何体统?”
她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一丝哀求,听得梨沈月心头一热。
蓝紫色的瞳孔里翻涌着浓烈的占有欲,却硬生生压了下去——她不想用强,她要的是苏婉月心甘情愿。
“那师尊亲弟子一下,弟子就放了你,好不好?”
梨沈月的声音低得像蛊惑,嘴唇几乎要贴到苏婉月的耳垂上。
苏婉月的脸瞬间红透了,从脸颊蔓延到耳根,连脖子都染上了一层粉色。她又气又急,偏头躲开梨沈月的气息:“你……你简直胡闹!”
她攥紧拳头,猛地用力推开梨沈月,指尖刚触到对方的肩膀,就召唤出了青灵剑。细长的剑身剑尖颤颤悠悠地抵在梨沈月的脖颈上。
“你太过分了!你以为我不敢伤你吗?”
苏婉月的声音因愤怒而沙哑,握着剑柄的手却在发抖。
梨沈月却笑了,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微微仰起头,将脖颈往剑尖上凑了凑。「冰凉的剑身堪堪擦过脖颈,蹭出一点浅浅的红痕,堪堪渗了半缕血丝」,在白皙的颈间格外刺眼。
“师尊要杀了我吗?”
她的语气平静得可怕,蓝紫色的瞳孔里却盛满了委屈,像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苏婉月望着颈间那抹刺目的红,心脏狠狠一揪,指尖仓促收力,青灵剑应声化作点点灵光消散无踪。她慌得心头乱颤,下意识伸手想去触碰那道伤口,却又怕指尖力道弄疼了人,堪堪悬在半空,眼底瞬间漫上湿意,全然忘了方才这逆徒的以下犯上、得寸进尺,只剩满心焦灼,声音发颤:“梨儿,你……你没事吧?”
梨沈月眼底的委屈瞬间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得逞的笑意。他看着苏婉月惊慌失措的模样,心头那点逗弄的心思突然就淡了。他明明是步步紧逼的那一个,不过是被划了道小口子,这位傻师尊却已经慌了神。
梨沈月连忙伸手将她抱进怀里。鼻尖萦绕着师尊身上淡淡的媚骨体香,他的心跳漏了一拍,连忙稳住心神,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没关系的,师尊,一点都不疼。”
不等苏婉月回过神,梨沈月已然拦腰将她抱紧,足尖凝起灵力御剑而起,径直朝着寝殿的方向飞去。苏婉月惊惶失措,手脚并用地挣扎着,急声喊着:“梨儿!放我下来!”
梨沈月只淡淡勾唇,嗓音里裹着几分戏谑的笃定:“师尊莫要挣扎了。你若是乱动,万一被底下路过的弟子抬头撞见——堂堂长老被亲传弟子这般抱着御剑,成何体统?”
她心里门儿清,师尊最在意旁人眼光,这话一出,定然不敢再动。
二人御剑飞得并不算高,恰逢灵剑宗弟子尽数在殿中听课,四下里静悄悄的,唯有她敢这般胆大包天偷跑出来。苏婉月果然瞬间僵住身子,连指尖都不敢再动分毫,心头又羞又窘,却忽然猛地回过神来,满心诧异:不对,这个时辰,她的徒儿本该在课堂之上,怎会出现在这里?
风声在耳边呼啸,苏婉月靠在梨沈月的怀里,鼻尖蹭着她的衣襟,脸颊烫得能煎鸡蛋,幸亏现在是中午弟子们都在听课。
她明明是来算账的,怎么又被这逆徒拿捏了?
梨沈月将她轻轻放在床上,然后指着自己脖子上的伤口,故意撅起嘴,装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师尊,你看你把弟子伤得好重啊,疼。”
苏婉月的怒意早就烟消云散了,只剩下满满的慌乱和自责。她连忙从床头柜的百宝袋里翻出疗伤的药膏,拿起一块干净的手帕,小心翼翼地替梨沈月擦拭伤口。
她的动作轻柔得不像话,指尖触到梨沈月的皮肤时,还微微发颤。
梨沈月看着她低垂的眉眼,银白长发垂落肩头,青涩的瞳孔里满是认真,心头一暖,竟有些不忍心再逗她。她微微俯身,凑到苏婉月耳边,声音低得像羽毛拂过:“师尊,你把我弄疼了,下次弟子来的时候,可得给我点补偿才行。”
苏婉月的手猛地一顿,脸颊瞬间红透,连耳根都烧得滚烫。她张了张嘴,原本想骂一声“逆徒”,话到嘴边却变成气鼓鼓的嘟囔:“知……知道了……下次给你做桂花糕。”
梨沈月的眼睛唰地亮了,蓝紫色的瞳孔里盛满了藏不住的笑意。
看着苏婉月泛红的脸颊,心头那点悸动再也压不住。她俯身靠近,闭着眼稳住了师尊的唇,几秒钟的时间,短得像一场转瞬即逝的梦。
苏婉月整个人都懵了,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羞意和错愕像潮水般一股脑涌上来,瞬间淹没了她的理智。她想抬手推开,想出声呵斥,可身子却僵得像块木头,连指尖都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天知道,这可是她的初吻!竟然被自己亲手教出来的徒儿,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夺走了!
震惊和羞窘在她胸腔里翻涌,那双青涩的眸子骤然瞪圆,眸底满是难以置信的慌乱,连呼吸都在这一瞬凝滞了。
梨沈月很快退开,看着她这副呆若木鸡的模样,忍不住低笑出声,指尖还带着触碰过柔软唇瓣的余温,语气里的宠溺藏都藏不住:“不愧是我的美人师尊,嘴唇软乎乎的,甜得很。”
说完,她怕苏婉月恼羞成怒,转身就快步溜出寝殿,关门的瞬间,嘴角抑制不住地扬到了耳根,心里默念着:慢慢来,慢慢来,就像品尝最甜的糖果一样。
寝殿的门被轻轻合上。
苏婉月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过了好半晌,才缓缓抬手抚上自己的唇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梨沈月的温度和气息。窗外的阳光透过竹窗洒进来,落在她泛红的脸颊上,映得那双青涩的眸子波光粼粼。
她张了张嘴,想骂一句“逆徒”,话到嘴边,却化作了一声无奈又羞赧的叹息。
“你…这个……臭逆徒……”
她知道,从昨夜那杯锁灵散开始,有些东西就彻底不一样了。
她和梨沈月之间的这场师徒纠葛,才刚刚开始。